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83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滕玉意眨眨眼,谁会在这等良宵提着块荤肉四处闲逛,难不成凶手是个屠夫?

  她认真回想:“没瞧见。主要街上人太多了,我也没太留意。”

  “那你回来的路上可遇到了什么怪事?”

  “有。”滕玉意忙说,“回菊霜斋没多久,我看到卢兆安从楼前走过,紧接着就听说武缃出事了。”

  这事滕玉意已经派长庚告诉了蔺承佑,严司直却不知情,闻言大骇:“卢兆安?”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每回有丢魂的案件,卢兆安都碰巧在附近。第一个胡季真胡公子出事前与卢兆安闹翻了。第二个受害人李莺儿不慎跌落在楚国寺那口井里,这两处的事发地点,都与卢兆安的住所相距不远。

  今晚的武大娘总算与卢兆安扯不上关系了,卢兆安偏偏在事发前出现在附近。

  严司直提笔写下这条笔录:“蔺评事,看来我们可以正式提审卢兆安了。”

  蔺承佑又对滕玉意说:“把你的手摊开,我瞧瞧有没有使过符箓的痕迹。”

  滕玉意心知这是要做给严司直看的,于是伸直双臂,在两人面前摊开自己的掌心。

  蔺承佑起身近前,当着严司直的面用符箓试了一遭。

  “好了,没用过符箓,可以走了。”

  接下来,蔺承佑和严司直又传李淮固等人问话。

  蔺承佑开门见山:“武大娘出事前你在何处?”

  李淮固从容地说:“带婢女去买风筝了。我家仆人说我幼时在楚国寺附近放过风筝,可惜我小时候大病一场,早把这些事忘了,头先我家仆人说起此事,我好奇之下就到那家风筝铺瞧了瞧。”

  她说着,让身边的婢女把刚买的风筝拿出来。

  蔺承佑愣了愣,这风筝好生眼熟,也不知在何处见过。

  “你今晚在何处见到过武大娘?”

  李淮固摇摇头:“我来后就在菊霜斋喝茶,过后就去买风筝,再之后就听说出了事,一整晚没见过武大娘。”

  风筝铺子就在附近,李三娘在店里待了多久一问店里就知道了,她敢这样说,想是问心无愧。

  蔺承佑从桌后起身:“烦请李娘子把手摊开,我得检查一下你今晚用没用过符箓。”

  “好。”李淮固抬起双臂,把掌心摊开来。

  蔺承佑到了近前,负着手弯腰察看。

  严司直的目光落在李淮固手上,这小娘子的手指倒是异常洁白纤长。

  奇怪的是,本来稳稳当当举在半空,蔺承佑一靠近,李三娘胸口突然猛地起伏了一下,像是有点紧张,又像是有点害羞,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稳住自己的胳膊。

第103章 【四更合一】翻老婆窗……

  李淮固手上并没有符箓朱砂等痕迹。

  蔺承佑检视一番,径自回到桌后:“我记得你上次被人施咒害过,不过李将军好像一直没去大理寺报官?”

  李淮固轻声答道:“因为阿爷暂时不想报官。这些年阿爷在江浙任上时,因为一心为民得罪了不少当地鱼肉百姓的豪强,阿爷说,报复李家的很可能就是这批人,只是目前对方并未留下太多破绽,即便报案,充其量也只能抓到一两个顶罪的,而等这件事平息后,幕后主使还会出手,所以阿爷想等对方露出更多破绽,再请大理寺正式介入此事。”

  严司直诧异看了一眼蔺承佑,这位李三娘不但口齿清晰,还颇有一份见微知着的本事。

  蔺承佑问:“自那件事之后,贵府最近有没有再遇到过异事?”

  李淮固摇了摇头:“我最近一直在书院里念书,没再碰见过异事,听爷娘说,家中也是整日太平。”

  蔺承佑没接话,他隐约有个感觉,尽管凶徒都懂邪术,但对付李家的,和今晚谋害武大娘的是两拨人。

  对付李家的凶徒用的是最恶毒的咒术。不但要李三娘死,还要整个李家倒霉。

  今晚的凶徒的手段却和缓许多,而且目标明确,只对付武缃一人。

  “最近武缃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是在书院里与谁发生过矛盾?”

  李淮固谨慎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好了,没什么要问的了,你可以走了。”

  李淮固一走,严司直疑惑地问:“蔺评事,这位李三娘你以前见过吗?”

  蔺承佑忙着在脑海里整理几个人话里的线索,听了这话漫不经心道:“哦,见过。”

  只不过一直没留下什么印象,直到上回滕玉意提醒他,他才记起曾经见过这么个人,顿了顿,他转头问道:“严大哥为何这样问?”

  严司直哑然,李三娘原本从容大方,蔺评事一近身却明显失态,那种局促的、隐秘的羞态他曾经在新婚的妻子身上见到过,这种情愫是藏不住的,一旦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就会不经意流露出来。

  假如没有帷帽做遮掩,一定会泄露更多,李三娘也仿佛也很怕被人瞧出来,只一瞬就恢复了常态。

  他本想直言“那位李三娘好像很喜欢蔺评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这种事对女子来说关乎名声,况且他也不是十拿九稳,蔺评事现在眼里似乎只有一个滕娘子,这一点在先前蔺评事问滕娘子话的时候就能瞧出来,如果他擅自说出自己的疑惑,对那位李三娘来说似乎不大厚道。

  他只好硬着头皮转了话题,笑说:“哦,刚才听你问李三娘李家遭人暗算的事,本想多问几句,既然眼下忙着找凶手,那就等有空的时候再问吧,我们下一个传谁?”

  “传杜娘子吧。”

  杜庭兰上来了。

  严司直发问了:“滕娘子说今晚最后一次见到武缃时,武缃对她说过一句话:‘你阿姐说你去临水斋取定好的首饰了’”……所以武缃出事前你们见过面?”

  “见过。”杜庭兰,“我和弟弟原本在菊霜斋等妹妹,期间同窗们陆陆续续都出去玩耍了,弟弟说要去放许愿灯,我们就出来了。也就是那时候,我们在附近碰到了武大娘,她手上拿着新买的绢花,很高兴的样子,我问她要去何处,她开玩笑说要办一件大事,她看阿玉不在我身边,就问阿玉去哪了,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一件大事?”严司直,“她可说了是什么大事。”

  “她没说,我也没问。”

  蔺承佑忽道:“当时武缃身边都有什么人?”

  杜庭兰审慎地说:“好像只带了几个婢女。”

  “没有同窗相伴?武氏兄妹也不在身边?”

  杜庭兰摇摇头。

  蔺承佑问:“今晚你可在菊霜斋碰到过武缃?”

  杜庭兰:“没有。今晚同窗们虽是约着来青龙寺戏场游玩,但几乎一来就各自散开了,接下来要么结伴去看百戏,要么结伴去放许愿灯,鲜少有齐聚在菊霜斋的时候,多了谁或是少了谁,压根没人在意。”

  杜庭兰一走,蔺承佑忽说:“不觉得奇怪吗,武缃在‘暗算’完邓唯礼后,好像一整晚都没回过菊霜斋。”

  严司直仔仔细细核对着每个人的答话,未几,怔了怔道:“还真是。”

  他点了点上头的记录:“邓唯礼这边,据她自己说,每回出来玩她动身都比别人晚,今日也不例外。原本约好了酉时初在菊霜斋碰面,但她直到酉时中才到青龙寺门口。

  “结果一下车就碰到了武缃,武缃说有位新朋友要介绍邓唯礼认识,要邓唯礼去拱桥上等她,邓唯礼出于对武缃的信任,就带着婢女过去了。

  “在这之后,她一直没能见到武缃。

  “滕娘子和杜娘子分别碰到过武缃一次,但都是在楼外碰到的,别的同窗除了一开头在菊霜斋见到过武缃,过后就再也没见着过了。

  “至于武氏兄妹。武元洛买了糖人进去寻两个妹妹,却只看到了二妹武绮,武绮说大姐同她一起进了菊霜斋,然而一坐下就去找阿兄了,郑霜银和柳四娘是第一批到的,两人均可证明这一点,后来武绮就留在菊霜斋与同窗们玩耍,但一直没见到姐姐回来。这样算下来,一整晚武缃只在开头的时候进过菊霜斋。”

  蔺承佑点点头:“武缃迟迟不回菊霜斋,原因无非有两个:自己不肯回,有人不让她回。

  “若是前者,她算计了同窗邓唯礼,因为心虚不敢回。谣言这种东西,传得越广越好,武缃一来怕邓唯礼与她当面对质,二来也怕发酵的时辰不够多。只要当事人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暗算了,自然不会主动澄清,待到邓家作出反应,满长安的人都会认定邓娘子与我幽会过。那么武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严司直迟疑:“但是纸包不住火,即使今晚武缃没出事,只要明日邓唯礼当众一对质,大伙都会知道这件事是武缃搞的鬼,到时候武缃别说再参选太子妃,整个武家也会因此而蒙羞。”

  蔺承佑一笑:“是,这种毫无益处的事,傻子才会做,所以我猜武缃也被人算计了,她或是与人打赌,又或是受人所托,总之她照原话传给邓唯礼,却不知道这样做会给邓唯礼和自己带来天大的害处。那么她不回菊霜斋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故意不让她回。因为那人知道,只要武缃和邓唯礼打照面,武缃就会顿悟自己被人陷害了,她必然会当场说出今晚是谁给她传话,继而在同窗面前揭穿那人的真面目。”

  “结果没等两人碰面,武缃就被害了。”严司直有些发懵,“如果这是凶徒事先算计好的,未免也掐得太准。不对啊,武大娘出事前一直神志清醒,怎样做才能让她不回菊霜斋?”

  蔺承佑:“法子很简单,武缃出事前曾说自己要办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说不定就是凶徒下的钩子。两人约好了没办完之前不能回菊霜斋,所以滕娘子见到武缃时,武缃手里拿着好些小玩意,假设都是今晚临时买的,显然武缃已经在外头闲逛好一阵了。”

  “武缃身边不是有婢女吗……”严司直精神一振,“把婢女叫来一问不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结果找来武缃的几名婢女一问,严司直当场就傻眼了。

  婢女们也不知道自家大娘说的“大事”是什么。

  今晚武家姐妹到了菊霜斋,武大娘一坐下就说要去接邓唯礼,让二妹在店里等别的同窗,自己则领着婢女们出了楼。

  然而一到外头,武大娘就说要先去寻武元洛商量事情,让婢女们一柱香之后去河边等她,说完这话便只身离开了。

  等到大娘再出现,已经是一柱香之后的事了。

  在这一柱香的工夫里,大娘见了什么人,说过哪些话,婢女们统统不知道。

  事后她们听说大娘引诱邓唯礼去拱桥,也是大为惊讶,因为自家娘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蔺承佑一哂:“你们娘子独自一人离开,你们就不担心?”

  为首的婢子直摇头:“奴婢们以为这是大公子的安排。大公子听说书院会放假,早就说今晚要带两个娘子好好玩一玩,大公子最不喜欢下人们打听主家的事了,婢子们就没敢跟上去。”

  蔺承佑沉吟,早先他已经问过武元洛了,武元洛一整晚都没见到大妹妹,直到事发听见尖叫声循声找过去,才发现出事的是自家妹妹。

  而且,武大娘如果只是去找自家哥哥,没必要连身边的婢女都支开。

  可若是去见外人,今晚到处都是耳目,武大娘不可能不知道私自见外人会引出什么误会,能叫她这样的名门淑女单独去相见,必然有某种特殊的缘由。

  他随即道:“你们娘子回来后可说过什么,神色可有异常?”

  婢子:“娘子好像有点失落。”

  蔺承佑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笑着换了个问法:“你们知道今晚太子会到青龙寺附近来?”

  婢女们目光一颤,忙摇头道:“婢子们不知道。”

  但闪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对蔺承佑来说已经够了。

  问到现在,团团迷雾中总算窥见了一点真相。

  想必武家人提前打听到今晚太子会来青龙寺戏场,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女儿,这是个制造太子与武大娘单独相处的绝佳机会,为了让太子青睐武大娘,武家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

  武家人口众多,这事总会走漏风声,或许有人利用这一点,以太子的名义,把武大娘引到了某一处,与此同时,又利用某种方法让武大娘引诱邓唯礼去拱桥。

  武缃给邓唯礼传过话之后,便满怀希冀前去赴约,不料没能见到太子,白白跑一趟,回来后难免有些失落。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婢女们说辞破绽百出,而武元洛和武绮明知大娘没回菊霜斋,却一直不急着找寻。

  兴许他们都以为武大娘那会儿与太子在一处,如此良宵美景,年轻男女同游戏场,自然会暗生情愫,只要太子动了心,武大娘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妃人选。

  这对武家是光耀满门的喜事。

  谁知这一切只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