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5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时雨张口露出虎牙,向她龇一下:“你不是说我是么?”

  他这副神态,不知为何,让戚映竹想笑。她低低说了两句“对不起”,她低着眼睛的样子,落在时雨眼中,觉得她太虚弱,像是被人戳一下,就会散了架一般。

  时雨不知道该手捧哪里,而且看着她的样子,他发呆片刻,竟有点不想杀她了。

  ……虽然她说他是采花贼,让官府四处抓他,给他最近的行迹惹了很多麻烦。

  他今夜,本就是报复来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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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雨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戚映竹为他端茶道歉。时雨抬眸看她一眼,戚映竹心里一紧。

  他自己不知道,他眼里空荡荡的,一点神色都没有。这种眼神,无情万分,让人本能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戚映竹努力忽略两人之间的吻,她要自救。她想到自己从官爷那里看到的山中死去的人的尸体……就算没有采花贼,也是死人的了。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半夜三更出现在一个少女的闺房中,按照常理,少女本应该害怕惊惧的……戚映竹默默垂下了头。

  她静默的时候,感觉到时雨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对方毫不迂回,也发觉不了她的忐忑,她垂头半晌,坐姿越来越僵硬。雨水滴答,呼吸轻微,一男一女……

  戚映竹受不了地抬头,声音轻柔柔的:“你、你叫什么?”

  时雨不吭气,目光探究。

  戚映竹反应过来,自报家门:“我姓戚,你可以叫我‘戚女郎’。”

  时雨想:七女郎?大概家里排名七?好像贵族女郎都是用序齿自称的。

  时雨在对方端正的坐姿下,也想显示自己的修养。他很礼貌地有来有往:“时雨。”

  戚映竹猜想:“神萍写时雨,晨色奏景风……是这个‘时雨’么?”

  时雨:“……?”

  戚映竹与他有些懵的眼神对视,对方的茫然十分清晰,她忽有一瞬,对他这个小贼不那么害怕了。他看上去也不过与自己差不多大罢了。戚映竹抿唇,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

  时雨睫毛颤一下,忽然倾身凑近,脸颊几乎和她挨上。

  他鼻尖一耸,嗅了一下。

  “咚。”

  戚映竹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被他骇得差点又心悸了。她张臂就推他,却没推动,手指抓在他手臂上。戚映竹仰头,见时雨仍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她,眼若清雨,呼吸湿润。

  时雨盯着她的唇,一下子想到方才。

  挺甜的。

  如果她当时没有打断,他想继续。

  时雨心里那般想,眼神就显露了出来。他直接地凑来要贴她的唇,戚映竹转过脸,手捂住了他的嘴。

  手掌挨着少年温软的唇瓣,戚映竹手心出了汗。她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问:“山上的人,是你杀的么?”

  气氛一凝。

  贴着她手掌的温热气息向后离开,诡异的沉寂中,戚映竹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收回手,抬头看他。见时雨垂眼盯着她,戚映竹咬唇,解释:“……我怕你杀我。”

  时雨心想,我今夜来,本就是为杀你。

  一个诬陷他是采花贼、给他行踪带来麻烦的人,他本就是要杀的。

  但是时雨盯着她,他不说话,戚映竹眼神开始不安,露出几分恐惧来。她悄悄向他望来,眉目乌灵,弱质纤纤。她只这般坐着,就有说不出的美。

  时雨看着她。

  他见识她的害怕,开了口:“我不随意杀人的。”

  时雨嘟哝:“我还救了你一命。”

  戚映竹脱口而出:“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时雨抬头看她,戚映竹从他眼中,寻到了那一晚立在门口少年眼中的纯净与错愕。她渐渐地面红,渐渐地扭捏。她侧过脸,小声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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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时雨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一样,他无功而返。

  他非但没有杀那个女郎,且在对方哀求他,说“天太晚了,你该走了”时,他真的走了。

  时雨想到她长得挺好看,亲起来还甜甜的……他心里高兴起来,倒并不为此生气或难过。

  采花贼的名号嘛,当就当呗。

  不过……他既然不拿“七女郎”出气,就要寻那个真正的采花贼出气。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恶时雨”,一个“恶”字,道尽了时雨的狠与冷。

  时雨离开了府衙,从头到尾,卫士们都没发现他踪迹。天亮后,时雨在小镇中的威猛镖局中得到杀手楼“秦月夜”的暗号。暗号那一头的人告诉他:“暂时先不要回来,等楼中事情解决,你再回来与我合作。”

  镖局主人人称“胡老大”,小胡须,长杆身,是个四十出头的黑脸汉子。他看时雨将纸条扔进火炉中,叼着烟袋笑道:“时雨大人,既然你不回楼里了,我给你找地方住,你帮我走趟镖,让兄弟们开开眼吧……”

  威猛镖局是掩护“秦月夜”的存在,平时得了那杀手楼组织不少好处。

  胡老大精明的眼睛转来转去,敲敲烟袋。他不关心“秦月夜”现在的内斗,只想着若是能够得到时雨大人的帮助,自己手里的生意能好做多少!

  谁知时雨偏头,淡淡地睨他一眼后,很不配合:“我有地方去。”

  他要找“七女郎”玩。

第6章

  时雨离开威猛镖局的时候,跟胡老大说:“那个采花贼,你帮我留意下。”

  胡老大遗憾时雨不留下帮自己干点活,随口道:“啊?那个小贼?估计犯事后就逃了,咱们这么小的镇,也藏不住人……时雨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时雨:“当然是杀。”

  胡老大虎躯一震,惊骇万分:“时雨大人难道是要为民除恶?”

  不像啊。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恶时雨”,杀人没有规矩。有时是接了“秦月夜”的任务,有时是毫无理由地杀人。但无论时雨的杀人理由是什么,一个“恶”字道尽了他的本性——他不可能除恶扬善啊。

  时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

  时雨说:“他害了我的名声,我杀他很奇怪么?”

  胡老大:“……”

  挺……挺奇怪啊。

  说时雨是采花贼的,是官府的人,又不是那个采花贼……但时雨却要找采花贼算账。

  胡老大琢磨着是否是时雨不想惹官府的人,他没有问,时雨出了镖局大门后,身影一晃,人就看不见了。这般神出鬼没的功夫,让胡老大凛然——

  “秦月夜”在发生不得了的内斗。

  老一派势力退下后,新势力登台,少不了时雨这样的人物。威猛镖局若还想和“秦月夜”合作,此时多照顾时雨一点,日后都会得到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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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雨确实神出鬼没,好像这都是戚映竹臆想出来的一个梦。就像那一晚戚映竹推门见到的时雨一样,她分明看到了他,但是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没见过时雨。

  次日,戚映竹借成姆妈的口,跟府衙打听,询问官府是否寻到采花贼的下落。戚映竹甚至小心翼翼地暗示,说那黑衣少年,恐怕并不是真正的采花贼。

  戚映竹坐在窗下,对外头的小吏轻声:“姆妈口述、你们画的画像,我见到了。官爷,那少年看上去与我一般大,又生得俊俏……他何至于做什么采花贼呢?”

  成姆妈在旁拽戚映竹的手臂。

  戚映竹知道成姆妈既不希望她多事,也不想看到她为时雨说话,可是……戚映竹硬着头皮说道:“官爷可明察此事。”

  “好了好了,”来问话的小吏却很不耐烦,并不把此事当回事,“你办案还是我们办案?我们已经贴了告示,女郎你也被保护得好好的,不要给我们添麻烦了。”

  那小吏转身就走,将戚映竹噎得面色苍白,目有羞怒色。成姆妈怕得罪官府人,嘱咐戚映竹一声就去追了。戚映竹兀自在窗口旁,她手指紧抠着窗栏,身子轻轻颤抖。

  昨日高台,今日泥沼。

  这些人不过是欺她孤零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她好心好意地给人讯息,却还被人抢白,这般糟蹋……戚映竹黑眸中泪光潮湿,摇摇欲晃。她咬得唇发白,努力不掉下眼泪……

  头顶传来一个少年声音:“你帮我说话呀?”

  眸中被泪水弄得模糊的戚映竹一僵,猛地仰头张望。她立在厢房的窗口,抬目只看到檐角轻晃的铁马,墙头乱糟糟的瓦砾,还有……葱郁得看不出深浅的古树叶子。

  戚映竹怕人发现,压低声音:“时雨?”

  依然是来自头顶的声音:“昂。”

  戚映竹咬唇,方才还被小吏气得想哭,这会儿却被他弄得想笑。她小心看四周,见廊头院门口都有卫士的影子,好些卫士都向这个方向看。

  戚映竹小声:“你在哪里?”

  没人回答。

  戚映竹隐约明白他不想撒谎的时候,就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戚映竹换个话题:“你不要下来,这里到处都是要抓你的人。”

  头顶传来一声嗤,这一次,戚映竹准确地循声望去,她盯得眼睛发直,终于在树干极高的地方、丛丛叶子深处,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黑色的衣袍。

  戚映竹既紧张他背着人来找自己,又忧心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武功好高啊。

  就像现在,他人在这里,院中的卫士们却没发现。

  戚映竹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时雨:“追一个人,追到了这里,想到你在,就顺便来看看。”

  戚映竹不知自己该喜该忧。

  院门口的几个卫士,回头看到那位美丽的女郎一直仰着头看树叶。他们看了半天,心中起疑,慢慢向这边走来。戚映竹没有发现,还专注地仰头想从树叶深处找人,时雨发现了卫士。

  时雨:“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晚上来看你。”

  倏忽一下,卫士们到了戚映竹的窗下问询,戚映竹紧张无比,在卫士们仰头查看树木时,她真的怕对方看出什么。幸好并没有。而待卫士们走了,戚映竹后怕地坐下,才发现自己出了一手汗。

  她怔愣半天,暗自自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他担心。

  时雨就算不是那个采花贼,他也未曾洗白自己从未杀过人,毕竟山上找到的那两具尸体,无人解释得清。他要是被官府的人抓到……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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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戚映竹百般踟蹰,万般纠结。

  她怕时雨真的来寻她,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如何摆脱此人。成姆妈自晚膳起,就发现自家女郎心事重重。成姆妈询问未果,只知道女郎晚膳也没吃几口,就一径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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