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 第27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阿梨走过去,抿着唇朝他屈膝,轻声唤他“世子”。

  李玄朝她招手,道,“起来,过来坐。”

  阿梨便乖乖走过去了,还未坐下,便见李玄忍不住笑了,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就那么望着她,半晌才道,“怎么想起这样打扮了?”

  顿了顿,又温声道,“这样也很好看。”

  阿梨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来了别庄后,身边没了李玄要伺候,便不再用那些簪钗镯篦,每日都简简单单扎一个麻花辫,松软的长发就那么松松扎了,垂落在胸前,有时候连扣都不用,随意取段绸布,便那样固定了。

  原来李玄说的是这个,阿梨轻轻回他,“我惫懒,世子爷不要笑我。”

  李玄止住了笑,颔首,轻轻碰了碰阿梨的发尾,温声道,“不笑你。我看你在别庄,倒比在府里自在些。方才问了大夫,说你的脉象比先前好些了,看来别庄确实养人。”

  他想,自己做的决定,果然没错。

  日日把阿梨拘在那世安院里,阿梨虽安静温顺,时间久了,也会觉得闷。更何况,再过些日子,府里便更不适合养病了。

  李玄没留下过夜的意思,仿佛只是过来看阿梨一眼的,不多时,便起了身,说要回去了。

  阿梨起身送他到别庄门口,李玄回头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别送了,回去吧。明日我要出门一趟,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阿梨闻言,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帕子,面上却露出温软规矩的笑容,看不出半点异样,轻轻应他,“那我等世子。”

  李玄踩着矮凳要上马,微微弯腰要进马车时,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蓦地侧过头看了眼阿梨。

  只短短的一瞬,他看见她安安静静站在别庄门口,面上带着温然的笑意,那双湿润明亮的眼睛,心无旁骛望着他。

  她穿着件青色的褙子,下半身是雪白的褶裙,裙摆处一圈云纹,手半拢在袖子里,一圈雪白绒毛底下,隐隐约约露出半截银镯。

  只一眼,李玄便觉得阿梨腕上那镯子有些眼熟,马车动了片刻后,在一片安静中,李玄才蓦地想起来,那是自己第一次赏阿梨的镯子。

  当时他还不大懂女儿家的玩意,也未曾对阿梨用心,只叫管事做主挑了送去,几日后,他又去阿梨屋里,见到她腕上戴着的细细的素银镯,回头便训斥了那管事一顿,后又遣人送了新的去。

  没想到,这镯子,阿梨还留着。李玄心里想,等接阿梨回府的时候,再给她添置些。

  日后就是姨娘了,不能叫旁人看轻了去。

  这般想这,李玄有些想掀开帘子,再看阿梨一眼的冲动,但到底被规矩束住,克制着自己这莫名的念头。

  与此同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句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思及此,李玄失笑,自己何时也这般腻歪了,真是魔怔了。

  .

  目送马车走远,阿梨回到屋里,没叫香婉在屋里伺候,安安静静打开了梳妆台那上了锁的抽屉,翻开几本账簿,取出最下面的一个小木盒。

  轻轻打开了那木盒,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侯夫人给的卖身契和路引,另一侧,则侧卧着一个药瓶。

  阿梨取出来,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日侯夫人同她说的话。

  那一日,侯夫人将玉瓶递过来,道,“以三郎的性子,除非你死在他面前,否则他一定会彻查。我母家祖上一叔夫曾在云南任过职,曾审过一桩奇案,一农夫上山回来后,莫名病重,而后又莫名死而复生,时人皆惧。后来才查出来,是当地的一种奇药。这药人吃了后,脉象日渐虚弱。你先吃上一月,每日一粒,连御医都未必看得出端倪。等三郎回来,得知你病重,定然会去探你,你再服下那颗红色的,一盏茶内,便会如死人无异,意识全无。待你下葬后,我会叫人救你出来,送你出京。”

  阿梨听得微微一怔,在她的设想里,她的死,应该是一场意外。

  而不是这样一点点的病重,最后,死在李玄面前。

  这样……未免待他太过残忍。

  但理智却告诉她,侯夫人说的没错,以李玄的性子和本事,若是意外,绝对会叫他生出疑心。意外总会留下尸首或是蛛丝马迹,以李玄的敏锐,他若是要深究,绝对瞒不过。

  唯有眼见为实,才能真正让李玄相信,她死了。

  李玄那样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梨压下心里的不忍,伸手接过了那玉瓶,转身要走时,侯夫人忽的叫了她的名字,然后慢慢道,“药在你手里,用或不用,都由你说了算。你若是有一日后悔了,便将那药丢了。”

  阿梨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她轻轻说了句,声音虽轻,心里却坚定无比,“奴婢不后悔。”

  阿梨垂下眼,拔开塞子,微微倾倒瓶身,一颗药丸便滚了出来,黑色的,小小的一粒,在油灯下,映射出一点光泽。

  阿梨毫无迟疑取起,送进嘴里,服下。

  当晚,她便起了低烧。

  再过十来日,情况越发严重了,大夫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但阿梨自己没觉得多难受,只是头有些晕,说话有些虚弱无力。

  香婉送大夫出去,片刻就端着药进来了,眼睛红红的,一看便是哭过了。

  阿梨轻轻抬手,替她擦了滚落下来的眼泪,道,“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不好看了。”

  她想说,我求过侯夫人了,日后她会放你出府,替你立女户的,到时候和你妹妹好好的。云润也是,云润和谷侍卫很般配,日后生下的孩子,定然也如云润一样可爱善良。

  只是,我大抵是看不到了。

  别怪我瞒着你们。

  但阿梨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道,“我不是个好主子。”

  “日后,你和云润都要好好的,别叫我操心。”

  这话就像安排后事,香婉吓得直哭,眼泪不要钱一颗颗往下掉,牢牢揪着阿梨的袖子,哽咽道,“主子别吓我了,您不会有事的。您吃了药,就会好的。”

  那药吃了二十七八日,阿梨的精神反倒忽然好了,犹如回光返照一样,她坐起身来,有了点气力,眼神在屋里四处寻觅着。

  香婉在一旁小心翼翼问她,“主子要什么?”

  阿梨想了想,道,“替我取纸笔来罢。”

  香婉立马跑去侧间,去了纸笔来,阿梨沾了点墨,静静想了会儿,想得墨点子都快落到纸上了,才下了笔。

  写下第一句,

  “世子:

  见字如晤……”

  阿梨写的慢,虽短短几行字,仍是字斟句酌。

  她想尽可能写得委婉些。李玄待她,终归是好的,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叫他知道,自己从未怨过他。

  “过去两年,世子待我很好。”

  “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世子勿念。”

  “珍重。”

  “阿梨留。”

  阿梨写好后,又温温柔柔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收好了。

  旁边的香婉,早已哭得双眼通红,泣不成声,撇开头,不忍再看。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外。

  几辆马车刚刚停稳,李玄一袭玄黑鹤麾,下了马车。

  片刻,另一辆马车里,一个女子被丫鬟扶着下来,那女子面容清丽,身上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第30章

  往日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李玄仅仅只用了一半不到的时间,人便已经到了别庄外。

  他疾步下马,心里都还觉得荒唐至极, 还在想, 他不过出门一趟,这府里的人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竟敢拿阿梨的病来同他玩笑,待回去后, 有一个罚一个。

  李玄疾步踏进别庄, 就看见章嬷嬷站在里面。

  章嬷嬷见了他, 面如土色, 便啪的一声跪下了,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世子……”

  李玄没理睬她, 径直那样越了过去,心中想着,这府里下人真是乱了, 连章嬷嬷这个老人都忘了规矩了。

  这般想着,李玄心中却隐隐焦灼着, 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越发的快。

  绕过影壁, 踏上游廊, 那扇熟悉的门已经近在咫尺了。

  然后, 蓦地, 从那扇门里, 传出了一阵极其悲切的哭声, 有一个人大声喊着,“主子!主子……您睁眼啊……您别丢下我……”

  李玄蓦地停在了那里,仿佛是短短一瞬, 又仿佛过了甚久,他才抬起手,稳稳地、不带一丝颤抖的,推开面前的那扇门。

  门缓缓被推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梨花香里,就那么扑面而来。

  往日里叫他安心欢喜的味道,此时却沾染了最叫人胆颤的血。

  李玄不是没见过血的人,但却是第一次,什么都没看见,没有支离破碎的肢体,没有血淋淋的尸首,什么都没有,却叫他心里谎成这个模样。

  他还什么都没看到,隔着那扇朦朦胧胧的屏风,耳边是丫鬟的哭声,很远,又很近。

  李玄一步步走过去,短短一段路,他觉得自己走得异常艰难,绕过披风,他见到了阿梨。

  他的阿梨,安安静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条石榴红的被褥,面上神情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安静的、温顺的、乖巧的。

  甚至,是安心的。

  李玄恍惚中觉得,这画面很熟悉,仿佛见过几百次一样,片刻,才缓缓想起来。

  的确是熟悉的,过去两年里,每一个寻常的夜里,阿梨都这样安静睡在他的另一侧。

  阿梨,只是睡着了吧?

  李玄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过去,又是如何唤人将哭得撕心裂肺的丫鬟拉走的,只记得自己似乎是说了句话。

  “别吵着你主子。”

  侍卫丫鬟都出去了,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李玄坐在榻边,觉得这屋里安静得过了头了,他素日里爱清静,如今却只想叫阿梨同他说说话。

  说什么都好。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家长里短的闲话,他都会耐心的听。又或者,朝他笑一笑,唤他一句“世子”。

  只是,李玄等了许久,什么都没等到,一句都没有。

  屋里死寂得吓人,连屋外也静得可怕,只有一阵阵的风声,就好像,所有的飞禽走兽、所有的花鸟草木,一夜之间,全都在寒风中缓缓死去了。

  李玄等了许久,终于好似放弃了一样,他抬起手,去碰阿梨的手臂,还是柔软细腻的,带着一点点的余温。

  李玄极短促地笑了一下,连唇角都未提起,只一个短促的笑音,然后便轻声地哄榻上的人,同她说着软话,“好了,不闹了,知道你不高兴,我今日便接你回府了。你要听话一点,我会很疼你的,我很……有你陪着,我心里觉得欢喜。”

  规矩板正的世子爷,第一次这样放下架子,不带一点脾气,哄着自己的小通房。

  但是,他说完了,一盏茶的功夫,仍然没等到回应,他的脸上露出了点不高兴的神色,却又像是拿榻上人没办法,打不舍得,骂也不舍得,罚更是不舍得,只得拿出世子爷的身份,干巴巴地“威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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