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儿臣能有什么打算?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你如今还小,还是以学业为主。前朝政事有你贤王叔和丁巍等几个老臣操持着,本宫也算放心。今儿你四哥来见本宫,说收到家书,吴王已经在弥留之中,他要立刻赶回封地去。原本还以为他能给你做个帮手,如今看来也是不能了若吴王离世,赵承渊继承王位,就该留在封地,不能回京了。”
赵祯想了想,方说:“四哥从小在京中长大,人品性情都是信得过的。即便是继承了王位也可调回京中任职,民间不也说,打虎亲兄弟么?四哥自幼在宫中读书,深受母后恩眷照顾,心中应该也是感恩的。如今父皇驾崩,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母后又何必拘泥于一些陈规?”
“太子果然是长大了,学会考量这些事情了。很好,本宫很欣慰。”刘皇后笑着摸了摸赵祯的肩膀,其实她心中所想自然跟赵祯不同,之前她多少有些防着赵承渊,是因为赵承渊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沈德妃又把娘家侄女嫁给他亲上加亲,他自然跟未央宫亲近了些。如今皇帝已经驾崩,赵祯即将继位。而自己作为太后自然会手握朝政大权,也更需要有新的势力来制衡贤王,老臣甚至是眼前的太子。所以算来算去都觉得赵承渊可用。
“母后劳累了一日,想必身上也乏透了。三日后父皇的棺樽送往皇陵的事情还要母后操心,时候不早了,儿子就不在此叨扰母后了。还请母后早些休息,保重凤体。”
“本宫的身体还好,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地用饭,不要学那些书生的迂腐之气。”刘皇后满意的笑了笑,又说,“你去吧,本宫还要看一会儿奏折。”
“儿臣告退。”赵祯起身,向刘皇后躬身行礼后离去。
除了坤德殿,赵祯跟宋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说话。回到东宫之后,宋嬷嬷把随行的人都打发出去后,方一边给赵祯换衣服一边说:“皇后娘娘训斥了丁夫人,说她不该为了这样的小事耍手腕,还把把柄递到旁人手里,让她今日这样难堪。丁夫人没敢多说,也没把忘忧和林家的事情告诉皇后,只说顺天府的人在查吴泰的案子。”
赵祯冷声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吴泰的案子真的跟皇后有关。”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是殿下在背后调查这件案子,恐怕会”宋嬷嬷一脸担心,欲言又止。
“早晚都会知道的。大不了也就是一顿训斥而已,难不成她还能废了我?”
忘忧拎着食盒进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忙问:“怎么了?是因为我跟皇后娘娘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儿。你别多心。”赵祯走到桌前坐下,又问:“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倒是饿了。”
“自然是殿下钦点的野菜素馅儿的包子,奴婢岂敢不听吩咐?”忘忧说着,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果然端出一叠六个白白圆圆的小蒸包。
“哦?我尝尝。”赵祯伸手捏了一个送到嘴里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并不熟悉,但却也美味,因问:“这不是上次的野菜啊?”
“这皇宫大内,哪儿找得到野菜呢?”忘忧无奈的叹道。
“那这是什么?”赵祯指着包子里绿油油地菜末问。
“御花园的泉水边有一从紫苏刚刚抽出了嫩叶,我急急匆匆的去采了一些来。”
“紫苏?”赵祯笑看着忘忧,眼神别有深意。
“紫苏,也叫白苏,是一种田间水边常见的大叶植株,南地多用来调味,叶子可入药,有解表散寒,行气和胃的功效。全株可用。我今儿是采了些嫩叶用热水滚过,剁碎了做的馅儿。殿下若是觉得味道还可以,接下来我可以用它来做汤,做菜,只要您喜欢吃,怎么样都行。”
“嗯,这紫苏的味道很是不错,我喜欢吃。”赵祯说着,把剩下的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看着他幼稚的表情,忘忧无奈的摇摇头,又打开食盒的第二层,拿出一盘粉紫色的玫瑰花卷,说:“殿下也尝尝这个。”
“这又是什么?颜色倒是好看的很。”
“这个是用紫苏汁水和面,用玫瑰蜜酱调味做的花卷儿,请太子殿下品鉴一下,若是合口味,小厨房还有不少,殿下可以做早点吃。”
赵祯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果然松软清甜,还有玫瑰的香味,于是对宋嬷嬷说:“母后喜欢玫瑰,你叫人装一些送到坤德殿去。就说是忘忧专门做了感谢她不问罪的恩典。”
“好,奴才这就去。”宋嬷嬷答应着下去。
忘忧又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皇后娘娘是不是因为我而难为你了?”
赵祯淡然笑笑,说:“你真的想多了。”
“您先吃着,奴婢去给您拿汤。”忘忧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当晚,忘忧看着赵祯躺去床上睡下,便把近前的烛火熄了,只留着一盏油灯放在远处的角落里。自己又抱着铺盖过来,想着在赵祯的床榻跟前打个地铺。
“你在做什么?”赵祯忽然坐起来,看着地上未铺开的被子,皱起了眉头。
“我睡觉沉,就在这里打个地铺吧,否则你夜里叫人我听不见。”
赵祯生气的问:“谁叫你打地铺的?这黑金石地面即便是三伏天都是冰凉的,你睡在上面是嫌自己命长吗?”
“那既然要值夜,就得睡在你附近啊。”忘忧心想你当我愿意睡地上啊?
“上来。”赵祯往里面挪了挪。
“啊?”忘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来!”赵祯没好气的说。
“这可不行。”忘忧忙摇头,心想这成何体统啊?
“怎么不行?别废话!时候不早了,赶紧的睡了。明儿还得早起呢!”
“这不合适啊。”忘忧抱着被子为难的说。
赵祯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儿皇后娘娘金口玉言把你调进了东宫,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我让你睡在哪里你就得睡在哪里,我说合适就合适。废什么话呢?”
忘忧见赵祯真的急了,怕他嚷起来让外面的人听见更加不好,于是忙把自己的被子丢到床上,然后顺势爬上了床,说:“好了好了,你别吵了。快睡吧。”
赵祯哼了一声,又把自己的枕头往里推了推,方面向里躺下。忘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蜷缩在床角躺好,但却睁着眼睛不敢睡。
幸亏这床极大,像忘忧这样的身量,足够睡四五个人的。忘忧抱着被子缩在床角,跟身后的赵祯隔着半个床的距离,完全搭不着边儿。油灯的灯光很是昏暗,几乎透不过帐幔。忘忧缓缓地回头,只看得清赵祯的一个人影,连他是侧卧还是平躺都看不清楚。
林家虽然是医者之家,但依旧家风严谨。忘忧从小就知道男女大防的道理,虽然赵祯年纪尚小,可依旧是个男孩子,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睡觉,忘忧的心里有些别扭。
然而,毕竟忙活了一天了,任谁都不是铁打的。忘忧听着身后赵祯的呼吸渐渐地沉稳悠长,自己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再加上这张床实在太软太舒服了,她也就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忘忧说自己睡觉很沉,这的确不假。她这一觉睡到大天亮,忽然惊醒还是因为被赵祯不小心踢了一脚。
“唔姐姐你踢我做什么?”忘忧恍惚中还以为自己跟紫芸睡在一起,眼睛都没睁,又抱着被子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姐姐?”原本有些歉意的赵祯立刻不淡定了,他又抬腿踢了忘忧一下,生气地问:“你叫谁姐姐?”
在床前等着伺候赵祯穿衣裳的宋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忘忧怕是还做梦跟紫芸在一起呢。”
“宋嬷嬷?!”忘忧瞬间惊醒,一推被子坐起身来,才发现床边上还坐着一个少年郎,于是吓得往床里面滚了一滚,又问:“我我怎么啊,对了,我昨晚是为太子值夜的。”
“得了吧!你还值夜?是本太子为你值夜吧?本太子一个晚上给你盖了三次被子!”赵祯说着,伸手把忘忧怀里的被子一把拎走,斥道:“别愣着了,快起床!”
“是,是”忘忧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七手八脚的穿好衣裳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嗳!真是没规矩。”赵祯笑着摇了摇头。
宋嬷嬷笑道:“殿下可不就是喜欢她这样没规矩么?您若不高兴,那今晚还是老奴值夜吧。”
“嬷嬷,她总是要学会这些的。”赵祯低声叹道,“慢慢来吧。”
“太子殿下今儿心情不错,看来昨晚睡得也挺好吧?”
“还行吧。”赵祯回味起夜里被忘忧一脚踹醒时想要把这丫头掀下床去的心情,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忘忧急匆匆出去洗了把脸,然后直奔小厨房去。紫芸已经在里面忙活了,见她过来,因问:“你怎么回事儿?头也没好好的梳一下就跑来了?赶紧的先去梳洗利索了再来。这里有我呢。”
“哎呦我的天呐!”忘忧靠在门板上望天长叹。
“这是怎么了?怎么是这副表情?”紫芸纳闷的问。
“我睡迷糊了,被太子殿下一脚踹醒的。姐姐,你说我”忘忧挫败的捂住脸。
“啊?”紫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宋嬷嬷说让你值夜,你怎么能睡迷糊了还等着太子殿下把你踹醒?你这也真是太离谱了!”
“好了,别说了赶紧的把早点送进去,我先去洗漱了。”忘忧说完,便跑去紫芸的屋里去洗漱了。
紫芸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也就是仗着太子宠她,否则就这般行事,皮都被打烂了。
赵祯用早点的时候忘忧没过来伺候,等出门的时候,忘忧倒是一步一挪的过来了。
“你们不必跟着了,只宋嬷嬷一个人跟我去就好了。”赵祯说。
宋嬷嬷小声叮嘱忘忧:“中午的时候殿下不方便回来用饭,忘忧你准备些吃的让紫芸悄悄地送到太极殿去交给我。后日大行皇帝的棺樽出宫,太子殿下护送先帝的棺椁去皇陵,一路上饮食不周。你这两天要多做一些方便携带的糕点。”
忘忧忙答应着:“好的,默默放心。我一定准备好。”
自这日起,忘忧算是真正的在东宫安顿下来。
她无需跟随赵祯左右服侍,只管待在东宫里。宋嬷嬷吩咐过东宫当值的宫女内监们,忘忧要什么吩咐什么都要听从,各处都不许为难她。忘忧便像是拿了一方尚方宝剑一样,在东宫里横行无阻。赵祯的书房,卧房,起坐的暖阁以及茶房,小厨房,还有小花园等每个角落她都可以随意走动。
到了大行皇帝的棺樽出宫这日,满朝文武以及各宫妃嫔,太监宫女以及大内侍卫等人一水儿的披麻戴孝,浩浩荡荡的队伍逶迤而行一路往皇陵去。赵祯原本是想把忘忧留在宫中的,但又想到锦妃因为有身孕而留在宫中养胎,若忘忧也留下来,说不定又要受她的闲气,于是便让忘忧和紫芸两个人都跟随同行。
第071章 出行,醋意熏天
送丧的队伍太长,而且权贵云集,繁杂事务特别多,白天赶路,晚上又要赶在行宫落脚,如此一天也就只能走个几十里的路。
这日逢着春雨,队伍行走更慢,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到达行宫。所幸天黑的时候雨停了,贤王便跟负责戍守防卫的忠勇侯韩英商议赶在二里路之外的暮云观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刘皇后也累了,只想安顿下来歇一会儿,也点头允了。
因为暮云观里清修的都是道姑,大内侍卫以及文武官员不适合入内,便在观外支起了帐篷。赵祯跟随刘皇后去大殿上香,慧慈道长上前来向刘皇后见礼,并说:“后面静室烹煮了香茶请皇后娘娘去品。”
赵祯说:“进来的时候看见那片梨花甚美,母后随道长去品茶,儿臣去折几支梨花来给母后插瓶。”
“别走远了,叫人好生跟着。”刘皇后又叮嘱了宋嬷嬷几句,方跟慧慈道长往静室去。
赵祯出了暮云观后环顾四周,没看见忘忧的身影,因问宋嬷嬷:“她呢?”
宋嬷嬷忙回:“刚下车的时候忘忧说附近有一种叫婆婆英的野菜非常美味,她去挖一些来给殿下做汤喝。想来也是往梨树园那边去了。”
“走,咱们去找找她。”赵祯说着,便往那片如雪的梨园走去。
因为阴天的缘故,天色早早地就暗下来了。赵祯借着天地间最后一抹光亮找过去,远远地便看见雪色梨花深处的一点火光,还没看清梨树下的两个人影是谁,倒是先听见了沈熹年说话的声音:“这里多!你拿着火把我来挖看你弄得这一手的泥,哪儿还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哎呀,你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往后站站,好大一棵菜让你给踩烂了!真是讨厌。”忘忧说。
“这一片一片的都是这野菜,你想要,我叫两个随从过来挖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沈熹年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不耐烦。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不愿意的话就回去吧,本来也没让你跟着我。”
“那不行,我得看护好你。”
“得了吧,谁看护谁还不一定呢。刚才若不是我,你就掉到那水沟里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为了谁?真是没良心的丫头!”
单只听着这俩人的对话便可知他们的关系是极为亲密的,沈熹年自然不必说,赵祯早就知道这小子的心思。而忘忧赵祯从没听见她跟谁说话这般随意自然,连在沐霖面前她都没有这样的随心所欲。好像沈熹年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在沈熹年面前丝毫不设防,全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赵祯的心里有些酸,自小到大他从没这样真心真意的对过谁,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在忘忧的心里也是第一亲近的人。就算知道沈熹年跟她是从小的玩伴儿,但也从没把他当回事儿。直到此时听见他们俩的对话,看见他们俩一个举着火把照明一个拿着铲子挖野菜的样子,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沈熹年一个转身之际看见了几步之外站着两个人,因他举着火把处在亮出,没看清楚赵祯的脸,于是警惕的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忘忧被沈熹年的呵斥吓了一跳,忙直起腰问:“啊?谁?”
“沈公子不要大惊小怪,太子殿下在此。”宋嬷嬷应了一声。
沈熹年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说:“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了也不出声,默默地站在梨树后面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图谋不轨呢。”
忘忧忙推了他一把,斥责道:“不许对太子殿下无礼。”
原本忘忧只是单纯的觉得沈熹年这样说话对赵祯很是不尊重,毕竟赵祯很快就是皇帝陛下了,沈熹年作为臣子,敢这样挑衅君主的尊严等同于找死。然而这才赵祯看来,是明显的回护,很显然他们俩才是一起的,而自己就是个外人。
“哦,臣拜见太子殿下。”沈熹年倒是听话,忙躬身向赵祯行礼。
忘忧也随着沈熹年福了一福,却笑道:“太子殿下,我挖了好些野菜,明天早上给你做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