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12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滕玉意起先只当小红马调皮,越看越觉得不像,马儿看上去是绕着她和姐妹走,鼻头却一直对准她,又是闻又是打喷嚏,活像她身上藏着什么美味似的。

  这时帝后的御辇从正门出来,太子和蔺承佑骑马随侍左右。

  众王公扭头瞧见东侧门的情形,又好笑又惊讶:“这小红马好有脾气。”

  宫人们唯恐惊到帝后的御辇,不得已上前禀奏:“这马儿突然发起倔来……死活牵不动,可要奴婢们多叫几个人把这马绑到李府去?”

  圣人在车中问:“这是阿大的那匹赤焰骓?”

  皇后无奈地说:“可不是,简直跟它原来的主人一样调皮。本来要赐给李光远的女儿的,这该让李家多下不来台。阿大,你养过它,你说怎么办。”

  蔺承佑在马上笑说:“冤枉,这马在侄儿手里的时候可听话得很,侄儿过去问问它怎么回事。”

  他翻身下马,很快走到李杜两家面前,两家人纷纷行礼:“世子殿下。”

  蔺承佑点了点头,口中呼哨一声,小红马就欢快地朝他跑来。

  蔺承佑摸摸小红马的鬃毛:“个头不见长,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着拽过缰绳,亲自牵马朝李淮固走去。

  李淮固裙裾微动,轻轻退到一边:“世子。”

  蔺承佑到了李淮固面前,正要把缰绳递给她身旁的下人,一个不留神,小红马又掉头朝杜庭兰和滕玉意跑去了。

  蔺承佑装模作样呼哨几次,那马儿依然不听话,不是回他身边亲热地拱一拱,就是围着杜庭兰和滕玉意转一转,横竖不肯去李家那边。

  大伙忍俊不禁:“这马儿是要自己挑主人了?”

  太子对皇后说:“阿娘,这马到阿大身边没多久,估计他也不大清楚这马儿的习性。”

  蔺承佑无奈回到马上:“伯母,我也拿它没法子,反正两匹马品相不相上下,要不就把那匹紫光骝赏给李家,把这匹赤焰骓赏给杜家吧。”

  淳安郡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蔺承佑。

  皇后不疑有他:“罢了,万物有灵,既然那小倔马自己找了主人,那就随它去吧。”

  于是两匹马调换了位置,紫光骝归李淮固所有,赤焰骓赐给了杜庭兰。

  ***

  滕玉意一行回到长安已是下午。

  姐弟三人回房换好衣裳,兴冲冲去马厩看小红马。

  这马一进府就交给了专门照管马匹的管事,进府后小红马出乎意料地听话,吃了草料喝了水,懒洋洋在马厩里晒太阳。

  滕玉意让管事把小马放出来,高兴地围着它转来转去:“我还担心它又犯倔呢。”

  奇怪她走到哪儿,小马的鼻端就跟到哪儿。

  杜绍棠咦了一声:“我原以为它喜欢阿姐,可现在瞧着,它喜欢的好像是玉表姐。”

  杜庭兰试着去牵小红马,果然牵不动,她奇道:“还真是。”

  “别急,我知道怎么回事。”滕玉意慢条斯理从袖笼里取出一囊石冻春,她今日身上除了惯用的香囊,就只带了这囊酒,这马儿兴许是闻到她身上的酒香了,所以一个劲朝她跟前凑。

  她拍拍小红马的脖子:“小马儿,你也馋酒吗?”

  说着把酒囊凑到小红马跟前,小马鼻子一抽,居然打了个震天的喷嚏,紧接着往后一退,呱嗒呱嗒逃回了马厩。

  滕玉意愣在了原地,杜庭兰和杜绍棠面面相觑。

  “这哪像爱酒,分明没闻过酒味嘛。”杜绍棠道。

  滕玉意疑惑了,她与这匹马素昧平生,那么喜欢往她身边凑,总该有个缘故。

  她纳闷打量自己,除了酒囊,身上还有什么能引起一匹千里马的兴趣?

  她解下腰间的香囊看了看,她自小爱用玫瑰熏香(注1),此花稀少,除了她鲜少有人用来做香料,但就算气息独特些,也不至于让一匹马对她另眼相看。

  “阿玉,我劝你别琢磨了,诸事讲究缘法,马儿也不例外。”杜庭兰温柔打量小马,“我说你昨晚为何撺掇阿姐,原来早就相中它了,现在它是你的了,你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杜绍棠帮着出主意:“玉表姐,它这一身红鬃鲜艳如焰,要不就叫它朱儿吧。”

  滕玉意走到马厩前,踮脚再次抚摸小红马的脑袋,眼看它不躲不避,不由愈发欣喜。

  她搂住小红马的脖子,开心地把自己的脸蛋贴上去:“‘朱儿’这名字太普通了,我这小红马是独一无二的,我得好好给它取个好名字。”

第49章 我,蔺承佑,没有喜欢的……

  姐弟三人回到内院,春绒蹑手蹑脚迎上来说:“夫人路上太乏累,刚在里屋睡着了。”

  三人怕进房会吵醒杜夫人,于是并排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低声说话。

  “也不知季真的病好点没,明日我得去胡府瞧瞧他。”杜绍棠惆怅地望着庭前满地的落花。

  滕玉意转动着手里的蕙草,忽道:“阿姐,要不这几日你先别回府。”

  “这话怎么说?”姐弟俩疑惑。

  “你们想想,蔺承佑若无十足把握,不会轻易打草惊蛇,我怀疑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突然问卢兆安胡公子发病的事。胡公子与卢兆安称不上深仇大恨,充其量知道他的真实品行,如果这病真与卢兆安有关,卢兆安一定是怕自己名声受损才下的手。”

  “这也太——”

  “太狠了是不是?”滕玉意哼了声,“卢兆安虽说中了进士,但还没通过朝廷的制举(注1),究竟能不能入仕、入仕后又能得什么官职,目前尚无定论。假如这时候胡公子跳出来说卢兆安表里不一,你们说卢兆安名声会不会受损?他家贫如洗,靠四处借债才凑够进京的盘缠,好不容易中了进士,怎肯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杜绍棠沉思片刻,恨声说:“倒也是,这小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他对阿姐起歹心。”

  “但这小人中进士的时日不算短了,也没见他对阿姐做过什么阴私举动。”

  滕玉意想起前世表姐尸首旁边的男人靴印,道:“别忘了树妖的来历还没查清呢,而且卢兆安未必不想动,他只是有把握杜家为了名声暂时不会出面指摘他。再者,他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阿姐自从上回被树妖袭击后,一直在家里休养,前一阵因为躲避尸邪,又去大隐寺避了几日难。卢兆安连表姐的行踪都摸不清,如何寻机会下手。绍棠,你还不知道卢兆安眼下最在意什么吗?”

  “朝廷的制举?还是——”

  “郑家的亲事。”杜庭兰平淡地开了腔。

  滕玉意悄悄打量阿姐神色:“郑仆射如今官居宰相,卢兆安想一步登天,再没有比直接娶郑霜银更快的法子了。可是据我看,郑霜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似乎与前一阵不大相同了,昨日皇后要为书院拟新名字,郑霜银若是横心要嫁给卢兆安,多半会敷衍了事,可她不但积极献名,还想出了‘东游’这样的好名字,我猜这消息传到卢兆安耳朵里,一定会让他坐立难安,两家亲事还没定,万一郑霜银改主意,卢兆安的如意算盘就算泡汤了。”

  杜绍棠面露困惑:“前一阵郑家不是很中意卢兆安吗,国子监的同窗都说郑仆射想招卢进士做东床快婿。”

  “成王府诗会那次,郑霜银的确很在意卢兆安,可当晚尸邪来的时候,或许因为她太留意卢兆安的一举一动,才会察觉此人人品不过尔尔,她是个聪明人,回去后一定没少琢磨当晚的事,想了这些日子,没准已经动摇了。可是在卢兆安看来,这几次阿姐都与郑霜银有过来往,他这种小人,不会忏悔自己品行,只会疑心阿姐在郑霜银面前败坏他,他若是迁怒阿姐,一定迫不及待做些什么。”

  “所以你才想让阿姐在府里住?”

  滕玉意承认:“朝廷重开云隐书院,牵一发而动全身,郑家为了揣摩圣意,这当口做出任何举动都不稀奇,卢兆安怕郑霜银去参与宗室选亲,必定希望早日定下这门亲事。胡公子的病来得蹊跷,我担心他用同样的法子对付阿姐。”

  杜绍棠挺了挺单薄的胸膛:“玉表姐,放心吧,我也大了,我不会让那小人伤害阿姐的。”

  杜庭兰轻蹙眉头:“你还小,瞎凑什么热闹。”

  滕玉意心知姨母和表姐习惯了把绍棠藏在自己羽翼下,从不肯让他领受半点风雨,忙说:“阿姐,绍棠不小了,他是杜家长子,早该学着顶门立户了,让他多历练几回,说不定能改掉爱哭的毛病。喏,绍棠,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绍棠红着脸接过滕玉意递来的秃笔。

  “这是东明观的法器,能拿来对付妖邪,明日你去胡府探望胡季真的时候,记得把这个带在身上。从明日起,我让霍丘跟着你。往后我不方便出门走动的时候,你多留意蔺承佑和卢兆安那边的动静。”

  “霍丘?”杜绍棠眼睛直发亮,“是那位武功很出色的大哥么?”

  滕玉意微笑:“往后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交代他去做,但他只是一个护卫,不知对错更不能替你拿主意,你要学着谋划全局,万事先在心里想明白了再开口。”

  杜绍棠高兴地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知道了,放心吧玉表姐。”

  杜庭兰若有所思望着弟弟风一般恣意的身影,好一阵没说话。

  这时杜夫人从屋里出来,正要斥儿子“你稳重点”,杜庭兰起身挽住母亲的胳膊:“阿娘别管他,他都这么大了,知道轻重的。”

  这几日滕绍忙着运送军粮一直未回府,杜氏母子用过膳就走了,杜庭兰却留了下来。

  姐妹俩沐浴过后,碧螺和春绒取了巾帕帮忙擦拭湿发。

  碧螺低头瞧见滕玉意腕子上的金色小铃铛,忍不住说:“娘子上回不是说要把这铃铛还给青云观嘛,这都好些日子了,还有没有法子取下来了。”

  杜庭兰一愣:“这是青云观法器?我还以为是新添的首饰呢。”

  滕玉意含含糊糊道:“上回捉尸邪时,这东西放我身上做示警之用的,后来不知为何取不下来了,就暂时放在我身上了。”

  杜庭兰并不喜欢刨根问底,点点头不再说话。

  姐妹俩换了寝衣,一个捧着书在灯前看书,另一个跑到临旁的小书房给小红马拟名字。

  窗下点了一炉梨花香,清幽的气息徐徐飘散,羊角灯的柔和光线洒落下来,为屋子里的一切蒙上一层淡金色的轻纱。

  春绒等人拾掇完净房,取了香饼给滕玉意的随身饰物熏香,从帕子到鞋袜,每一件都用玫瑰做熏香,只需闻一闻,就知道是滕玉意的随身物件。

  杜庭兰抬头望了望:“春绒,你把阿玉那条绣着菡萏的帕子找出来给我,桂媪说喜欢那绣活的针脚,托我借回去瞧瞧。

  滕玉意刚从书房回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春绒苦笑:“那帕子早就找不着了。”

  杜庭兰诧道:“头些日子妹妹还见妹妹用这帕子,何时弄丢的?”

  “就是在彩凤楼的那几日弄丢的,那地方人多眼杂,回来就不见了。”

  滕玉意佯装镇定踱入屋内,那帕子先是被她沾了口水擦蔺承佑脖子上的尸邪血,后来又被蔺承佑拿走捆住金衣公子的鸟嘴,估计当时就扔在彩凤楼的某处角落里,现如今已化成一堆泥了。

  说来怪可惜的,这帕子是江南一位有名的绣娘缝制的,花色和针脚都非凡品,怪不得阿姐会留意。

  “帕子那么多,相似的针脚有好几条呢,你们随便找一条给阿姐吧。阿姐,我困了,先睡了。”她唯恐杜庭兰继续追问,打着呵欠往床边走。

  杜庭兰:“你马儿的名字取好了?”

  滕玉意一脸严肃:“我现在昏头昏脑的,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它是我的宝贝,万万马虎不得,我打算好好睡一觉再拟。”

  杜庭兰忍不住笑起来。

  滕玉意刚准备躺下,碧螺就进来说程伯来了。

  滕玉意忙又穿上外裳出屋。

  杜庭兰捧着书读了一会,隐约听见外间有人说话,也不知程伯要禀告何事,迟迟不见滕玉意回来。

  她心中有些不安,换了衣裳走到外间,抬眼就见程伯和滕玉意站在圆桌旁说话。

  桌上搁着好几样物件,珍奇万象,满室生辉。

  “这是府里库房最好的几样了,娘子若还是瞧不上,只能等老奴再去搜罗了,不过宝物可不是随便就能搜罗来的,就怕娘子等不及。”程伯说着,扭头瞧见杜庭兰,忙道,“杜娘子。”

  杜庭兰走近:“这是要送礼?”

  滕玉意皱着眉头点点头,看样子对桌上的东西极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