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这一次,姆妈想留史宇吃饭的心,倒是七八成是为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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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妈要去灶房准备饭菜,史宇和戚映竹留下坐在屋中。戚映竹眼睛盯着史宇,史宇被她看得满目不自在,起身夺门而出:“我去看看姆妈。”
史宇一走,戚映竹立即起身走到窗前,她手扶着窗棂,对外头唤两声:“时雨!时雨!”
她已经两日没有见他,她脑中一直在想时雨说的“讨厌她”是什么意思……但她总觉得时雨就在她身边,只是躲着不见她。
戚映竹唤了两声,都没有听到少年回应。戚映竹便也怀疑是不是时雨根本不在。戚映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脸红,她立在窗口,最后小声低头说:“你再不出现,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戚映竹见清风瑟瑟,院中叶落,天地静谧万分。戚映竹要关上窗,两只修长的手握在窗木上,挡住了戚映竹关窗的动作。戚映竹缓缓抬脸,与站在窗下的时雨对望。
戚映竹嗔怪:“你怎么真的在,却不吭气?”
时雨反驳:“谁说我在?我刚才不在!”
时雨偏头打量她,他突兀地向她面前伸出手。戚映竹眼睛眨了下,见他手心摊着一朵雪白的、挂着露珠的百合花。时雨道:“我去给你摘花了!我一回来,就听你说再不理我了,你太奇怪了……我根本不在,你就怪我!”
戚映竹脸红。
她嗫嚅:“我只是试一试。”
她不接他的话,只是盯着看。百合百合,百年好合……时雨送这个给她……戚映竹轻声问:“你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时雨拉下脸,略微不高兴道:“那个史宇送两袋盐给你,你就高兴。两袋盐而已,有什么高兴的?他有的我也要有,我送花给你……我路上见到的最好看的花。”
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我看到它,就想到你。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孩子了。”
他虽不解花意,但心意依然动人。
戚映竹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她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不是因为看到盐而高兴……我是因为史郎君送姆妈回来而高兴。”
她大着胆,拿过他手中的花。他送得无所谓,她收的却偷偷摸摸,胆怯又勇敢。时雨凑过来,轻声:“你脸红了啊。”
他翘唇,好奇问:“我做了什么吗?”
戚映竹别过脸,撑不住他这般无意识的诱.引。她定定神,说出自己叫他的本来目的:“时雨,你知道我姆妈怎么了么?”
时雨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怎么会知道?”
戚映竹一呆:“……我以为你知道。”
时雨瞠大眼:“一个老婆子,我为什么……”
戚映竹语气微严厉:“时雨!”
时雨瞪她一眼,闭了嘴。戚映竹声音落落道:“因为姆妈跟着我来这里,顾不上自己的家人,我心中是愧疚的。她是受我连累,我不能当不知……”
时雨没听懂:“什么叫受你连累?我要是能够天天和你待一起,我什么都不要干了。”
他一说,两人同时呆住。
戚映竹怔怔地看他,时雨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眼中生起茫然。二人沉默对望,戚映竹的脸越来越烫,时雨忽然倾身,隔着窗抱她。她吓得要推他,听他在她耳边飞快说:
“你的姆妈手肘上有伤,衣服破了,走路时右腿比左腿力道弱,她右腿受伤了。而且她腰骨酸痛,尾椎骨疼……她不是摔的,是被人从前往后推的。”
戚映竹睁大眼睛,她听到姆妈一声唤,时雨便松开她,又不见了。戚映竹怅然若失地在窗前站一会儿,才关上窗,回应了姆妈的话。
而重新爬回树上的时雨靠着树干,默默地抚上自己的心口。
刚才,他心跳快了。
叶震声如雨,时雨埋下头,将脸靠在膝盖上,轻声嘀咕一句:“……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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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宇走后,夜里,姆妈首次提出要和戚映竹分开睡,她去睡隔壁的厢房。姆妈给出的理由,是自己年纪大了,打呼噜声大,会吵到女郎。
戚映竹当时并未说话。
成姆妈一人辛苦地在屋中哀吟时,听到叩门声。她打开门,见戚映竹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两只药膏。成姆妈一愣,对上戚映竹的视线,所有的借口在此时哑了火。
戚映竹坐在榻边,挽起姆妈的袖子,为姆妈上药。成姆妈这才说起自己的遭遇:“……都是那药铺小瞧人,不给药。”
戚映竹说:“那便不要去了。求人施舍,有什么用?”
成姆妈急了:“那怎么行?你不能断药的……”
戚映竹出了会儿神,道:“生死有命,即使吃了药,用处也不大,不过是吊着气。姆妈……”
姆妈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所以你才要回京城去,嫁给唐二郎!你嫁给她,日子才能好起来,姆妈才能跟着你享福……”
戚映竹呆呆地看着姆妈,垂下了眼。
成姆妈见她摇摆,便再次劝说:“女郎,你即便不为别的,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你是过不了苦日子的,京城才适合你。人活着,总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对不对?”
戚映竹问:“什么叫过得好一点儿呢?姆妈你明知道,我对唐二郎分明、分明……”
姆妈握紧她的手,忽然哽咽:“我知道、知道!可怜的女郎,怎么那唐二郎那般无用,拢不住你的心……可恨的时雨!”
她将戚映竹抱在怀中一顿哭,戚映竹本就郁郁寡欢,被她一勾,瞬时泪水涟涟。戚映竹哭得抽泣,姆妈又反过来拍她肩,低头要她坚强起来,如何回京城……云云。
主仆二人搂抱着一通大哭,心中何其酸楚。坐在房顶听她们说话的少年时雨,确实一头雾水——
到底在哭什么?
哭半天,为什么还要骂他?
定是那老婆子天天在央央面前说他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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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回了自己的寝舍,放下灯后,怔怔地坐着。她有些累,在灯火中坐了一会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时雨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戚映竹这才没有被他吓到。
戚映竹回头看他。
戚映竹用帕子捂住自己一只眼:“我都说了,不要进我寝舍。”
时雨理直气壮:“你哭了呀。”
他走过来,站到戚映竹面前。戚映竹道:“你并不知道我哭什么。”
时雨问:“因为你的姆妈向你逼婚?”
戚映竹:“……”
他果然没懂。
但是他……又说的有那么点儿意思。
戚映竹揉着眼睛,含糊道:“不能算逼。但是……差不多吧。”
时雨“哦”一声。
他反应冷淡,让戚映竹心头失落。她低下头时,时雨弯腰看她。他问:“你想我帮你杀了你的姆妈,或者你要嫁的人么?”
戚映竹一惊,慌忙抓住他的手:“时雨,不要杀人!你真的……不能再杀人了。”
时雨奇怪,皱了下眉,他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儿。”
戚映竹见他没有明显的要杀人的倾向,松口气。她心烦无比,有些搞不懂时雨,又有些烦自己的身体拖累住自己。她坐在那里发呆,时雨俯眼看她,问:“你真的想嫁人啊?”
戚映竹被他这么直白地问,一抬头,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脸红,别过脸:“……你不能这么突然问我这么失礼的问题。”
时雨:“……你好麻烦啊。”
戚映竹听出他语气里的抑郁,不知为何,她心情竟跟着好了一点儿,不复在姆妈那里的低落。戚映竹婉婉抬起自己用帕子捂住的眼睛,睁着一只眼看他,些许娇俏:“那你呢?”
时雨:“嗯?”
戚映竹:“你会、会……会么?”
时雨迷惘:“会什么?”
戚映竹涨红脸,憋出来:“你会娶妻么?”
时雨:“啊?不会吧。”
戚映竹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绮思,她对时雨的世界更充满好奇。戚映竹问:“为什么呀?”
时雨偏头想了想:“因为,大家都不娶妻啊。”
戚映竹迷茫并惊讶:啊?江湖人不娶老婆?不对吧?
戚映竹怔怔地看着他,时雨飞散的目光向她定过来。他打量着她,戚映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站起来,不敢在这时候进内舍,怕时雨跟过去,她便掩饰性地走向书桌前。
立在窗下的桌案前,戚映竹心头乱如麻线,然她低头看到自己书桌上的宣纸,心头忽然想起一事,抿起嘴。
时雨声音在后:“你笑什么?”
戚映竹连忙抿直唇。
时雨依然闲闲的:“你又不笑了。”
戚映竹僵立:“你怎么知道我笑不笑?”
时雨:“有声音啊……你听不到么?”
戚映竹郁闷,她连他的脚步声都经常听不到,怎么会听到其他声音?她心里对时雨涌上了许多羡慕,如果她身体好一点,如果她也有武功,她是不是就不用嫁人,也可以自己活呢?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依赖别人?
戚映竹想到时雨,便忽然想到了一桩被她在心里暗笑了许多的故事。
戚映竹拿起笔,对身后的时雨嗔道:“时雨,你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字?”
时雨靠着墙,看到她半张脸,眼睛很亮,皮肤很白。他走向她,手中捏着三根银针。他已然又下定决心要杀她,并且准备实践。时雨心脏急跳,杀人竟第一次让他觉得紧张,让他手心出了汗。
戚映竹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怒起嘴,让出位子让时雨看。时雨向纸上一瞥:“你名字嘛。”
戚映竹目光揶揄:“你念啊。”
时雨被她眼中的笑望得大脑空白,他乖乖地低头,看宣纸上的字,他全都认得:“戚日央!”
他本不认识第一个“戚”字,但是戚映竹自己说自己是“七女郎”……时雨暗自为自己的聪明得意,然他很快想到他要杀了她,心情又低沉下去。
戚映竹忍笑,她在“戚”和“映”后又多写了一个字,向时雨努嘴。
时雨盯着她嫣红的唇。
戚映竹:“这才是我的名字!”
戚映竹见他只顾呆呆看着自己,好似压根没明白。戚映竹心中羞涩,却只能引导时雨:“我叫戚映竹,这个字是‘映’……后面还有字的。”
少女想了想,在旁边写下“时雨”两个字。她可以将“时”字写得分开宽广,低头道:“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日寸时,天上雨……难道你名字叫日寸雨嘛?
“时雨,你弄错我名字了。”
戚映竹说了半天,身后一直没声音。戚映竹为了这个不好学的少年操足了心,她回头面向他,却冷不丁,眼前白光刺目,差点扎向戚映竹的眼睛。时雨一把在她腰上一推,她被向后推得磕在桌上,腰骨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