作者:沧海明珠
赵祯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忘忧上前去握住沈太妃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脉上。
半晌,忘忧一脸无奈的看着赵祯,摇了摇头,低声说:“油尽灯枯太妃的病沉积多年,这两年也没好好地吃药,且这些日子应该是一直用药吊着精气神,这样的办法导致虚耗过度,怕是回天无力了。”
“传太医!朕还有话问她呢!”赵祯烦躁地说。
“太妃这情形传太医怕也来不及了。”忘忧说着,从手腕的银镯里取出银针,在沈太妃的人中穴,百会穴以及颤中穴上施针。
片刻后,沈太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眼前的人是忘忧,沈太妃的脸上露出淡淡地笑意,虚弱地问:“你这孩子怎么来了?”
“太妃娘娘,陛下来看您了。”忘忧小声说。
“陛下?”沈太妃微微侧脸,看见赵祯,又苦笑一声:“陛下也来了。”
“你们都出去。”赵祯沉声吩咐。
“是。”忘忧看了舒兰一眼,两个人退至寝宫门口。
赵祯在沈太妃的榻前落座,沉默了半晌,方问:“今日在宗正寺,你跟朕说当年也有做了对不起朕的事情,今日算是还了。是什么意思?”
“本宫就知道你肯定会问的,果然”沈太妃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积蓄了一下力气,方缓缓地说:“当初陛下出生,宸妃去世。刘皇后即刻提处要抚养你,并对陛下说必将把你视为亲生。本宫当时就想,你若归了她,那就是嫡子了。所以就买通钦天监,说你命犯孤煞,克父克母。加上当时宸妃是生你的时候亡故的,陛下便对此事深信不疑,遂拒绝了皇后把你送到了贤王府。这件事情的源头是本宫,是本宫害你不能在陛下膝下长大,甚至后来接你回宫之后陛下也不愿见你。因为他深信你克父克母,怕你会克死他。”
听了这些话,赵祯并不生气,只是一脸厌恶地说:“这后宫的争斗真是让人厌烦。”
“是啊!这后宫的争斗无休无止,大家各自使出浑身的解数,无所不用其极。多少纯良之人到了这里之后便泯灭了良心?杀人夺命,机关算尽可到头来,却都逃不过一死。那些生平最看重的东西如权势,富贵,名位,荣耀统统带不走,统统都是债啊!可你知道这一切祸水的源头吗?”沈太妃冷笑一声,叹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皇权。陛下少年长成,如今压倒了太后,朝政大权将一步步的攥进自己的手里,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你也有这样的后宫?你也会娶皇后,纳皇妃,选美人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依旧要在这样的旋涡里挣扎求生,或者,去死”
“闭嘴。”赵祯愤怒地打断了沈太妃的话。
“姑母姑母!”沈熹年从呼喊着进来,打断了赵祯的话。
赵祯也不想再说什么,冷着脸起身,说:“好好地陪你姑母说几句话吧。”
“姑母!”沈熹年扑倒在榻前握着沈太妃的手,忍着眼泪说:“姑母,熹年来了”
“熹年,好孩子。”沈太妃看着沈熹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姑母,让忘忧给你诊脉,让逸隽兄给你诊脉,他们兄妹的医术都得林叔父和林祖母的真传,他们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
“熹年,你先别说话,听姑母说”沈太妃抬手摸了摸沈熹年的脸,有气无力的说:“你以后要学会保护家人,孝敬你母亲,关心你父亲。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不要争什么荣华富贵”
“知道了,姑母,熹年记住了。”沈熹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落在衣襟上。
“忘忧呢?”沈太妃又问。
“忘忧在忘忧?”沈熹年慌张地抹了一把眼泪。
忘忧从门口冲过来跪在沈熹年身边,说:“太妃,忘忧在呢。您不舒服吗?您说”
“忘忧,你是个好孩子。”沈太妃看看忘忧,又看看沈熹年,轻声叹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以后多多照顾熹年,劝着他些。你的话,他肯听。”
忘忧忙答应着:“太妃放心,我会的。”
“你你们两个”沈太妃殷切地看了沈熹年一眼,话没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姑母!姑母”沈熹年扑在沈太妃身上大声哭喊。
忘忧后退两步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默默地流泪。
皇贵太妃沈氏,薨。享年四十二岁。
第106章 打一架,敲个竹杠
正月十六开朝一来,每天都有大事发生。
三司会审,宗正寺密审,太后出宫养病,太妃薨逝以及宰相丁巍获罪,宰相府被查抄。每一件事情放到平时都是震撼朝野的大事,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这几件事情先后发生了。
饶是汴梁城的百姓们见多识广,也被这些事情给吓得不轻,大正月里,商铺店面以及大街上都没什么闲人走动,大家都安安分分的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仿若一个不小心就有祸事砸到头上。
赵祯每天都在运筹帷幄,都在见各部大臣以及宗族皇亲,连午睡的时间都挤没了。但却不觉得劳累,且有一股隐隐的兴奋在身体里游走,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颇有指点江山的豪情。
沈太妃的丧礼事宜交给了沈熹年主管,赵承渊也主动请缨进宫帮沈熹年料理一些琐事。
这日,刘少奢进宫请旨想去探望刘太后,在乾元殿外跟沈熹年遇到了一起。
之前的时候这两个人不和是因为沈太妃和刘太后之间的矛盾。如今经过宗正寺密审之后,刘太后被禁,沈太妃亡故,说起来也算个两败俱伤,随之两个人的矛盾又加重了许多。
眼见着沈熹年从对面走过来,刘少奢丝毫不让直接站在乾元殿门口。
“好狗不挡道。让开!”沈熹年冷着脸说。
刘少奢抱起双臂打量着沈熹年身上的孝服,冷笑道:“沈熹年,你以为你赢了吗?”
“刘少奢,请你让开。”沈熹年冷冷的盯着刘少奢。
“少装模作样,把我家按下去了,你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生而为人,立在这世上,难道只是为了什么好处?”沈熹年冷声反问道,“你好歹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却把道义二字放在何处?”
“道义?你也配说这两个字?也不怕闪了舌头。”刘少奢说着,上前两步逼近沈熹年,“你敢说,你不是早早就知道了沐霖和忘忧兄妹两个的身份?你敢说你没有利用他们两个?你敢说”
“哟,二位怎么堵着门口说话?”宋嬷嬷从里面出来,打断了刘少奢的话。
“宋嬷嬷。”沈熹年微微欠了欠身,说:“我有事要见陛下。”
“我也有事要见陛下,烦请嬷嬷通报一声。”刘少奢往前半步挡在沈熹年的面前。
“既然是来见陛下的为何不进来呢?二位大人请。”宋嬷嬷侧身立在门边上,抬了抬手。
刘少奢瞪了沈熹年一眼率先进去,沈熹年皱了皱眉头想说还有旁的事情回头再来,却听宋嬷嬷说:“沈大人请进吧。陛下正在跟礼部左侍郎大人商议太妃丧礼的事情,刚好要传您过来问话呢。”
“好。”沈熹年笑了笑,抬脚进了乾元殿的宫门。
原来的礼部尚书就跟天子不对付,之后受丁巍连累,直接被革了职在家等候处置,所以沈太妃的丧事便由新提拔上来的左侍郎陆正时协助赵承渊和沈熹年料理。三日后是沈太妃棺椁出宫的日子,陆正时拟定了送葬人的名单,来请天子裁夺。
“熹年,你来了。”赵祯看见沈熹年之后抬了抬手,“免礼,坐吧。”
沈熹年见刘少奢不在,心里略有疑问。但他不在也刚好,省的又啰嗦那些没用的。
殿内议事,忘忧上了茶之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却被等在外面的刘少奢看见了。忘忧福身行礼之后正要退下,却被刘少奢叫住。
“你且站住。”刘少奢一闪身拦住了忘忧的去路。
忘忧站住脚步,微微欠身,问:“刘大人有什么事吗?”
“忘忧不,林姑娘,你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为何还留在乾元殿?”刘少奢一边问,一边往前迈了一步。
忘忧往后退了两步,平静地说:“这件事情跟刘大人无关。”
“说的不错,即使到了今天我依然觉得你是一个无辜的人,你看看你这张无辜的脸,你这眼神好像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你说,若是比心机深沉,谁能比得过你呢?把一切算计都表现得无辜纯良,让人心甘情愿的被你驱使,才是计谋算计的最高境界吧?”刘少奢说着,又往前逼近了两步。
“刘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忘忧的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听不懂?当时拉着太后说你奶娘一家被陷害的那股劲儿呢?”刘少奢一把按在忘忧身后的墙,堵住了她离开的路。
忘忧生气的斥道:“大人请自重。”
“少奢!”赵祯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做什么呢?”
“是,陛下!”刘少奢冷冷的瞪了忘忧一眼,撤回手臂,理了理衣襟进殿去了。
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见沈熹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事吧?”沈熹年走到忘忧面前低声问。
“能有什么事呢?这里是乾元殿,他还敢吃了我不成。”忘忧轻笑道。
沈熹年看看左右,欲言又止。忘忧便说:“我那边煮了花茶,你要不要去尝一尝?”
“好。”沈熹年点头,跟着忘忧往偏殿走去。
这边是以前紫芸居住的地方,现而今是忘忧一个人住着。
简单的原木色家私,素净的浅麻色帐幔,唯有石绿色暗纹锦缎做的靠枕坐垫给屋里添了一点亮色。这样的布置完全不像是大内皇宫,反而像是山村别苑。
“请坐。”忘忧至小茶案跟前,率先落座,拿了茶盏给沈熹年斟茶。
“这是什么茶?”沈熹年看着茶盏里清亮的汤色,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像是糖水。
“我叫它柚子茶,用青柚煮的,放了一点蜂蜜调味。你这阵子忙着太妃的丧事,有些上火了,应该多喝点这个。”忘忧说着,又给沈熹年斟茶。
沈熹年皱眉问:“刘少奢经常这样为难你吗?”
忘忧笑了笑,说:“他之前把哥哥跟我当成他信任的人,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有些受不了吧。”
“陛下怎么说?”沈熹年又问。
忘忧不在乎的笑了笑,说:“我没跟陛下提过这事儿,慢慢来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好,我知道了。”沈熹年说着,低头喝茶。
“你这话什么意思?”忘忧觉得沈熹年话中有话,却猜不透他的意思。
“这件事情我来解决。”沈熹年喝完盏里的茶,又把腰间的一个水囊接下来递给忘忧。
“你这是?”忘忧接过水囊不解地问。
“你这个茶很好喝,但我没时间煮。你给我灌满,我带着随时都可以喝了。”
忘忧笑了笑,打开水囊把里面的水倒掉,把壶中煮着的果茶一并倒入囊中。
“谢了。”沈熹年接过水囊,起身告辞。
“一定要多喝水,按时吃饭。”忘忧又叮嘱道。
“知道啦!”沈熹年朝着背后摆摆手,大步流星地离去。
刘少奢从正殿里出来,刚好遇到沈熹年,他一看沈熹年的样子就知道是从忘忧那里出来,于是心里更加的愤怒,看沈熹年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沈熹年走到刘少奢面前,扬了扬下巴,说:“你敢不敢跟我来?”
“可笑,我为何怕你?”刘少奢冷笑道。
“好,那走吧。”沈熹年说完,率先离开。
刘少奢寸步不离的跟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直奔御花园。
沈熹年也没让刘少奢走太久,随便选了个空地站住脚,环顾四周见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却刚好有一对护卫经过,于是招手叫住一个,借了人家的佩刀砍了一根湘妃竹,削去枝叶,且专门把一端削成锐尖儿,方递给刘少奢。
“你干什么?”刘少奢不解的问。
“虽然你比不上我沈家世代习武,但好歹也在军营混迹了几年,我知道你跟呼延将军学了三十六路长刀,但这里是大内,没有刀,我只能给你这个。”沈熹年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胸膛,朗声说:“你跟沐霖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你们都是男人,要打要绝交自己去折腾。但是忘忧是我要护着的人,而且她是个姑娘家,你欺负她算什么男人?看她不顺眼你便都冲我来!今日我若还手,便不配在你面前站着。来吧!”
“冲你?”刘少奢想到刚才在乾元殿内天子说过的那番话,不由得冷笑,“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