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得在夫君登基前 第81章

作者:瑞曲有银票 标签: 破镜重圆 宫廷侯爵 打脸 古代言情

  姜洵问:“县主可知,朕为何唤你前来?”

  乐阳自是摇头道不知:“臣女愚钝, 还请陛下明示。”

  姜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毛:“不知县主与曲敦曲大人有何等前仇, 竟当他打成重伤?”

  既问的是这个问题,乐阳便泰然自若地答道:“曲大人活该。明明是他自己纠缠, 追在季大人那府门口胡乱撒泼, 还派下人去抢季大人的孩子,险些把季夫人给吓着了。臣女就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罢了,何错有之?且那腿也是他自己站不稳给摔的,平白无故在阶上跪我一遭, 我还嫌折寿呢。”

  “派人抢季大人孩子?”

  “可不是?那曲大人嚷嚷着, 硬说是他的孩子,整个人跟疯了似的, 还信口叱骂季夫人, 简直半点礼数都不懂。又是硬闯他人府邸,又是出手抢他人孩子,这样的朝廷命官, 着实嚣张至极。臣女还想劝陛下让吏部好生查查, 看此人是否该作削职处理的。”

  事情备细,姜洵自然早从季岫那处听得了, 是以乐阳这番振振有词,他也是入耳不入心罢了。本来唤她来问这些,也是为了给某些事做铺垫,或者说,是走个过场罢了。

  沉吟半晌, 姜洵也想不出要再装模作样问些什么,也是实在没能忍住,便于乐阳这番话后,直接问了句:“可知她人在何处?”

  问得很是突兀,可这回,乐阳不打哑谜不扮傻,却也回答得十分直接:“臣女不知。”

  姜洵眼角动了动,再斟酌着问了声:“她如今可好?”

  乐阳眼观鼻鼻观心,却是直接静立不语了。

  姜洵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似下问,更似自语:“怕是朕在你这儿,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罢?”

  乐阳仍旧声也不出。

  姜洵神色微晃,更像用多膳食存了胃似的,有沉沉的发坠感。过了会儿,他勉强提起些气神来:“县主前些时日不是总入宫看霄哥儿么?也有许久不见他了,去罢,嬷嬷眼下也寻不着什么说话的人,你去陪陪嬷嬷也好。”

  似是生怕说多了,会泄露什么消息给姜洵似的,乐阳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谢了恩便直接告退了。

  黄盖掌扇之下,年青的帝王颓然而坐,自他双目中迸出的视线空空茫茫,似聚焦于某处,又似落无定点。

  片刻之后,他起身,去往寝殿。

  姜洵不是喜欢莳花弄草之人,于丹青之术虽有造诣,却极少挥毫施以朱墨。可此刻,于他寝殿之侧,却相对着悬挂了两幅丹青。

  静观左侧那幅。

  窗外星斗盈空,绕月漫散,而靠窗的小榻之上,佳人单手支颐,侧头望着异乡那满天繁星,神态眷足。

  视线偏移,再望右侧那幅。

  画中人云鬓斜簪,婀娜静立,满脸的巧笑嫣然,神色几分温软,几分娇憨,还隐隐露着些精乖之气。那一双雪眸灵动俏魅,嘴角星点浅靥似有若无,更是勾人心弦。在她的身后,金雀与木香各自灿放,香气靡荡,芬芳透纸。

  姜洵何曾想过,自己也有睹画思人这一天。

  重温旧日过往,似佳人仍伴于身侧。若叩问心境,便是想跃入画中,共她亲昵相对,揽她纤腰于掌中,嗅她独特体香于鼻间,依依恋恋,听她温温软软地唤他一声夫君,恨不得时刻相伴,永不松手。

  ……

  入了寝殿,姜洵本想小作休憩的,但许是看得久了,阖目安寝时,却得佳人入梦而来。

  仍是宁源会馆中的那间书房,她坐在小榻之上,撑着腮时而望天边星宿,时而又趁着空隙偷偷瞄他。

  他自是早便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将将开始时,他确也忙于公务无瑕理会,次数多了,他心觉好笑,便在她又一次偷瞥自己时,倏地抬眸,攫住了她那双作怪的眼。

  她两眼定住,竟是吓得打了个嗝。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干脆阖上桌案公文,冲她张开双臂:“过来。”

  她羞得脸儿晕红,扭扭捏捏地下了小榻,走到桌案这处来,又被他扯到怀中。

  他拍了拍她的臋,好整以暇地问:“总偷瞄我作甚?”

  她身体轻颤,继而眼珠子溜了溜,找了个拙劣的理由:“时辰不早了,夫君还不回房安置么?”

  “你困了?那你先回罢。”

  说着,他作势要松开手,她慌了,双手抱住他脖颈,整个上半身都贴得他紧紧的。

  “我不困,我还可以陪夫君的,夫君忙多久,我就能陪多久。”

  他冷哼:“巧言令色,不到子时你定困乏不止,到时候睡着了,还得我抱你回去。”

  她以为在被驱赶回房,便从他身上退开些,再度竖指发誓:“夫君,我绝对不会睡过去的。”

  “若是睡了呢?”他也不知为何,要与她进行这些无意义的缠话。

  她眨着眼,又是一番信誓旦旦:“要是睡了,夫君唤醒我就是,我自己能走回房去的。”

  他眉梢一挑,捏住她尖巧的下巴,于指腹间摩挲不住。

  未几,他凑过去,轻轻在那还带着荔枝甜味的软唇上吮了几吮。放开她后,指了指自己身侧的靠椅:“既想离我近些,坐这处也使得。”

  她听了,眸子霎时透亮无比,明明是欢喜雀跃至极的神色,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坐这处,会打扰夫君处理公务么?”

  他偏了偏头,故意认真想了想,答她道:“若你不打呼噜,应当扰不到我。”

  她顿时局促不已,又很有些羞恼,低头撅了撅嘴,声如蚊蚋地反驳了他一句:“我才不打呼噜呢。”

  那幅认真的小模样,仿佛几日前在他身侧微微发着鼻鼾的人,当真不是她。

  他憋起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我且听着呢。打了呼噜便推醒你,只怕你还要茫然问我,为何要扰你清梦。”

  这回,她当真是又羞又恼了,竟还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再负气般地自他腿上起了身,坐去那靠椅上,翻起他推过去的一本棋谱来。为了表明小情绪,她甚至还侧着身子,支肘掩住了朝向他这侧的半边脸。

  他将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翘着眼翻开公文,付之一笑。

  只这回,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敏锐地发觉,自己身侧那书卷翻页的声音,已停下许久了。

  先时,他还当她是有何不解之处,思绪被困,故而久久停留在同一页,还带着几分好心地偏了偏头,想问她是否需要讲授。岂料这头一偏,便发现她支在手上的脸儿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滑。未几,那手肘一伸,手臂往前打平,人就那样睡熟了过去。

  他头痛地摁了摁额心,顿时哭笑不得。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这下可好,还真是得他抱回去了。

  阖上公文,搁笔于架,他立了起身,将那睡姿别扭的人轻轻抱到怀中。

  她并不重,轻盈得不像是个怀了身子的。他抱着她,走入轻薄的夜色,穿行于廊庑水榭间。

  走到中途时,她是曾醒过一回的。只这小狐狸勉力掀起半只眼眯了他一下,在他怀里头伸了个懒腰后,却又张臂抱住他,在他怀中蹭了蹭,再度满足且安恬地睡了过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任劳任怨地将将她抱回房内。还得亲自伺候她,为她解袍褪袜,给她掖被掩帐。

  忙完她后,他正欲去洗漱,却突感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爆豆般的噼啪声响。接着,周遭场景如被强行拆裂一般,在他眼前晃出了阵阵重影。

  于一阵刺目难挡的光线过后,他耳边听到鸣珮般叮咚作响的水声。重新睁开眼,却见一片障目雾霭笼在身旁。

  拔开那重重雾帘,弥濛的雾幕中,有人立于一片花蓠之下,看着他渐渐行近。

  看清是她后,他欣喜若狂,促行几步,想要离她更近一些。

  可方才还对他依依不舍且恋恋不去的人,此刻却神色冰冷。见了他后,启唇便是一句:“陛下何必梦我?无端扰我安宁。”

  记忆空回,见得往日与他意笃情深的人,这般神色这般语气,直将他激得昏昏然。他语意艰涩:“既有过去,便该有将来,何况、何况咱们还有霄哥儿在。”

  她却自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来:“陛下,是想用霄哥儿诱胁民女回京?”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冷冻的神色,也是头回听她这样揣度自己。他急于辩解,又急于表明自己心意:“我并无此意,只想与你、与你重续旧缘罢了……”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仍旧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答他道:“请陛下守诺,和离书签讫,你我夫妇早已缘尽,何必恋旧不前?”

  他满面戚容,心中一个恍惚,人向后趔趄半步,待想上前再说些什么,可那住于丹青中的人,终也化作渺云般的墨雾,随风消弥。

  万象寂然。

  虽已是炎炎夏日,可姜洵不用睁眼,也知这殿阁之内,有多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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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接近散朝的当口,曲砚舟被小黄门带入了大内。

  一路禁卫成列,处处峻桷层榱,在路经不知凡几的曲尺朵楼之后,曲砚舟才到了东华殿前。

  小黄门对他嘱咐道:“曲大公子在此稍侯,待陛下退朝,便该回这殿内了。”

  曲砚舟毕恭毕敬回礼:“有劳小侍官。”

  确如小黄门所说,姜洵退了朝,便回了东华殿。

  等了没多久,便闻唱喏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曲砚舟略一抬眼,便见了身着绛纱袍,佩以大带彩绶的青年郎君被团团簇拥着,徐徐地踱着方步而来。

  丰神如玉,气势迫人。

  与各处侍立的、呼拉拉跪成一片的宫人一般,曲砚舟双膝触地,高声叩唤:“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会儿,那双云头履立于他跟前,接着,自头顶传来慵懒清华的嗓音:“曲大公子免礼。”

  “谢陛下恩典。”

  曲砚舟起了身,这才发现殿中有一位面容清癯,着绯色官袍的官员。想来,应当便是父亲所提到的,尚书省那位季岫季大人了。

  而同一时刻,姜洵也打量了下自己这位前大舅子。

  朗目疏眉,面容清澈,确是气韵谦和,清雅无匹的模样。

  苗钧水奉了茶上来,姜洵揭盖饮过,润了润嗓,这才开腔道:“昨日,朕接到了曲大公子所呈辞牒,诉季大人之妻,实为其父曲大人之妾,行文言之凿凿,不似有伪。故,朕今日召你二人前来,问问这当中的是非曲直。”

  季岫率先上前一步:“陛下,臣有话要说。”

  姜洵抬了抬掌:“季大人不慌,既是曲大公子上状诉你,循例,朕该先问曲大公子一声。”说着,他转向曲砚舟:“曲大公子,于昨日之辞牒,你可有何话要补充?”

  曲砚舟秉起手来,恳言道:“臣之所述,尽在诉状之内。还请陛下细细审理,秉持公道,臣万言难谢。”

  姜洵颔首:“既如此,季大人可开始了。”

  季岫神情郑重:“内子乃宁源人氏,父姓詹,家中双亲尚在,兄弟亦可为证,户薄清晰毫不作伪,陛下可查,曲大公子亦可亲览,内子与曲大公子口中那位苏氏,绝非同一人。”

  曲砚舟眸色不变,当即指出疑点来:“既是季大人先前一直待在宁源为官,且季大人口中那位詹氏亦是宁源人士,却何以去年才成婚?且这样巧,又刚好生了位哥儿,年岁还与我那夭折的庶弟相当?”语毕,他还转向姜洵道:“陛下,这事中疑点众多,还请陛下细查。我曲府骨血不可由他人代为抚养,且既是逃妾,便该伏我大昌律法才是。”

  听到逃妾的字眼,姜洵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他望了季岫一眼:“季大人,此事,你如何说?”

  季岫回道:“不敢相瞒于陛下,内子自幼身体孱弱,曾有相命之人断言她活不过三十,且又有医士诊出她身上带了些胎病,于子嗣艰难,是以多年来,内子一直被养在深闺,未曾许过亲。幸于前几年得遇赤脚高人,给她开了几付方子,断断续续吃了年余,身体才好了些。又适逢下官于宁源漂泊多年,有了成亲传嗣的想法,经人介绍,便识得内子。下官对内子一见倾心,便迅速备了聘礼,将内子迎做妻室。此次随臣来奉京领职,内子也是头一回离开宁源……”

  说着话,季岫话锋一转,看向曲砚舟:“今日,就算是曲大公子不呈那辞牒给陛下,本官也不会与曲大人善罢甘休。曲大人硬闯我府邸,光天化日便欲抢夺本官之子。本官那小儿子现在还在发高烧,内子亦是吓得卧病在床。这两笔帐,又当如何算?”

  曲砚舟面上不见分毫惧色,只避重就轻地答了句:“既是家父骨肉,抢夺二字,未免失实了些。”

  季岫面庞更肃了三分,当即断喝一声:“曲大公子慎言!”

  苗钧水出声提醒:“季大人,不得在陛下跟前失仪。”

  季岫收敛了些气怒,拱手告罪:“陛下开恩,臣已知罪。”

  姜洵想了想:“朕亦差户部的人查过,旧年五月,那苏氏便消了籍,且曲府中也为其办过白事……这一个姓苏,泽阳人氏,另一个姓詹,宁源人氏,两地相隔足有数千里之远。且天下之大,相貌相似之人并不罕见。曲大公子仅以此为由,便认定季夫人乃是令尊之妾,是否过于草率了些?”

  曲砚舟眉目凛然,言语铿锵地回道:“家父许会错认,可我府中上下几十号仆人也是见过家父那妾室的。季大人若抵不肯认,可召集我府中所有仆人一一相认。”他本想指责户部所查名籍失实,却也知这话不能乱说,便只能转口道:“且当时并未寻得那苏氏尸身,可据此怀疑,那苏氏失踪之事,另有隐情。”

  闻言,姜洵笑了声。他盯住曲砚舟许久,眸中亦很是兴味盎然:“不知曲大公子所指的,是何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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