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他是想拍马屁来着,怎么就坑了自己呢?
池青一脸丧气,仿佛一下子成了个自认倒霉的闷嘴葫芦。
在封朔说“退下”后,他倒是没忘捧起放在桌上的碗,吨吨吨喝完了剩下的面汤,才拿着个空碗出了军帐。
封朔看得眼皮直抽抽。
亲卫把他的早膳从食盒里取出来时,封朔瞥见也是一碗刀削面,一想起池青那辣眼睛的吃相,他就没了食欲。
直接吩咐:“撤下去吧,本王不饿。”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亲卫并没多想,刚把面碗装回食盒里,却又听他家主子道:“拿过来。”
亲卫:“……”
得嘞,他家主子也开始反复无常了。
封朔倒不是突然又想吃了,而是想起昨夜郎中话,他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火头营做出的菜上让自己短暂恢复了味觉。
等亲卫把面端出来时,瞧着软白的面叶浸在红油中,上面铺着一层浓香诱人的肉酱,缀着几段香菜,再闻着这香味,他腹中倒是真生出几分饥饿的感觉。
封朔用乌木银箸挑起一片面叶尝了尝,入口辛辣,刀削的面叶比起普通细面多了一份嚼劲,面里的麦香味也就更明显了些,但裹上汤汁后,口感只能用醇厚来形容。
这些味道在封朔尝来都很淡,可对他鲜少感知到味蕾的舌尖来说,已足够震撼。
问题果然是出在火头营做出的菜上么?
封朔握箸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今日的朝食是火头营哪个厨子做的?”
*
火头营。
用过早饭的众人已经开始忙活中午做饭要做准备的食材。
李厨子被送去军医那里后就没再回来,听背他过去的火头军说,李厨子现在还躺在军医那儿,床都下不得。
姜言意隐隐有些担心,腹泻严重是会导致整个人脱水的,李厨子这把年纪,身子骨怕是经不住这么折腾。
其他厨子跟李厨子一道在灶上共事几十年了,自然也担心李厨子的安危,可目前最棘手的还是李厨子没法掌勺了,中午必须得出锅的那道红烧狮子头找不着人做。
赵头儿急得嘴上都燎了一圈泡,派人去找刘成,却得知刘成今日告假后回了家,从军营去他家里找人,一个来回就到下午了,哪来得及!
也有厨子提出去附近镇上的酒楼买一道狮子头回来充数,可不骑马跑这个来回时间又来不及,骑马吧,等打包的狮子头拿回来,被颠得不成样还能摆盘端给大将军么?
把人家酒楼里的厨子抓过来现场做吧,西州大营又不是杂耍的戏班子,闲杂人等那是进不来的。
姜言意见赵头儿和几个厨子都焦头烂额,问:“就不能换道菜么?”
赵头儿道:“这报上去的菜若是一换,怕是咱们整个火头营都得换人了!”
火头营每日做给大将们的菜品,都会提前一日列清单送去给大将身边的亲卫过目,亲卫们自然知晓自家将军的饮食喜好,若是有不喜欢的菜就会划掉,让火头营这边重新补一个。
要是第二日送过去的菜跟之前是清单不一样,任你有千般理由,那都是过失,负责那道菜的厨子也会受罚。
尤其是这菜还是做给大将军的。
他们昨夜才得了赏赐,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叫什么话!
姜言意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李厨子今日突然腹泻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幕后之人就是想借此把李厨子拉下马。
姜言意想到李厨子对自己有恩,抿了抿唇道:“我兴许能做。”
这话一出来,所有厨子都是撇着嘴摇头。
第9章 冒领功劳 都是红烧肉的锅
赵头儿看着她甚是平静的一双眼,不知怎的就应了下来:“成,姑且叫你试试。”
边上有个胖厨子不满道:“做给大将军的菜,哪能‘试试’?能做就是能做,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赵头儿瞪他一眼:“那你说现下咋办?你来做?”
胖厨子被赵头儿一怼,别过脸去没再吭声。
其他厨子见赵头儿为姜言意说话,哪怕也觉得让姜言意做红烧狮子头太过儿戏,但有了前车之鉴,都没说话,只不过心底都认定了姜言意不可能做出上得台面的狮子头。
不管她把刀削面这样的简单吃食做得有多好吃,那点厨艺在大菜面前始终不够看。
每个厨子都有几道自己的拿手好菜,轻易不得授与旁人,收的徒弟都得考量再考量之后,才会把压箱底的本事交给他。
毕竟有句老话叫“教会小徒弟,饿死老师父”。
红烧狮子头就是李厨子的拿手菜之一,以往做狮子头,李厨子吊汤都是避开人的。
姜言意心知每个厨子做菜用的高汤都有自己的偏好,但在后世被公认的终极鲜高汤,是用老母鸡、金华火腿和干贝吊出来的。
姜言意看了看外边的日头,估摸着到中午还有将近两个时辰。
军营里没有火腿肉,她让人找了块猪后腿的腌腊肉代替,和着处理好的老母鸡和猪大骨、干贝一起丢进锅里煮着。
狮子头说白了就是拳头大一个肉丸子,要想做得好吃,那就得讲究一个“清而不淡,肥而不腻”。
肉要用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切丁时把肥瘦分开了切,也煞是考验刀功。
瘦肉细切粗斩,肥肉粗切粗斩。
葱姜蒜切末,荸荠切丁,混进切好的肉里放调料,打上一个鸡蛋用于增加粘稠度,搅拌均匀后就可以捏丸子了。
姜言意以前在家里做简版红烧狮子头时,因为调馅儿时加了葱末,以至于狮子头下锅走油时,外皮的葱就焦糊了,十分不美观。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她特地留了一点没有加葱的肉末,糊在肉丸子外层,既锁住了葱的香味,又避免了走油时表皮的葱焦糊。“
走油只需把肉丸表皮炸至金黄,这一步是为了给肉丸定型,不至于在高汤里烹煮时散开。没炸过的肉丸煮好了表层凹凸不平、疤疤赖赖,看着就没有食欲。
姜言意用砂锅炒了些冬笋和胡萝卜丝,冬笋提鲜,胡萝卜则是最天然健康的染色剂,还能增些甜味。
但是用胡萝卜入汤萝卜味会比较大,所以姜言意把煸炒后的胡萝卜丝捞起来了才倒入高汤,这样既有了漂亮的色素,又避免串味。
吊了一个多时辰的汤味还称不上有多醇厚,但鲜味绝对是出来了的。放入其他作料后,她把炸过的肉丸子下锅,开小火慢烹半个时辰。
关于这火候的问题,徐珂曾在《清稗类钞》中写道:“以文火干烧之,每烧数把柴一停,约越五分时更烧之,侯熟取出。”
可见其麻烦程度。
忙活了一上午,姜言意总算是在军营开饭前把红烧狮子头做了出来。
恰在此时,一名军汉背着李厨子回来了。
李厨子放心不下火头营这边,在军医那里喝了一副药,没再腹泻后就赶紧催着人把他背回来。
“红烧狮子头换成了什么菜?”
李厨子被扶着坐到交椅上,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他不在,火头营没人能做狮子头,李厨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换菜了。
火头营一时间没人吱声。
一开始就不看好姜言意的胖厨子瞥了姜言意一眼,颇有几分阴阳怪气道:“给您打下手的帮厨说她会做狮子头,赵头儿让她做了。”
李厨子看向赵头儿,赵头儿莫名地生出一股心虚:“老李,我这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嘛……”
李厨子打断他的话,喝了一句:“糊涂!”
他如何不知晓赵头儿肯答应让姜言意做狮子头,是为了不让自己被上边怪罪,但他也不想连累营里的人。
李厨子压根没对姜言意做的狮子头抱任何希望,直接道:“替补的菜有准备没,快些端上来让我瞧瞧。”
赵头儿便道:“人家女娃子好歹做了一上午,你先看看那狮子头行不行,若是不行,咱再上替补的菜。”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劲儿给姜言意使眼色,姜言意会意去把自己做好的狮子头端过来。
李厨子见姜言意拿都拿过来了,也就顺势揭开了扣在盘子上面的盖子。
原本没抱多少期望,却在看到盘中的狮子头时愣住了。
四颗大小一致的肉丸挤在一起,色泽红亮,狮子头上洒着些许葱末,红绿相间,煞是好看。盘底铺了冬笋,边上围了一圈焯水后的菜心。
李厨子做了几十年的狮子头,只要看酱汁的成色,就能判断出狮子头做得如何。
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把酱汁做得这般好看的,他都自愧不如。
灶上的厨子们先前没见着姜言意做出的成品,眼下一瞧,神情也甚是纳罕。
李厨子盯着狮子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给我递双筷子来。”
立即有人递上一双筷子,他没动狮子头,而是起身走到灶台前,用筷子沾了一点砂锅里剩下的酱汁尝。
面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迟疑转为凝重,看得赵头儿和灶上另几个厨子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姜言意神色相对而言算是比较平静的,不过李厨子这副表情,也不禁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艺来——难不成是她用煸炒出油后的胡萝卜染色,弄巧成拙了?
李厨子放下筷子后,深深看了姜言意一眼,说了句“好。”
转头又对赵头儿道:“把红烧狮子头给大将军送过去。”
赵头儿如释重负,忙招呼着火头军把备给大将军的菜装进食盒送过去。
其他厨子见这盘狮子头能得李厨子一个好字,不免意外,纷纷拿了筷子去沾锅里的酱汁尝,而后齐齐瞪大了眼。
鲜!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的鲜!
入口回甘,实在是妙不可言!
干厨子这一行的,都知晓越是讲究的大菜,越要吃个原汁原味才能尝出厨子做菜的功底。
之前姜言意做豆腐脑也好,下刀削面也好,在他们看来都是小打小闹,但这次这道红烧狮子头,却不得不叫他们刮目相待。
*
封朔晨时就准备叫人把做刀削面的厨子叫过来,却得知那厨子肚子不争气,躺在军医那边床都下不得,这才作罢。
午间看到这道红烧狮子头,瞧着色泽卖相比起从前在宫里吃的似乎也没差上多少,心中还有几分意外。
——军营里的伙夫倒也能做出如此细致讲究的吃食来了。
他浅尝一口,裹在狮子头外的酱汁带着鲜甜馥郁,内里的肉细嫩多汁,爽口不腻。
封朔虽不懂庖厨,但自己这些日子在军营里吃的东西,无论是饭食还是茶水,都能隐隐尝出个味道来,所以他断定昨日让他恢复味觉的是那碗豆腐脑,今日则是早晨那碗刀削面。
毕竟他有味觉前最先吃的就是那两样东西。
这狮子头的滋味委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