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36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她恍惚间,被他抱着,不再挣扎了。也许是时间过得很快,也许是时雨的轻功太好,戚映竹尚未被轻功弄得难受时,她脚踩到了地面上,时雨将她放了下来。

  戚映竹仍抓着他一只手臂,害怕心不减。她听到潺潺的水声,向四方看去。

  雪白的瀑布从山涧高处奔流而下,如洪涛一般滚滚浇来。一道几个山间大石天然行成的一座桥,将两边湖水分开。放眼望去,四方绿水青山,几只戏水的野鹭振翅飞上天宇。

  碧海青天,微风袭面,流水如绸。

  戚映竹被山间美景所惊,看得呆住。她在落雁山住了两个月,才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风景。戚映竹扭头找时雨,然后她一下子捂住脸,挡住眼睛。

  听到一声“噗通”声,戚映竹才放下捂眼睛的手。在她脚边,少年的衣物胡乱地扔着。前方水面荡起涟漪,时雨从中钻了出来,露出脸。

  戚映竹明白了,嗫嚅:“原来你说的洗澡,是在这里啊。”

  时雨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在家里买木桶,烧水又浇水么?这里多好。”

  ——不用花钱。

  戚映竹眼睛看着他,他身子全部缩在水中,戚映竹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头。她很放心,微微露出笑,低声:“对,这样很好。”

  ——有他相伴,风景静美。

  时雨钻入水中不见了,戚映竹本想提醒他,他既然不会水,就不要乱跑。但是戚映竹面嫩,又觉得人家武功那么好,哪里用得着她操心。戚映竹便寻了干净的石头,屈膝坐了下来。

  她眼睛不敢乱看,只怕看到自己不该看的东西。戚映竹低着头,看到时雨扔在石头上的衣物。

  戚映竹呆呆看着,慢慢地纠结起来。

  他洗了澡,再穿上脏衣服,那不是白洗了么?她在这边坐着又没事干,是不是可以帮他洗一下衣服?话本上说练武人能够很快把衣服弄干,时雨也在她面前展示过不怕淋雨的能力。

  但是……她不会洗衣服啊。

  但是……她给他洗衣服,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

  戚映竹纠结着,一点点挪过去,指尖颤颤地挨到他的衣物。她不敢多看,脸颊已经生烫。旁边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惊醒她:“央央!”

  戚映竹手里一颤,仍抓着他的一件里衫没丢开。她慌张地抬起脸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了时雨。时雨并未发现她在做什么,他身子仍埋在水中,乌黑长发贴着脸,睫毛淅淅沥沥地向下淋着雨,浇湿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睛。

  时雨在水里躲着,慢吞吞地问她:“央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回答我的吧?”

  他有点烦恼,嘀咕道:“我弄不懂你这种……女郎害羞的原因。”

  戚映竹手里仍抓着他的衣物,她紧张得忘了放下去,眼睛盯着他:“什么?”

  ——只盼他赶紧问完,然后钻入水里,不要看她了。

  时雨好奇地问:“你是只喜欢我的下半个身体么?”

  戚映竹呆住了:“你说什么?”

  时雨为此很烦恼:“你只想看我的下一半身体,对我的上半身没兴趣么?我觉得我上面也长得还行啊。我下半个身体比上半个身体多了什么,让你那么喜欢?你真的不喜欢上面的我么?”

  戚映竹:“……”

  荒郊野外,无人观赏。山鸟聒噪,水声哗哗。

  戚映竹脸上瞬间被染上红霞,他话语的天真和内容的丰富形成鲜明对比,好似只有她想偏了一般。为何她一个闺阁女郎,会比时雨想得还多?

  戚映竹急得上脸:“你别说了!”

  时雨试图推销自己:“我的上半个身体,也可以的。你看看再说嘛,万一你喜欢呢?”

  戚映竹:“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别说了,你根本不懂,我要生气了!”

  时雨有些不高兴,道:“你真觉得我什么也不懂?”

  戚映竹口不择言:“我真觉得你什么也不懂。”

  时雨极轻地冷哼了一声,声音里的寒意,戚映竹没听到。戚映竹只傻傻地看着时雨刷地一下从水中钻出,展示他的身材。少年习武出身,筋骨舒展,线条流畅。

  他身材好极,穿着衣时就有一副让人流连的好身板,双腿修长,而今……猿臂蜂腰不足为奇,腰腹紧实又有何奇怪的,他身体区别于女郎的地方,赤赤地迎着戚映竹的眼睛……

  戚映竹:“……”

  脸从未这般烫,心跳也从未这般快……她大脑空白,思绪僵硬,手指发麻。眼前一黑,戚映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时雨:“……”

  他登时生了恐惧心,飞奔过来抱住她软踏踏差点跌入水中的身子。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戚映竹的反应,给了他巨大打击。时雨掐她人中,慌乱而沮丧的:“央央,央央?你没事吧?”

  时雨自暴自弃:“我错了,我再不强迫你喜欢我的上半个身体了。

  “你爱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吧!”

  --

  那日闹出的乌龙,让戚映竹说不出话。她简直不知如何面对时雨,她一看到他,脑子里就自动想到……然后便面红心跳,根本不能正常看时雨。

  时雨悄悄背着姆妈来看过戚映竹几次,都因为戚映竹的过于脸红而败退。

  时雨纠结万分,他依依不舍地扒着窗子不愿意走,戚映竹却低着头,手抵着窗子,坚决要他走:“时雨,我真的、真的没法看你,没法和你说话……你让我缓两天,好么?”

  时雨:“为什么会这样?你只喜欢我的下一半身体我接受了,你让我别提那一天的事我也不提,为什么你还要我走?我的房子已经盖好了,我想带你进去玩,你为什么不去?”

  戚映竹气短:“我不是、不是……”

  ——不是喜欢你的下一半身体!

  她抬头,时雨俯脸而来。他银鱼般的睫毛,鲜妍湿润的唇,明明很让人心动,但是戚映竹脑中想到那硕大的……她“啪”一下关上窗,多亏时雨武功够高,没有被她的窗子打到地上。

  隔着窗,时雨声音微怒:“央央!”

  戚映竹哀求:“你让我安静两日好不好?”

  时雨沉默下去。

  他没有再说话,没有再打扰戚映竹。戚映竹捂着心口回到帐中,辗转反侧,心跳难抑,觉得这不是办法。而时雨跳上树,他没有离开她的院子,他坐在树上,靠着树干,眺望着天上的月亮。

  圆月明亮,山雾濛濛。

  时雨想到的是第一次在山上遇到戚映竹,第一次他进屋想杀人时,戚映竹先晕倒在门前,被他呆呆地抱入怀里……而今,她关上那扇门,不肯见他。

  这世间的感情,本就是最让时雨看不懂的。昨天喜欢,今天讨厌,都是常有的事。

  两日又两日。

  两日后戚映竹是否还是他的朋友,时雨拿捏不准了。

  时雨低下头,脸埋在膝盖上,心想算了算了,我答应过央央的。即使她不理我了,我也不要杀了她。

  时雨再赌气地想:不理我就不理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只知道缠着她,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还有……任务在身呢!

  --

  时雨在戚映竹院落旁边搭建的木屋已经盖好,成姆妈翘首以盼,却见时雨又没了踪迹。成姆妈对这少年的定性无常而不满,她同意时雨和女郎相交,真的是对的么?

  成姆妈试探戚映竹,一提起时雨,戚映竹便顾左右而言他,目光闪烁。

  成姆妈断定这两人说不定又吵了架。

  都是小儿女的情事,稀疏平常。

  好像只有成姆妈一人为他们两个担忧一般:“你们这两个小冤孽,老婆子白担心了!”

  --

  而在这几日,京城中宣平侯府千金的病好了起来。戚诗瑛有了精神后,第一时间就要出京去落雁山,找戚映竹算账。

  君侯和侯夫人二人都劝戚诗瑛不要去。

  二人说:“既然已经断了,我们也不曾理她,你何必把她牵扯进来呢?”

  戚诗瑛跺脚:“阿父阿母,我都说了,欺负我的那个坏人,肯定是戚映竹派来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她做了恶人欺负我,难道还想我放过她?”

  君侯二人却失笑:“阿竹……阿瑛,你不知道阿竹的身子骨,她怎么可能有精力派什么人来折腾我们?何况还是一个武功高手。我看就是京城里有了采花贼,你这两日不要出门了……”

  戚诗瑛眯眼:“你们不信我么?”

  二人小心道:“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女儿,我们还算了解她的秉性……”

  戚诗瑛眼中瞬间凝了泪水,她哇地一声哭出声,蹲在了地上。君侯和侯夫人二人立时慌了,新得来的身体健康的女儿何其珍贵,血脉相连,何况他们本就觉得愧疚戚诗瑛。

  戚诗瑛一摆出荒唐样子大哭,这对夫妻就应承了她:“你去吧去吧!阿瑛你想去就去……但是当日断了联系,你这突然去,也没借口啊?”

  戚诗瑛假哭的眼泪一收,正要随便编个借口时,仆从拿着一封信在外通报:“君侯、夫人、女郎,表小姐的喜帖送来了,下个月请我们侯府去吃席。”

  戚诗瑛有些迷惘时,她的父母二人却松口气,高兴有人来打岔。二人叫仆从进来,回头对戚诗瑛解释:“是咱们家的表亲,论理你也要叫一声‘表姐’。她是宋翰林家里的千金,名唤宋凝思,以前阿竹在的时候……咳咳,这位宋凝思还经常来探病,与阿竹的关系不错。”

  戚诗瑛听到有人和戚映竹的关系不错,她冷笑一声,沉下了脸。

  侯夫人赶紧转话题:“但是你这位表姐,也是命苦的。她十五岁的时候,被贼人掳走,你姑姑姑丈都哭瞎眼,也找不到人。你姑姑姑丈都快绝望了,你表哥也天天在家里被骂。这几年,他们家乌烟瘴气。去年的时候,你姑丈都因想女儿而差点病死了……没想到,苍天有眼,你这位表姐,被找回来了。

  “你姑姑一家喜疯了!今年就给你表姐定了亲,青梅竹马呢……这不,这就要成亲了。”

  侯夫人笑:“两家要走动的,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带阿瑛见见亲戚们,认认脸。”

  宣平侯满意地抚着胡须笑,戚诗瑛对他们口中的表姐走失又回来不感兴趣。戚诗瑛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事:“阿父阿母,你们说我这位表姐,走失之前和戚映竹关系不错?那不巧了么?我这表姐成婚,我正好出京给戚映竹送喜帖去……她怎么也叫人叫了好些年的‘表姐’,表姐成亲,她要给面子的吧?”

  宣平侯夫妻面面相觑,他们女儿已经拿着喜帖出了门,趾高气扬地招呼人备车,女郎要出行。

  夫妻二人头疼,实在不愿亲女儿去折腾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但是女儿好不容易认回来,他们对戚诗瑛小心翼翼,只愿用任何方式补偿那失去的十几年。半晌,夫妻只能唤来仆从如此如此地叮嘱,让仆从们跟着女郎,保护女郎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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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诗瑛的车马出了京城的时候,戚映竹与成姆妈下了山。成姆妈要去卖戚映竹的字画,并带了食物,想去镖局看看时雨。

  小儿女赌气,搭桥梁的人,只能是老人家。

  成姆妈抱着这样的心思,却不知为何戚映竹也愿意跟着她出门。戚映竹心怀鬼胎,成姆妈以为戚映竹是下了台阶,主动想找时雨。成姆妈一时惊一时忧,一时欢喜女郎肯低头,一时又发愁女郎对那少年若是太过喜欢,那少年却没心没肺,这不是什么好事。

  主仆二人各自藏了一肚子话,彼此不说,忧心忡忡地相随着下山。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戚映竹忽然说自己有点累,让成姆妈先去忙,回头再找自己。

  成姆妈见此地离镖局还有点距离,女郎估计中途害羞,仍拉不下脸去找时雨。姆妈叹口气,嘱咐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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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姆妈找上镖局门的时候,与人比划时雨的相貌。

  胡老大所在的屋舍中,时雨懒洋洋地倚墙而坐,长腿踩在木榻上。一个信使送来消息,胡老大殷勤地来找时雨。时雨打开看了看,都是“秦月夜”的暗语。

  信上说京城里有人发出求救,用暗号的方式向“秦月夜”发出求助,请人前去保护。

  “秦月夜”的杀手保护人的价格太高,很少人知道“秦月夜”的杀手们除了杀人,还能接就近保护人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只有熟知“秦月夜”的人才能发得出。

  是以每逢这样的任务发出,便说明对方与“秦月夜”知根知底,杀手们如在附近,就应该前去相护,接此任务。

  时雨将信纸扣在桌上,闷闷不乐:“不接。”

  胡老大急了。他巴结“恶时雨”这般久,自是为了跟着“恶时雨”,能混上好前程。时雨这几个月对任务的态度日渐消沉,越来越没兴趣,这如何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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