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28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蔺承佑出了大理寺,果在门前看到了青云观的犊车,绝圣和弃智立在车旁,身边还有一个面生的小郎君。

  “师兄。”绝圣弃智跑到近前,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杜绍棠?蔺承佑微讶打量对面的小郎君。

  杜绍棠难免有些局促,然而想起玉表姐的嘱咐,又悄悄把脊梁一挺,清清嗓子,冲蔺承佑叉手行礼:“唐、唐某有急事找世子,还请世子借一步说话。”

  蔺承佑心知有异:“那就上车说吧。”

  哪知一掀帘,竟看到了小半车的食盒,一盒叠着一盒,把一侧的榻椅都给堆满了。

  “这是何物?”蔺承佑回头看一眼绝圣和弃智。

  弃智和绝圣因为擅自收下滕玉意的礼物,心里正有些发虚,闻言讪讪一笑:“滕娘子送我们的点心。”

  弃智忙又补充:“滕娘子吃了我们做的三清糕很喜欢,非说要回礼,我和绝圣不好意思不收嘛……”

  蔺承佑望着那堆点心没说话,就猜是滕玉意送的,这么多份回礼,绝不可能是早上临时准备的,估计是知道绝圣和弃智爱吃点心,早就筹划着送吃的给他们了。一送就送这么多,也不怕绝圣和弃智噎着。

  绝圣和弃智唯恐师兄骂自己,忙要说些话来找补,蔺承佑却放下帘子,笑着对杜绍棠道:“唐公子,到这边说吧。”

  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杜绍棠把整件事一五一十说了。

  蔺承佑一怔,他之所以敢肯定胡季真是被人暗害,是因为只有邪术才会让人突然丢失一魂一魄,然而问遍了胡季真的亲朋故旧,都说胡季真极像他父亲胡定保,禀性温和正直,从不与人结仇。也就是在打听胡季真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时,胡季真的友人们才不约而同提到了卢兆安。

  几位友人都说胡季真前些日子对卢兆安推崇备至,可后来不知出了何事,再见到卢兆安竟是横眉冷对,看那样子,活像一夜之间与卢兆安结了仇似的。

  恰好他为着树妖的事一直在调查卢兆安,就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巧的是,胡季真出事的那两个时辰,卢兆安就在邻近的英国公府赴宴,而且事后宽奴令人暗中打听下来,无论是英国公府的下人,还是当日赴宴的宾客,都不敢确定卢兆安一直在席上。

  假设那日害胡公子的人是卢兆安,另一人又是谁?卢兆安来长安没多久,料着没几个挚交,他这样的人,又会与谁在一起商量“大事”……而且这件事似乎还见不得光,一旦被人撞见,就需痛下杀手。

  蔺承佑琢磨来琢磨去,心中忽一动,要不把当日英国公府赴宴宾客的名单再拿来过目一遍?

  他很快拿定了主意,看着杜绍棠说:“多谢唐公子专程前来告知此事。有句话需提醒唐公子,卢兆安此人深不可测,往后莫要在人前打听他的事了,假如想起了什么或是听到什么,你私下再令人给我送消息就是了。”

  杜绍棠心里去了桩大事,正暗暗吁气,听了这话又擦了把汗,点头说是。

  蔺承佑转头看向绝圣和弃智:“你们两个是不是闲着没事做?”

  绝圣一凛:“其实是有点忙的。本来是要同滕娘子去山海楼吃东西的,可是她临时接了帖子,改同杜娘子到玉真女冠观赏花去了,我们就从滕府出来了,打算先把点心送回观里再来找师兄。”

  蔺承佑道:“行了,别惦记你们的点心了,你们先把唐公子送回家,稍后去找宽奴,我把话交代给他,今日让他带着你们。点心先放到成王府,晚上再送回观里就是了。”

  说完这番话,蔺承佑回到门前令人去牵马。

  绝圣跟在后头问:“师兄要去办案吗?”

  弃智早回到车上取了一盒点心,跑过来递给蔺承佑:“师兄是不是还没用早膳?拿着这盒吧,回头饿的时候也能垫垫肚子。”

  “我用过早膳了。”蔺承佑翻身上了马,“再说我可不爱吃这个。”

  说着绝尘而去,走了没多远,马儿又跑了回来,到了犊车前,蔺承佑勒住缰绳,对正要上车的绝圣弃智说:“拿来吧。”

  绝圣和弃智茫然地对视一眼:“什么?”

  “点心啊。审了一早上犯人,好像是又有点饿了。”

  绝圣和弃智哦了一声,屁颠屁颠上车抱了几盒下来。

  蔺承佑在马上看了看:“打开我瞧瞧。”

  “这是玉露团,这是透花糍,这是金铃炙,这是单笼金乳酥……每一种都可好吃了,师兄,你想吃哪盒?”

  “就这四种?”蔺承佑看了看犊车,“没别的了?”

  绝圣和弃智愣了愣:“没了,这四种是我和弃智最爱吃的,滕娘子就只让做了这几种。”

  果然没鲜花糕。蔺承佑想了想,没就没吧,他只是有些好奇,那日滕玉意说全江南最好吃的点心还属她做的鲜花糕,究竟是吹牛还是确有其事。

  估计是吹牛的。

  “罢了。”蔺承佑,“这几样点心都太腻人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见天和见喜两位道长还在杏花楼等师兄,我到那用早膳也不错,先走了,你们记得早点去找宽奴。”

  说着一抖缰绳,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巷尾。绝圣和弃智抱着漆盒傻呆呆地留在原地,等了一会不见师兄返回,才意识到师兄这回是真走了。

  ***

  玉真女冠观坐落于辅兴坊内,与淳安郡王府和青云观的新址都相距不远。

  据说邻坊就是青云观,西墙后就是郡王府。

  到了玉真女冠观门前,姐妹俩搴开窗帷往外看,只见门前鲜车健马,彩幄如云,显然来了不少贵女。

  滕玉意抬手敲敲车壁:“端福。”

  端福在外低沉地应了一声:“娘子且放心。”

  滕玉意嗯了一声,女冠观未必肯让仆从跟随入内,若是端福没法堂而皇之跟在她身边,就需另想他法,她知道,再严密的防备也难不倒端福。事先提醒端福,无非是让他带着护卫们早做准备。

  门口有几位女道士相候,看到滕玉意身边的护卫果然露出为难的神情,言辞虽婉约,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滕玉意笑道:“不妨事,我叫他们在外头候着就是了。”

  说着冲端福使了个眼色,让端福带着护卫们远远退到了一边。

  女道士这才领着姐妹俩入观。

  滕玉意边走边环顾四周,只见瑶楹金栱,松柏参天,卉木幽邃,清气满院,端的是一派道家清幽境界。

  这地方倒是与她记忆里一模一样,记得前世第一次来玉真女冠观,就是应邀来参加皇后主持的诗会,到了玉真女冠观才知道,诗会名义上是斗诗赏花,实则为宗室子弟选亲。

  也就是那一次,她见到了皇后和成王妃,并且在穿过花园时,见到了蔺承佑和太子等一众宗室子弟。

  她在心里挑拣了一番,觉得蔺承佑还不算差,加上与段宁远退亲没多久,便决定借这次机会给自己挑一门中意的婚事,于是她着意施展,在诗会上表现得出类拔萃。

  这番努力没白费,过后皇后和成王妃果然拿着她的画像询问蔺承佑。

  她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料换来蔺承佑毫不留情的一句“不娶”。

  想到此处,滕玉意啧啧摇头,失策,实在是失策。还好这一世没人知道这件事,不然简直颜面扫地。

  她要是早知道蔺承佑中了那种奇怪的蛊毒,当日绝不会过去凑热闹,不,即便他没中蛊毒,以他那骄狂的性子,天上的仙女都未必入得了眼,那个梦也恰好印证了这猜测,蔺承佑直到三年后都没娶妻,说明他始终没觅到让自己满意的“仙女”。

  杜庭兰早注意到滕玉意不对劲,看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由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滕玉意叹了口气,“想起以前办的一件蠢事。”

  杜庭兰笑起来:“我竟不知你办过蠢事,说给阿姐听,到底什么事?”

  “不必提,不必提。”滕玉意直摆手,“总之不是什么好事,阿姐你就别问了。”

  说话间到了西苑的云会堂,姐妹俩迈入月洞门,隔老远就听到堂内的说笑声,负责带路的女道士笑说:“这几日观里花开得好,每日都有夫人和小娘子前来赏花,今日因有武二娘主持赏花,来的小娘子尤其多。”

第61章 【捉个虫,不必点】【二……

  滕玉意和杜庭兰提裙入内,果见满室绮罗,细辨之下,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武绮向来爱穿红裙,今日又着一身石榴红缭绫襦裙,看到滕杜二人进来,她朗笑着迎上前:“来晚了,你们说该不该罚?”

  她行事风风火火,嗓音也清亮,杜庭兰和滕玉意双双行礼,口中笑道:“该罚。罚酒还是罚诗,绝不敢有二话。”

  又冲众人道:“劳诸位久等了。

  女孩们纷纷笑着回礼。

  武绮兴致勃勃地引着姐妹俩入席:“我们正商量是先赏花还是先斗诗呢,这下好了,一下子来了两位扫眉才子,要不我们先斗诗吧,你们意下如何?”

  滕玉意和杜庭兰入座,邻座就是李淮固。

  李淮固乌黑的双髻上簪着金镶玉骨梳,额间则贴着翠钿,唇上的口脂樱桃般鲜润欲滴,衬得她花娇玉嫩。

  她莞尔:“阿玉,兰姐姐。”

  滕玉意笑眯眯:“三娘。”

  李淮固打量滕玉意:“昨日想邀你出来玩,贵府下人说你身子不大舒服不能出门,我只当你脸上的风疹还未大好,今日看着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杜庭兰轻咳一声,妹妹不是不能出门,而是已经扮成“王公子”到西市逛去了,昨日李淮固的帖子上门时,是她让程伯回的话。

  滕玉意佯作惊讶:“原来是你邀我出去玩,我昨日早上起来有点伤风,不得已在床上歇憩,迷迷糊糊听到下人进来回话,也没仔细听。劳三娘挂怀了,疹子自从那日吃了玉颜丹就好了。”

  李淮固满脸关切,还要再说几句,杜庭兰另一边有人开腔了:“杜娘子,滕娘子。”

  滕玉意扭头一望:“段娘子。”

  这人名叫段青樱,是段宁远的堂妹,丹凤眼,白净面皮,长相上承袭了段家人的英气,脸庞比寻常女子宽阔些,倒是眉间那颗朱色的小痣,给她的轮廓平添了几分秀美。

  滕玉意小时候就与段青樱见过几回,前次在刘国丈的寿宴上又碰面了,只不过因着滕段两家退婚的缘故,段家人待滕玉意不如从前热络,尤其是段青樱这样的小辈,态度难免透着几分不自然。

  这回也不例外,段青樱虽主动打了招呼,笑容却有些牵强。

  杜庭兰素来好性儿,但两家退亲这件事上段家的做法委实不地道,她心里原就对段家人存着芥蒂,见状便也只微微笑了笑。

  滕玉意倒是泰然自若,不咸不淡回了个礼,就把目光投向殿中诸人。

  武绮道:“既然大伙都愿意斗诗,那就准备笔墨吧。”

  殿里有人悻悻然道:“我对诗文一窍不通,你们咏你们的,我就在旁边打个盹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

  滕玉意瞧过去,却是彭震的那对孪生女儿之一。

  彭花月拉住妹妹,掩口笑道:“阿妹心直口快,叫大伙见笑了,不过锦绣这话没说错,她蹴鞠、秋千、击球样样精通,唯独不爱念书,要让她对着纸墨作诗,怕是一整天都憋不出一句来。”

  马上有人笑着附和:“今日日头这样好,何必闷在云会堂里作诗,依我看不如出去赏花,桃花林里有一架秋千架,赏花时还可以顺便打个秋千。”

  女孩们也都愿意在外头走动,于是一致表示赞成。

  武绮就笑着让婢女拾掇茶点果子,请众人移步到桃花林中去。

  到了桃花林中,仕女们一边赏花漫步,一边恣意说笑,春风徐徐在林中穿行,将少女们臂弯里的各色巾帔吹得高高扬起,那绚丽的色彩伴着融融的春光,比枝头上的桃花还要耀目。

  有人道:“都说这玉真女冠观里暗藏玄机,遇到兵乱或是灾厄,可借着观中机关逃遁,可我来了这么多回,什么都看不出来。”

  “别忘了这道观可是玉真公主命百名玄门高人建造的,倘或随便来个游客就能瞧出端倪,那些高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武绮挑了一处最适合赏花的所在,令婢女们结彩幄、设茵席,忽听郑霜银道:“昨日在西市遇到了那样的事,我打量你们不会来,哪知还是来了,不过今日脸色看着倒是比昨日好多了。”

  彭花月嗓音有些发紧:“昨日让你们见笑了,我们跟荣安伯世子夫人小姜氏算是远房表亲,姜姐姐以往见了我阿娘,一贯以姨母相称,这些年我们家在淮西道,倒是与姜家没什么来往了,但这份亲戚间的情谊还在,所以昨日听说姜姐姐出事,我们才会惊得昏过去。”

  彭锦绣嘟了嘟嘴:“我阿娘听说姜姐姐出事,哭都要哭死了,要不是姜姐姐的尸首还停在大理寺,估计今日就带我们去荣安伯府吊唁了。阿娘怕我们也跟着伤心,逼我们出来走动走动,不然我和姐姐就留在家里陪伴阿娘了。”

  “原来如此。”郑霜银等人不无同情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