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点花开
临要走时,周琼却指着沈兰茵的额头道:“先等等,你这额头伤得严重,我叫人把常大夫请来,还是先给你看了再过去吧!”她怕拖得久了不管,万一破相就麻烦了。
倒也是,先前顾不上,但现在周晋又不会跑了,先把伤处处理好再去跟他对峙也不迟。
好在沈兰茵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仅仅是擦破了点儿皮,常大夫给开了外用的药膏,吩咐和周琼之前给的和匀了一道抹,说很快就会好。
但抹了药膏后伤处看着更是骇人,沈兰茵便随手解下头上发带,在伤处隔了一小块布后,将发带绑在了头上。这般也是近年来京中一些热爱打马球的姑娘会有的装扮,因此虽跟衣裳略有不搭,却也不难看。
虽发生了这一堆事,但今儿安平侯府其他地方该热闹的仍在热闹着,不过周晋的住处却是冷清,沈兰茵和周琼经了一路热闹来到这冷清之地,再看门里门外共守了八个护院,两人心里都有些戚戚。
站在院门口,周琼忍不住道:“晋哥儿,可是侯府的嫡长子呢。”
沈兰茵握了下她的手,道:“我们进去吧。”
今儿周晋临时反悔,因和周琼交好,沈兰茵对他也是有些怨的。再加上她娘虽是意外,但到底也算是因周晋而起的无妄之灾,因此这会儿沈兰茵对周晋,同情也有限。
因安平侯只是不许周晋出来,并没说不许旁人进去,所以周琼和沈兰茵没遭到阻拦,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上房。而进门一看,周晋正拿了本经书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而他对面下首,则是一样盘腿翻看经书的平安。
周琼心底的戚戚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周晋和平安这对主仆,她甚至气笑了:“惹了那样大的祸,你倒是淡定!”
其实周琼这话,是误会周晋了。
从荣安堂回来至今,便是不情不愿陪看经书的平安都看进去了几行字,但周晋,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先是担心周老夫人的身体,后是忧给周琼带去了不小的麻烦,还有便是沈兰茵额头上的伤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对动了胎气的江氏心生愧疚。
不过周琼这般说他,他也习惯了不解释。
“姐。”丢下经书,周晋起身下了罗汉床。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
因周晋这一声姐,周琼鼻间一酸,偏过头看向沈兰茵道:“你说那日可能有误会,现在我把茵妹妹也叫来了,你若是怀疑是我传了假话,那你亲自问茵妹妹,茵妹妹当时也在场,无为大师说了什么,她听得真真儿的!”
实际上周晋之前真以为周琼为了让他成亲,所以故意传了假话,目的就是逼他没有退路,不得不答应娶亲。
但现在周琼把沈兰茵带来了。
周晋没出声,但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沈兰茵身上。他第一时间看的是沈兰茵额头,却没料到入目却是一方淡粉色的发带。有那发带遮掩,若是不仔细,便发现不了沈兰茵额头受伤了。
沈兰茵并不知道周晋在打量她,只以为周晋是不信周琼的话,因此忙道:“是,那日我也在。大姐姐先是叫平安将画像带给你叫你挑选,后来无为大师拿着画像过来代平安传话,说你都听家里人的。”
“三小姐!”平安忍不住道:“小的跟您无冤无仇,您可别害小的啊!”
周琼道:“她没有害你,是无为大师这么说的,说你因内急求他帮忙,他正好顺路,所以便帮了你。”
平安都要哭了:“大小姐,小的是求了无为大师,但借小的一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在主子的事上乱传话啊!”
周琼信平安,他的确没那个胆子。
周晋也信。
“这么说,是师叔传了假话。”他道。
没有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对,是他传了假话!”周琼顾不上跟无为大师算账,急急道:“所以晋哥儿,因他传了假话,家里认真帮你去相看,相到了崔家的崔玲,她是个顶顶好的女孩子,且咱们两家已经定过亲,消息早都传出去了。若是你现在反悔不愿意娶,咱们家成为笑话且不说,你让崔玲以后怎么办?她一个姑娘家坏了名声,纵是千金小姐,也难再嫁好人家了,咱们不能这样害人家啊!”
沈兰茵点头,周琼说得对。
周晋不愿娶,对崔玲伤害的确大。
周晋沉默。
他在思考无为大师为什么传假话。周琼和沈兰茵想不明白,他却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无为大师这是在逼他。用这种方式让他和家里人彻底站到对立面,要么妥协,要么就是真正的出家。
不得不说,这法子虽过份,但却有用。
周晋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娶亲,而若是他宁死不从,那么最后的结果便是惹怒全家,除了彻底出家,无路可走。他不喜欢无为大师的这种方法,但事已至此,除非他妥协,不然只能按着无为大师想要的结果走下去。
“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亲。”他道:“崔家小姐那里,让我去道歉也好,补偿也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去做。不过,做过之后,我打算正式剃度。”
周晋语气如平常般淡定,但周琼却看出了他冷静淡定模样下的坚决。周琼不安极了:“晋哥儿……”
周晋难得的,竟冲周琼温和一笑。
“姐,这些年,我知道为难你了。”他道:“这次的事我自己来承担。待正式剃度后,往后不论府里再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再下山了。你……要好好的。”
说完这些,他看向了周琼身侧的沈兰茵。
犹豫了番,他终是放不下这世上唯一的姐姐,开口道:“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能跟我姐这般亲近的人,这足以证明你们关系要好。我想拜托你,日后她遇到难处时,你若有能力,还请尽量帮她一把。”
因从周老夫人处回来后心中不安,周晋没顾得上换回僧衣,身上穿的仍是那身白底织锦直裰,这般富家公子哥模样打扮的他,说出那样郑重拜托的话,让沈兰茵一时都忘了他是在法原寺长大,一心想要出家的俗家弟子了。
他就像是全天下所有不放心姐姐的弟弟一样,因自己遇到什么事再不能出现在姐姐身边,所以恳求别人帮忙。
虽然相比起来,周琼或许一辈子都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但因周晋这样和平日反差太大,看着这样感情外放的他,沈兰茵顾不得想那么多,只随着本能重重点了头。
“若有需要,若我能,我自然会。”她道。
“多谢。”周晋躬身,郑重给沈兰茵行了个常礼。
沈兰茵控制不住眼睛红了。
而一边的周琼,则早已无声哭成了泪人。
周晋起身后,决绝的背过身去,吩咐平安道:“送客。”
送客?
她都已经成客人了吗?
“晋、晋哥儿……”周琼哭得音不成音,话不成话。
周晋背对她站着,纹丝未动。
“大姐姐。”沈兰茵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弟弟……”周琼又再叫一声。
周晋开口,却是声音冷漠的道:“平安,送客!”
平安再不敢躲,几乎是缩着脖子走到的周琼面前:“大,大小姐。”
周琼知道,她再也挽回不了了。
她本想说些狠话的,可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能怪晋哥儿吗?
认真说起来,这些年她累过哭过痛过,但说怪,她却从未怪过。当年才刚出生十天的晋哥儿,小小的他没了娘,在被送去法原寺的那一天,他连爹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他是对家人冷漠,他是放着好好的侯府不肯继承宁愿要出家,可他打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他有这样的想法是环境所迫,他有什么错?
若真有人错了,那也是爹,是爹把他送走的!
周琼哭着出去了。
按周琼要求,沈兰茵陪她往荣安堂走去。
“茵妹妹,我去陪陪祖母,你去母亲身边吧。”快到荣安堂的时候,周琼开口。哭了一整个上午,她的声音都哑了,“我暂时过不去,你就跟翠缕说,叫她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着。有她在,就相当于我在了。”沈兰茵陪周琼去找周晋时,翠缕和小莲都被留在了江氏那里。
沈兰茵不放心周琼,但周琼和周老夫人亲祖孙,她的确是不好在场的。因此她点点头,道:“那我先去一趟欣枫苑,叫你房里再来两个人过来候着,你有什么需要,或者要找我,就差她们来跟我说。”
“好。”周琼应道。
第22章 侯爷,你是关心我,还是……
周老夫人已经醒了。
只到底年纪大了, 那样气了一场,这会子便是醒了,也一直觉得心口疼。整个人也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得, 纵知道今儿无论如何她都该露面,但都这会子了, 仍提不起精神过去。
周琼到的时候, 族里偏支那两个老太太,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跟周老夫人说她的不是, 周琼都进门了,两人也没停口。见周老夫人脸色难看,周琼跪下出声打断了她们。
“祖母。”她道:“孙女做了错事, 还请祖母责罚。”
“是该罚!”一个老太太指着周琼,面上恶狠狠道。
另一个老太太也道:“可不!白费心养她了,整一个白眼儿狼, 你祖母便是养只猫养条狗呢, 那也比你……”
“说够了没有?!”歪在丸子床上的周老夫人突然开口,是冰冷厌恶中带了十足怒火的声音。
两个老太太被吓着了, 忙双双起身。
周老夫人厌恶的看着她们,说出的话更是不客气:“我们家的事儿,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插手了?我们家的孩子,我还没死呢,怎么就轮到你们来管教了?”
“没,没, 我们没有。”一个老太太结巴着道。
“是啊是啊, 我们怎么敢。”另一个低声描补。
“没有就好!”周老夫人说着摆了摆手,直接撵人道:“多谢你们来给我贺寿。只我今儿还有事,便不留你们了, 来人,送客!”
待两个老太太不安的被请出去,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了,周琼仍跪着没动,周老夫人静静看了她一会,才道:“起来,到我跟前来。”
周琼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周老夫人拍拍床边,道:“坐下吧。”
周琼听话的坐了。
周老夫人这才轻轻一叹,道:“别怕,我没生你气。江氏有孕,便是我清醒着能做主,也一样会叫大夫先去看她。琼姐儿,你这么做是对的,事有轻重缓急,你日后要嫁去成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这么多年我才是白养你了。”
这是周老夫人理智上的想法。但情感上,她仍有些介意周琼第一时间让大夫去看江氏。不过,她并不打算说出来。
周琼不知道周老夫人心底还藏有另一层心思,只觉得这是得到了周老夫人的谅解,也得到了她的支持。这对周琼来说,相当于套在她心上的枷锁被拿了一半,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她点头,哽咽道:“孙女不孝。”
周老夫人拉住她手,轻轻拍了拍,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晋哥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爹,方才我听说你爹险些对晋哥儿动手。”
周老夫人醒来还没多久,二夫人和安平侯在前面忙得抽不开身,因此只从下人嘴里听了些,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周琼便把安平侯关了周晋禁闭,以及无为大师传假话的事说了。但周晋决定出家的消息,话到嘴边几次,她终是没敢说。周老夫人年纪大了,她怕老人家一天之内气两次,身体扛不住。
“无为大师竟然传了假话?”周老夫人沉吟道:“为什么?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琼摇头。
“孙女想不出。”她道。
周琼想不出,但周老夫人却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只犹豫了番,却没把这个可能告诉周琼。虽然孙女往后要嫁去成国公府那样的地方,理应知道后宅里一些阴私事,但眼下她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若是直接说了,未免叫好好的家人之间生出龃龉了。
“那就别想了。”她道:“这事你别管了,晚些我跟你爹商量下看怎么办。你这大半天也累着了,瞧你现在这狼狈模样,今儿来给我贺寿的定有王家的人,你快回去梳洗一番,说不得一会子还得出去见见。”
今儿这样事多,周琼哪里还记得成国公府王家。眼下周老夫人提醒,她才想起她未来婆婆虽然不在了,但祖母过寿,王家定会另派了王春林的婶子们来的,说不定一会真要叫她过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