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 第17章

作者:落日蔷薇 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第21章 醋海

  陆徜是在明舒傻傻盯着别的男人时走到她身边的。

  他还唤了她一声, 却无法唤回她的魂神,反而从她嘴里听到那句惊心动魄的话来。

  陆徜的冷静突然间失控,像绷断的弓弦。

  竹笤帚的断裂声惊回明舒魂神。她倏地转头, 看到陆徜脸色发绿地盯着自己,冷冽目光里带着几许意味不明的怒光, 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口了, 当下懊恼地一拍脑门,打算马上诚恳认错,岂料一声“阿兄”才出口, 陆徜却背起包袱, 把两坛陶瓮一拎, 转身径直往回廊另一头走去, 也不喊明舒。

  明舒跺了跺脚,想抽自己一嘴巴——她怎就鬼使神差说出那样不知羞的话来?

  也难怪阿兄要生气, 若她有个妹妹, 才见了男人一眼就说要嫁,她也非气得抽这妹妹不可。

  “阿兄——”明舒跟上陆徜,左一名“阿兄”,右一句“阿兄”地叫着,诚恳认错, “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诶, 你走慢点儿!”

  陆徜充耳不闻, 他脸色差到极点,心里堵得发慌, 像有气闷在胸口要将人撑裂般。

  脑中全是刚才明舒呆呆凝望别人的男人的模样, 那目光, 那神情,还有那句“我想嫁给他”,来来回回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掠过,没完没了。

  越想,他就越气,像有人拿小锤捶他心脏,胸腔内咚咚跳得厉害,他无法冷静,只能越走越快,仿佛将怒气发泄在脚步之上。偏偏明舒像只雀鸟般飞在他身边,一口一个“阿兄”叫他。

  而原本让他融化的那声“阿兄”,突然间变得刺耳起来。

  ————

  走过回廊,再穿过一小片竹林,就到学子们的寝区。这些备考的学子都是一人一间房,陆徜也不例外。房间很小,放了床与桌椅外,角落就只够塞箱笼与放面架,中间也就剩供人转个身的空间。

  屋里有股属于陆徜的清冽气息,像松香,又似乎是竹子。书案上堆着没来得及收起的书,但床上的被褥又叠得整齐,屋子充满生活气息,谈不上纤尘不染,但也不乱。

  明舒跟在陆徜身后踏进他屋里,愁眉苦脸地叫他:“阿兄,你吱个声儿啊。”

  走了一路,陆徜愣是半个字没吐过,跟见到她时惊喜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舒知道阿兄是真生气了。他不和人吵架,气急了最多闭嘴不理人,从前和她发怒训斥她,都只是装腔作势而已,他从不往心里放的,今天才是他真正气恼的模样,也是她第一回 见着。

  陆徜进屋后并不招呼她,只动手收拾起房间来,把书案上的书并笔墨纸砚这些归整到桌角。明舒自忖说错话,跟在他身边,又是说好话,又是要帮他收拾,可他只不让她搭手,也不说话。

  一来二去,明舒心里也渐渐被他撩起火来。

  她闭上嘴,闷闷坐到床沿,盯着陆徜背景片刻,气呼呼道:“阿兄是以后都不准备和我说话了?”

  陆徜手上动作顿了顿,仍没转头。

  “不说算了!”她堵气自问自答,又想自己一大早大包小包地跨越大半个汴京城来这里看他,连午饭都没吃上,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他这么晾着,心里越发委屈。

  她霍地站起,道:“我回去了。”

  语毕,她转身就走,冷不丁手臂被人拉住。

  “坐着等我。”陆徜只说了一句话。

  明舒被他拉着又坐回床沿,她瞧着他出门,自己倒不好走了,只能坐着发闷。

  陆徜没去太久就没回来了,手里还捧着木托盘,原来是去饭堂打饭了。

  “用了饭再回。”出去一趟,陆徜似乎清醒了些,语气却依旧不冷不热。

  屋里没有其他桌子,吃食被他搁在刚刚收拾过的书案上。明舒展眼望去,托盘内是两碗饭,一大盘子菜,那菜是三样夹在一块的,豆腐、青菜、笋烧肉,看份量不小,像是打饭的婶子把锅底都刮给他了。她却不知陆徜每天打扫完回廊早就过了饭点,不过因为饭堂的婶子喜欢他,所以每每都给他留饭,今日听说他家妹子过来,索性多给了饭菜。

  说来也奇怪,书院里的书生看不上陆徜,但这里干活当差的仆役却都喜欢陆徜,譬如饭堂的婶子,灶上的厨娘,照管花木的大叔。

  “你先坐,我出去借把椅子。”陆徜又去隔壁借椅子。

  待他借完椅子回来,明舒已经站在书案前,正打开曾氏给的陶瓮,夹出两块鲞腊,看到陆徜过来,鼻子里哼了两声。

  她的气没消。

  两把靠背椅并排放着,陆徜拉她坐下,两个人对着一盘菜。明舒早就饿坏,动筷狠狠扒了几口饭,陆徜自己不动,就给她夹菜,待她那口气顺得差不多,他才忽然道:“明舒,别说那样的话。”

  作为兄长,他是有气恼她胡乱说话的资格,但他那股找不到缘由的愤怒,却似乎不是站在一个兄长的立场来发作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就是觉得明舒那时的目光和那句话,在那个瞬间,箭扎心一样让人难受。

  “那你不许不理我。”明舒腮帮子微鼓道。她倒没往别处想,觉得兄长就是气她失言而已。

  陆徜低低“嗯”了声,只看她吃饭——她吃得虽有些快,但旧日教养习惯还在,吃相并不难看,反叫人觉得可爱。

  她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使唤他道:“我不要肉,只要豆腐,你这儿的豆腐烧得好吃。”陆徜就把整个盘子端起,将豆腐通通拨到她碗里,她连声道:“够了够了。”又眉开眼笑起来,夹了筷笋烧肉给他:“阿兄尝尝,你们这儿烧饭的厨子好手艺。”

  按陆徜个性,若是平时,他定觉此举不合适,这筷笋烧肉必是要她放他碗里的,但今日却不知为何,他盯着她的眼缓缓张口,受用了她喂来的笋烧肉。

  明舒一怔。阿兄今日这是中邪了?上回喂他一颗孛娄,他都要拿大道理数落她半天呢。

  陆徜已经飞快垂下头,起筷用饭,不再看她。

  ————

  一顿饭的功夫,兄妹二人的气都已散去。

  明舒一边捧着陆徜泡的红果茶小口小口啜饮着,一边看陆徜收拾桌面,说笑道:“阿兄,你和阿娘要把我宠坏了,什么活都不让我干。”

  “有问题?”陆徜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擦完桌子,反身在椅子上坐下,也不急着去还碗筷,只挑眉问她,“家中可安好?”

  “挺好的,就是我闷得慌。阿娘接了绣活,还要料理家事,好不辛苦,我又帮不上忙,你们老这么宠着我,不好。”

  “宠你还有意见了?还是你有什么言外之意?嗯?”

  不得不说,陆徜了解她。明舒一下子闭嘴。她原就想探探陆徜口风,看他对她出门谋差这事的态度,现下见他这反应,她也不敢多说,怕说过头了被他看出端倪来,当下笑着道:“哪有意见?阿娘和阿兄最好了。”

  陆徜眯起眼,这话听着太不对劲。

  “陆明舒,你确定没事瞒着我?”

  “当然没……”明舒心虚,飞快坐到他身边椅子上,转移话题,“阿兄,最近咱们住的胜民坊出了桩奇事。”

  “什么奇事?”陆徜问她。

  “就是有户姓贾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个女儿,她年岁与我相仿,原本也是个甜美温柔的姑娘,两年前起忽然性情大改,又是凌虐家中养的猫狗鸟兽,又是鞭打虐待家中下人,连贴身照顾她的丫鬟都不放过,还顶撞长辈,出言不逊,在外头行事也越发任性,屡教不改,惹得父母忧心忡忡,不得不将她关在家里。阿兄,你见多识广,分析分析,如果有人突然转变性情,一般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她把殷淑君的事改头换面提了一遍。

  “胜民坊有姓贾的人家吗?家中竟还有下人?”陆徜盯着她反问。

  胜民坊是平民聚集地,哪来家有下人的富贵人家?

  明舒没想到他如此精明,当下忙道:“唉呀,胜民坊那么大,阿兄才呆了几天,自然没听说过这户人家,我也听人说的,好奇得紧。阿兄这般聪明,快给我分析分析。”

  千穿万穿,马屁最穿,何况明舒拍的马屁格外动听诚恳,陆徜终于收回紧迫盯人的目光,转为思忖。

  “人的性情由小到大一步一步养成,与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排除此人刻意伪装的可能性外,一般来说,如果环境出现重大变故,有可能导致她精神与行为出现异常,比如家中突然衰败,或者父母等亲近的长辈亡故。”

  “没有呀,她家没出重大变,父母长辈皆在且家境优渥。”明舒道。

  “也许发生了一些家人并不知晓的事情,又或者是她身体的疾患导致的。”

  “疾患?”明舒不解。

  “就是一些隐晦的疾病,特别家族史上出现过的癔症之类,又或者外伤,比如你……你摔成离魂症后,性情就与从前不一样了。”

  “我有什么不一样?”听到拿自己举例,明舒不失时机问道。

  陆徜转头看着她:“以前很乖,很温柔,很听话……”

  明舒蹙眉,狐疑:“不对啊,你之前说我是混世魔王来着……”话说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被陆徜逗了,于是捶他,“阿兄,你又拿我寻开心。 ”

  陆徜用拳头掩了唇间笑意,又道:“除了这些外,还可能是因为药物,江湖上有不少能引发性情变化的药物,像什么蔓陀罗之类,长期服用就会导致这样的后遗症。”

  “你是说可能有人下毒?”明舒忖道,殷淑君是从两年前开始出现异常,而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倒是符合阿兄说的长期服用这一点。

  “可是这些药物虽会导至人性情改变,但多数伴有神智不清,癫狂谗妄等症状。”见她手中红果茶饮空,陆徜一边起身给她添水,一边回答道。

  明舒又想,按殷家大太太和陶以谦的描述,殷淑君并不像神智不清的模样,况且若真有癫狂谗妄这么明显的症状,殷家人早就该发现并且就医了。

  “这些症状倒是没有,这么看来又不像下毒。那会是什么?妖怪附身?夺舍?”她无意识地接过茶,自言自语道。

  她声音还没落下,脑袋先挨了陆徜一个栗子。

  “别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鬼神,左不过是人在作祟罢了。瞧你说得这么详细,你是亲眼见到那贾娘子了?”

  “没,都是听说。”明舒捧着茶暖手。

  “明舒,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是耳闻?坊间流言,多数以讹传讹,那些长舌之人嚼起舌根来,往往变本加厉描绘,只图一时痛快,根本不管真假,却不知会害苦当事人,你万不可学去这等习性。那贾娘子正值妙龄,马上要议亲,若是风评受损,对她后半生幸福影响很大,我们不该妄议妄传。谣言之祸,往小的说,可误人终生,往大的说,可乱国之根本。”说到这里,陆徜正色道。

  明舒点点头,道:“阿兄,我懂。谣言,当止于智者。”

  陆徜的提点,似乎打开她受局限的想法,她把茶杯搁到桌上,忘乎所以地用双臂环圈陆徜的手,眉开眼笑道:“阿兄真聪明。”

  陆徜的心脏,又跳快一拍。

  他觉得,她应该是把他上回提醒的避嫌之话给抛到脑后了。

  “少拍马屁,别人家的事你别搀和。”陆徜点她眉心,又道,“你真的没事瞒着我?”

  “没,真的没。”明舒笑嘻嘻地松开手,起身走到门边,倚门望院里风景。

  这片寝屋由长廊相连,廊上挂着湘妃竹帘,帘外是一片竹林,格外幽静。明舒看着看着,忽然心头一动,转头道:“阿兄……”

  陆徜正在床头找钱袋,打算趁着明舒这趟过来,让她将这段时间他攒下的银两带回家去,听她唤自己,便回过头来,却见她又怔怔瞧着门外竹林问他:“刚才……在回廊那边遇见的公子,阿兄可认识?他是谁?”

  陆徜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这个问题击个粉碎。

  ————

  明舒揣着钱袋被陆徜给扫出松灵书院的大门。

  就因为她向他打听了适才惊鸿一瞥的少年身份,陆徜又生气了。

  明舒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对那少年念念不忘,明明才见了一眼,她甚至不曾好好看清楚过对方的容貌,却觉得他身上的气质熟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的人。

  仿佛……是打开混沌过去的一把钥匙。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与阿娘不必挂心。接下去我要专心备考,日后没急事你就不要到松灵书院。”陆徜送她上马车,语气尚好,但那紧绷的神情却泄露他的情绪。

  “我……”

  明舒想说什么,陆徜却不理会,径直走到车夫那儿交代两句,马车就启程了,明舒只能坐进车厢,把帘子一撩。

  陆徜没离开,站在书院门前目送她。

  她忽然记起,阿兄常穿青色衣衫,而今日他穿的,也是身浅青斓衫。

  马车渐行渐远,陆徜的身影也渐远,他定定站着,仿佛化成一杆青竹。

  ————

  从松灵书院回来后,明舒便将心思放在殷淑君的事上。

  与陆徜一席交谈过后,明舒受益匪浅,只觉思路被打开,不再局限于原本的猜测上。在家里休整一日,明舒终于换上殷大太太李氏赠予的衣裳,简单收拾了行李打算往殷家去。

  李氏送的两套都是颜色清新的衣裳,不论花样还是布料都比陆徜买的那块要好上许多,穿到身上自然更合适明舒。

  “你这样打扮,好看。”曾氏看她似乎又有了些旧日模样,心里五感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