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园泡
他怎么画了个女子?而且这女子似乎……有些像陆婉吟?
正在扶苏怔愣间,扶清摇进来了,再遮已经来不及,扶苏只得作罢。
扶清摇是为了梁定安的事而来,他一进来,还没说话,率先注意到扶苏的手。
“手怎么了?”
“没事,撞了一下。”扶苏将手往身后藏。
扶清摇道:“多注意些。”
“是。”
国公爷欲走到扶苏身边,扶苏赶紧上前一步挡住他,“父亲找我何事?”
“当然是关于那件香榻案了,我听说你已经去见过骋望了?”骋望是梁定安的字。
扶苏颔首,“见过了,我们觉得有一个婢女很可疑,正在追查。”
扶清摇脸色不大好,“这件事圣人很重视,也关系到太子,务必要彻查清楚。”话说到这里,扶清摇往书桌上一看,立时绕过扶苏上前,“这是那婢女画像?”然后又皱眉,“瞧着不像。”
扶苏阻止不及,轻咳一声,道:“是我所画……美人图。”
扶清摇捏着纸张端详的手一抖,他把美人图放下,沉默半响后道:“你已弱冠,是我疏忽了,房中是该添些人了。”
扶苏:“……父亲,我没有这个意思。”
扶清摇素来是个刚直不阿,仿佛无情无欲,活着只是为了为国为民的人,现在突然跟扶苏谈论起男女之事来,难免透出几许尴尬。
尤其是扶苏还知道书桌下头正躲着一位小娘子,尴尬之色越发明显。
“不是什么大事,”扶清摇努力板着一张老脸,避免眼神接触的尴尬,“只不过现在还是骋望的事比较重要,等此事平息,我再……你再寻长公主问问。”房中添人这种事,还是要母亲来做。
扶苏真是觉得自己浑身张满嘴都说不清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袍踞一紧,低头,发现小娘子伸出一根素手,指着扶清摇的脚。
自家父亲竟踩住了陆婉吟的裙裾!
扶苏呼吸一滞,抬眸朝扶清摇看一眼,见自家父亲尚未发现,心中舒出一口气,然后一低头,又看到小娘子焦急扯着他的手。
呵,这会儿知道求他了。
相比起男子名誉,显然是女子闺誉更为重要。
扶苏正要想办法,不防陆婉吟露出自己的一只脚,朝着扶清摇的脚狠狠踩下去。
扶清摇只觉脚上钝痛,后退一步后低头看去。
扶苏迅速反身挡住他的视线,把自己的脚放在了扶清摇脚上。
扶清摇:……他都往后退了,怎么还往上踩?
面对自家父亲古怪又指责的目光,扶苏咽了咽口水,“是我不小心,父亲你没事吧?”话罢,扶苏挪开自己的脚。
怎么可能没事,扶清摇疼得老脸煞白,可面对满脸担忧的扶苏,他还是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父亲,还是让府内医士来看看吧。”话罢,扶苏不等扶清摇说话,立刻将外头的青路喊进来,“青路,扶父亲回院,让医士看看父亲的脚。”
青路应声,赶紧要扶着扶清摇出书房,却不防扶清摇道:“有些走不动,我在这里等医士过来。”话罢,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书房窗下那张榻上,双手撑膝坐下。
扶苏:……
书桌底下的陆婉吟:……
第37章 真是娇气
陆婉吟情急之下钻进书桌下, 除了姿势不雅外,双腿还是跪在地下的。
地砖很硬,当她听到扶清摇要让医士来这里诊治时, 整个人头脑发胀, 两条跪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腿更是僵直了几分。
“听说户部尚书的那位贵妾是兴宁伯爵府的人?”扶清摇不仅坐下,还跟扶苏说上话了。
扶苏站在那里, 眼尾不自然朝陆婉吟的方向瞥一眼,神色不变, 语气寡淡的低声应道:“是。”
扶清摇皱眉, 劝诫扶苏, “兴宁伯爵府家门不正, 且与六皇子那边联系密切,不要过多接触。”
“……是。”
哼。
陆婉吟趴在那里轻哼一声。
嫌弃兴宁伯爵府你说嫌弃,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就她那父亲,还能攀上六皇子呢?那不早就鸡犬升天了。
那边扶清摇又道:“你猜此次香榻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陆婉吟伏在书桌下, 想此事若真是陷害,那就是在针对定远侯府。可怜她大姐, 好好一个人, 竟被卷入了这丑恶朝堂之中, 变成了一缕亡魂。
陆婉吟暗暗攥紧手, 忍住夺眶而出的泪。
她大姐何其无辜, 他们却能坐在这里, 像谈论一株草木, 一头牲畜一般?
陆婉吟觉得愤怒,可悲,伤心, 却又莫可奈何。
但其实,她并不应该迁怒于扶苏与扶清摇。若是此时此刻,死的人是他们其中一人,此事或许也会变成陆婉吟的饭后闲谈,言语、态度会更差劲。
只是,只是现在死的人是她大姐。
陆婉吟咬着唇,无声痛哭。
她不能哭出声音,只能任由那泪淌满面颊,从香腮滚落,砸到铺了砖块的地面上,砸出一朵又一朵泪花。
扶清摇和扶苏还在继续说话。
那一刻,陆婉吟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憎恶感来。
她邪恶的想,为什么别人不死一死呢?为什么别人不尝一尝这痛呢?
想法一闪而过,陆婉吟伸手捂脸,她觉得自己太恶心了。
她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出身、处境、作为,可她深陷其中,无法改变。唯一出头的法子,便是嫁入高门,以此来改变自己,改变旁人的命运。
扶苏清冷的声音传过来,他道:“我猜测此事跟黎庸卫有关,那位户部尚书是他的门生。”
黎庸卫,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一向视卫国公府和定远侯府为第一敌人。
扶清摇颔首道:“此事圣人虽交由锦衣卫彻查,但难免黎庸卫那边会做些什么手脚。”
扶清摇虽是个正直的官,但朝廷之中的那些门道也不是不知道。
扶苏道:“傅班此人忠于圣人,性格刚直,不是黎庸卫能招揽驱使的人。”
“那也要小心为上,此事不止关系到骋望性命,还关系到太子地位。长情,你要明白,我们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扶苏拱手话罢,那边医士正好过来,给扶清摇看了腿,说是有些淤青,用药酒揉开便好。
“揉开的时候会有些疼痛而已。”医士如此说道。
扶清摇绷着脸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唤医士回自己院子替他搓揉淤青。
绝对不是因为他怕疼,并且又怕在自己儿子面前丢脸地喊出来。
扶清摇一走,扶苏立刻走回到书桌旁,“出来吧。”
陆婉吟没有动,也没有应声。
扶苏皱眉,屈起食指,轻叩桌面,“我父亲已经走了。”
桌下传来一道细软女声,“我,腿麻了。”
小娘子声音嗡嗡的,有些细哑,扶苏皱眉,觉出些许不对。他撩袍蹲下来,正对上小娘子深深埋着的头颅。
地上湿漉漉的,浸着一泡水渍,再联想到小娘子方才的声音……扶苏拿起书桌上置着的折扇,勾起她的脸。
陆婉吟猝不及防,慌乱瞥他一眼,然后一把挥开他的折扇。
虽只看了一眼,但扶苏明显看到她红肿的眼眶和泪雾的眸。男人微怔,问,“因为腿麻,所以哭了?”
陆婉吟低头道:“嗯。”
扶苏,“哦。”
真是娇气。
.
卫国公府的暗桩果然厉害,只一日时间便查到了那女婢所在。彼时,陆婉吟还赖在卫国公府没走。目的嘛,除了因为她大姐的事,自然还有几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
“已抓获,正压在城外暗桩处。”青路道。
扶苏迅速起身往外去,陆婉吟赶紧跟在他身后。
扶苏突然止步,回头看她,“怎么,你要跟我去?”
“我想去。”陆婉吟一脸固执地看着扶苏。
扶苏沉静半刻,朝青路道:“备一套小厮服。”
陆婉吟像之前那次一般换好小厮服,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小厮里多夹了一块白布。她伸手压了压缠裹好的心口,有些羞赧。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陆婉吟心中惴惴又紧张。她绞着帕子,已经在想等一会儿要问的话。
“你为何要杀我大姐?”
“你为何要坏她名声?”
“到底是谁指使你杀我大姐的?”
这些问题兜转在陆婉吟心间,让她止不住蹙起了眉,娇媚面容之上更显怒色冲冲。
扶苏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辘辘,陆婉吟一路联想不断,一直到城外,还在想着这些事。
夏日酷热难耐,城外无高树遮蔽,人烟稀少。正是晌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马车厢内置着的冰块虽化了大半,但与外头酷热之地相比还是要更凉爽舒适些的。
突然,“噗~~~”青路放了一个悠长的连环屁,马车帘子下摆微微抖动,掀起一角。
正坐在马车厢内直面悲剧的扶苏和陆婉吟:……
“那,那个,公子,小姐,我想去个茅厕。”青路停住马车,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
“去吧。”扶苏憋着一口气说完,用折扇遮面,陆婉吟用袖子遮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