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得在夫君登基前 第69章

作者:瑞曲有银票 标签: 破镜重圆 宫廷侯爵 打脸 古代言情

  听了这样含糊其辞的话,季岫浑身一凛,继而正色道:“当中事由如何,还望小戚大人不吝告知。”

  ……

  与此同时,章王府外,一辆马车将将驶动。

  马车轮毂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辚辚的声响。车辕之上,车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马打得极稳当,像是生怕颠着了里头坐着的人。

  这会儿,静寂的车厢之中,曲锦萱与崔沁音相对而坐。往日关系不算差的姑嫂二人,此时独处一室,却安静得很是出奇。

  崔沁音心中发着苦。

  今日之行,本非她所愿。盖因她那公爹几次三番唤人不到,便硬逼她恬起脸到章王府去,以她那一双小儿女生辰为借口,让她把自己这小姑子给带回曲府去。

  马车微晃间,看着小姑子高高挺起的孕肚,崔沁音心间复杂。

  说起来,小姑子这样大的月份,却还是体谅她的难处,给了她几分薄面,跟着她上了这马车,又怎能不令她生愧?可是……一想到某些事,就算知道与这小姑子无关,可她那心间,却仍是控制不住地犯着膈应。

  而对另一侧端坐着的曲锦萱来说,她体谅长嫂崔沁音的难,之所以愿给长嫂面子,跟着走这一趟,也是因着上世之恩。

  上世的永安二十二年季春,亦便是突然改元的今年。她于府中偶遇长嫂,在一番欲言又止后,长嫂隐晦地提醒了她,说京中似有动乱,让她们母子三人警觉些,夜间莫要乱走,若听到有何异样声响,切莫回应,闻陌生之人敲门,万莫应答。

  她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听后心间忐忑难安,于是,在留意到府外、街巷间有火光铁蹄之声时,便去了寄荷院。而在听到府中也开始喧闹时,又特意带着母亲与胞弟躲去杂物间,并将杂物间的门给拴死了。

  不久后,果然有一伙贼子闯入了寄荷院。

  那伙贼子四下搜寻不见人,本都开始在陆续退出寄荷院的,谷春却于那时,故意拧了胞弟一把,胞弟当即放声大哭,将那些搜寻的贼人给引了过来。接着,她们便被掳了……

  虽仍是落入贼人之手,但长嫂之恩,她亦是感念于心的。况长嫂的难处,她能瞧得出来。

  不过走一趟罢了,无妨的。况且说起来,前世她与生母及胞弟所遭遇的噩梦,今世,当是再不可能发生的了。

  毕竟阿娘,已有了新的归属。

  曲锦萱沉思之际,那厢,崔沁音思绪亦是杂乱不堪。

  可以拿来客套的话、可以堆积做寒暄的词,在章王府中,她已经像车轱辘话一样,说过不下两遍了,再说也是徒惹尴尬罢了,况且知晓一些事后,她这心境大不如前,若让她毫无芥蒂地与小姑子言笑晏晏,她委实很难做到。

  是以,崔沁音把心一横,干脆歪在车壁,扮起了假寐。

  片刻后,马车在曲府门口停了下来。曲锦萱被桑晴搀扶下了马车,跟着崔沁音,径直去了正厅。

  正厅中,时隔数月终于见到曲锦萱的曲敦,实在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几个月,他回回让人送信去章王府,唤这小女儿回曲府来,偏生每回她都有理由拒之。就算他亲自去,她也敢称病不出,直接给自己吃闭门羹。她是个有身子的人,他这个当爹的又不好强行将人唤出来,再加上章王府里那个嬷嬷,回回都用笑脸说话,话里语里都把他架得高高的,又噎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会儿,儿媳终于把人给带回来了,曲敦立马便拿腔拿调地摆起严父的架子来。他冷嗤着训道:“还知道回府?为父还当你嫁出去,便与这府里头断了干系的。”

  曲锦萱低眉:“先前已与爹爹说过,夫君出征前特意嘱过女儿,让女儿无事莫要出府。夫君的话,女儿不敢不从。”

  又是这一句。

  曲敦心间咈然。

  这不孝女真真是变聪明了,明显是打量着自己不敢道那姜洵的不是,才回回拿他的话出来作挡箭牌。

  早知有今日,他当时就是押,也要亲自押着嫡女,确认是嫡女嫁去章王府,而非让这个不拿他当回事的不孝女嫁了过去。

  想到这里,曲敦用余光剐了温氏一眼。

  而温氏的心里头,又何尝不是憋着浓浓的浊气?

  亲生女儿跟着个废太子一起被流放到奉京城外,现下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她都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自己女儿过的是吃糠咽菜般的罪苦生活,直让她剜心剜肺。而这个小贱.人,一张狐狸脸越发娇嫩,不用想也知道她在那章王府里头,过的是什么富贵日子。

  再有,便是那姓姜的也不知行的什么好狗运,竟连连有捷报传来,现下都在猜测他回京之后,就着那功勋,都能得不少嘉奖。

  而当今天子的母族,亦便是眼下当权的许氏,又与废太子的母族极为不对付,许傅二族是一直在明争暗斗。

  虽那龃龉暂未波及他们曲府,但柔姐儿到底是废太子的姬妾,这层关系是怎么也甩不脱的,因而有好事,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们的了。这思来想去,还真就如老爷所说,只能靠那姓姜的了。

  别的且不论,科举遇国丧影响,停滞一年,就等于她的舟儿要多等一年。而他们押错了宝,废太子一下台,舟儿那仕途上头,就少了至关重要的牵引之人,到头来,还真要指望那姓姜的举荐照拂。

  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一时痰迷心窍换那亲事。临了临了,反让这小贱人得了便宜,享了本该是她柔儿的富贵!

  心头泥泞般的苦闷无处纾解,可温氏也就是敢怒不敢言。人生数十载,在府里头向来作威作福习惯了,她还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在自己最看不顺眼的庶女跟前忍气吞声,简直要把她给憋出毛病来了。

  奉承的话,温氏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于温氏来说,对这小女儿,自己能做到的,至多是不开口刺她训她罢了。

  席间静得有些久,一旁,久未出声的曲砚舟提醒道:“父亲,今日是聪哥儿与婧姐儿生辰,既三妹妹已来了,还是一家阖乐至为重要。”

  曲敦咽下心间闲气,齆声齆气地发了话:“布膳。”

  沉闷且压抑的一顿饭用到一半,向来奉行食不言的曲敦,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开口问曲锦萱:“女婿可与你通过家书?”

  曲锦萱吹了两口勺中的汤,咽下后,才答道:“不曾。”

  “一封都不曾?”

  曲锦萱静音默认。

  曲敦眉头死拧:“真真是个榆木脑袋。女婿不来信,你就不晓得要去封信关怀下他?”

  曲锦萱则答道:“夫君身边有人照顾,府中情形亦有嬷嬷代为信禀,况边城战事频繁,女儿也不便搅扰夫君。”

  曲敦愁眉锁眼,恨其不争:“这如何算得上搅扰?现下你腹中怀着孩子,大夫探得脉相如何、胎儿动静可好,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至关紧要的事,需得让女婿时时刻刻记得你,惦记你腹中胎儿情形才是。这也要人教?你怎偏生就是个不开窍的?”

  曲敦简直是食不下咽,他拉下脸来继续训着曲锦萱:“你得多多邀宠才是,待孩子出生后,女婿回了府,你亦要借孩子之名多与女婿亲近,如此一来,日后便好让女婿多提点提点你兄长。你兄长仕途走得顺,你在章王府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一顿家宴,曲敦始终喋喋不休地,教曲锦萱如何看住夫婿、如何笼络夫婿、如何让夫婿关照母族。只是,任他讲到舌敝唇焦,曲锦萱始终慢条斯理地用着膳,神情面不改色,若非他叠声追问,甚至连答都鲜少答,且答复之语,还是敷衍至极的。

  见小女儿这般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曲敦气炸心肺,大掌往餐桌上一拍:“你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碗碟咣啷、汤溢桌布,本在餐桌上乖乖坐着的小兄妹齐齐被吓得哭了出声:“祖父好凶,祖父不要骂小姑姑了,骂我们罢……”

  曲云聪抽抽噎噎的告着自己的状:“我昨日抄字帖、偷懒了,祖父书房里那只耳瓶是我弹石子的时候,不小心给碰下来的……”

  曲云婧亦红着眼眶,瘪起嘴来自首道:“祖母那只玉镯子是我拿去给雪虫戴,被它磕到墙上才断的……”

  本是自己儿女的生辰宴,硬被弄成这样,崔沁音受不了了,起身去哄自己一双儿女,又硬着嗓子道:“诸位慢用,我带着聪哥儿婧姐儿先回院里了。”

  曲砚舟亦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随之离了席。

  曲敦气得浑身发抖,转头便把气撒到了曲锦萱身上:“全都怪你!若你是个争气的,为父犯得着这样操心?”

  曲锦萱也正好用完膳,在把布巾子递给桑晴后,她悠然不迫地答道:“女儿能力与精力委实有限,恐怕要让爹爹失望了。”

  说完,她便向曲敦与温氏福过身,施施然离了桌。

  曲敦恨得怒目切齿。

  温氏哼笑着说起风凉话来:“老爷啊,你这还瞧不出来么?你这乖女儿啊,可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温氏心中,半是畅快半是纠结。

  于曲锦萱,温氏是既希望她得夫婿宠爱,能让姜洵给自己儿子助力,另一方面,却又不想让她在章王府过得太好,因而巴不得她夫妇失和。

  越想越是闹心,温氏也没了用膳的心思,亦起身离了席,剩曲敦一人在原地干瞪眼。

  ……

  居院中,崔沁音看着丫鬟手上端着的东西,结结实实愣了下。

  那漆盘中,整齐地放着两个鱼形福囊、两只五彩斑斓的泥哨子、一对儿掐腕镯和一枚佩玉。

  丫鬟与她回着话:“少夫人,这是三姑娘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哥儿姐儿的生辰礼。”

  崔沁音凝着那几样生辰礼,一时间,百般滋味俱上心头。

  今日这样仓促被邀来,她竟还着人备了礼……

  不,这些礼一看,便知是早便备好了的,恐怕自己今日不去,她也会着人送来。

  崔沁音动容不已,立马问道:“三妹妹可走了?”

  丫鬟答道:“是往府门方向去了,但三姑娘肚子那样大,应该走得慢……可要奴婢去留住三姑娘?”

  崔沁音摇头:“还是我亲去挽留。是我把人给磨回府的,既让三妹妹受了公爹好一通训,又冷落了她……我这心里头着实过意不去。”她起身,看了眼已止了哭泣,在研究着想放风筝的一对儿女,嘱咐道:“把这些东西收好,看着哥儿姐儿,莫要让他们出了这院子。”

  语毕,崔沁音便急急往院外去了。

  一路追到近了府门口的影壁,崔沁音才见到了曲锦萱的身影。

  曲锦萱正被桑晴给搀着,慢腾腾地,往府外走着,忽闻有人促声唤自己,她便停下步子。

  崔沁音上了前,握起曲锦萱的手,脸上堆着歉意的笑:“三妹妹莫要怪嫂子,方才我是见婧姐儿和聪哥儿哭,才一时发了急,没能顾上三妹妹,属实抱歉得很。”

  “嫂子说笑了,我不曾怪嫂子的。”曲锦萱微微一笑,问道:“婧姐儿与聪哥儿可好了?”

  崔沁音笑道:“他们啊,皮实得很。哭得快收得也快,回院里就没再闹了。对了,三妹妹既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莫要急着回章王府了。婧姐儿和聪哥儿日日想你念你,今儿听说你要来,两个蹦跶得比那猫儿还要欢。还有,嫂子我绣了两件小娃娃的兜衣,还备了几颗参丸子,待你临盆的当口化水服了,可以提提气,这些啊,我放在房里头都险些忘了要给你。”她再邀道:“三妹妹去嫂子院里坐着歇会儿,可好?”

  崔沁音这样盛情邀请,曲锦萱也不好拒绝,便跟着她回转了。

  崔沁音是生产过的妇人,于临盆前与临盆之际、或是产后调理,都颇有些经验,故一路上,与曲锦萱说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姑嫂二人缓缓地往回走着、聊着,近两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了崔沁音那居院外。

  未及月门处,便听见里头一阵急急的吵闹声,且还有一阵惊惶的哭声,是自院中一株树上发出的。

  崔沁音听得出来,那是自己儿子的哭声。

  既是庭院中种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树,故而那树虽枝桠蔓披、且蹿得高,但树干瞧起来却不够粗壮,蹲一个身量的小娃娃自是没问题,只不一定能承得了大人的重量。

  而此刻,在那株树上,除了发出哭声的曲云聪,及他手中抓着的一只风筝外,还蹲着个成年男子。

  那名男子,是曲砚舟。

  崔沁音两眼一黑,再顾不上曲锦萱,连忙快走两步进了院中,惶声责问丫鬟:“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多久,聪哥儿怎么爬上去了?”

  丫鬟也急得快哭出来:“奴婢、奴婢只是去内室放了下东西,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小少爷在爬树,奴婢本想去制止的,可小少爷爬得快,没多久就够到那风筝了,正好大公子过来,大公子便上去救小少爷了……”

  崔沁音心急如焚:“这可怎生是好?”她到那树下,昂起脖子来:“夫君,你当心着点,可要我多喊几个人来,你慢慢把聪哥儿往下放?”

  曲砚舟还没说话,他怀里的曲云聪一见崔沁音,哭得更大声了:“阿娘,娘亲救我,我好怕……”

  一听儿子这声嘶力竭的哭声,崔沁音感觉自己魂灵都烧灼了起来。正是百般无措之际,忽听走了进来的曲锦萱提醒道:“嫂子快让人去内室里头抱几床褥子,放到那树下垫着。”

  崔沁音听了,立即吩咐丫鬟:“对对对,快去把所有褥子给抱出来,还有外榻上那两个迎枕也一起拿出来。”

  丫鬟照做,桑晴也一起去帮忙。不多时,树下便围铺了一层软物。

  曲砚舟一介文人,并未习过腿脚功夫,且那树杈枝枝蔓蔓,一个不留意就要划伤,惶论他一只手中,还抱着小儿子。

  因而,崔沁音嗓音都颤得厉害:“夫君,你慢着些,瞧清楚了再跳,不可着忙。”

  曲砚舟沉声:“你退开些,仔细冲撞到。”

  崔沁音依言退开。

  瞧好位置后,曲砚舟揽紧怀中的小儿子:“聪哥儿乖,把眼睛闭上。”

  曲云聪听话地点点头,抽抽噎噎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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