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5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时雨:“哼。”

  他别过脸,当做没看到戚映竹的不赞成目光。

  戚映竹叹口气,知道时雨不喜欢唐琢,便也不提了。戚映竹柔声:“似乎是端王府出了事,早上便有人找来,唐二哥匆匆离开了。”

  时雨弯起眼,成姆妈在旁监视,他却压根不管,他柔弱地非要蹭在戚映竹肩头,缠她:“央央,我好饿……央央,讨厌的人不见了,你是不是就只和我玩儿了?”

  时雨还在高兴,温暖潮湿的鼻息轻轻拂在戚映竹耳际:“太好了!山上只剩下我和央央两个人了!”

  成姆妈再次重重咳嗽。

  成姆妈推戚映竹,戚映竹抬起脸,成姆妈用眼神暗示戚映竹:女郎,你叫他自重!

  戚映竹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的时雨,看到他乌黑的眼,水润的唇,一眨一眨的睫毛……戚映竹终是说不出口,让成姆妈扼腕女郎太过心软。

第42章 时雨没有傻到让戚映……

  时雨没有傻到让戚映竹知道自己受伤。

  但是他失血过多, 脸色煞白,即使吃了饭,也精神委顿, 靠着戚映竹就能睡着……戚映竹便觉得他可能是病了。于是,不顾成姆妈的不赞同, 戚映竹让时雨白日在自己房中歇息。

  戚映竹与成姆妈据理力争:“他自幼便是孤儿, 小小年纪闯荡江湖, 极为不易。如今连生病了都没人照顾。大家相识一场亦是缘分,时雨也救过我, 让他在这里歇息, 也是应该的。”

  成姆妈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勉强同意。

  于是时雨睡醒后,便发现自己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戚映竹让他白日待在她身边, 养病。

  时雨这般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些感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戚映竹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戚映竹总是忙得顾不上理他。时雨一直在等着戚映竹忙完,他们能恢复回到山上之前的样子。

  分明在山下住客栈的时候, 央央待他都颇亲近。

  都怪唐琢的到来。

  而今, 终于到了时雨翻身的时候。时雨很高兴, 果然他将唐琢弄走,做对了。

  夏日竹帘轻悬,绣户张些。

  戚映竹坐在书案后写字, 身后支了张竹榻, 时雨虚弱地卧在其中。成姆妈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针线活,时时盯着时雨。自从那日清晨,成姆妈发现从自家女郎被褥里钻出来的少年郎, 成姆妈对时雨的警惕心,就到了十万分。

  让成姆妈很诧异的是,这个小混蛋分外乖,并未如她想的那般,总是吵她家女郎。

  女郎在那里写字,时雨就趴在床上的竹枕上,露出一双乌黑清澄的眼睛,毫不厌烦地盯着戚映竹看。他的眼神没有经过世俗的遮掩,看戚映竹时便总是过于直白……成姆妈完全能看出时雨对女郎的渴望,但是时雨并没有说。

  成姆妈有点懂女郎为何一与时雨对视,就投降的缘故了。

  而时雨在这边乖得久了,看戚映竹的眼神太渴望了,连成姆妈都有些看不过眼,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分。成姆妈便寻了借口,说坐得腰疼,出去走走。

  握着笔写字的戚映竹脸颊滚烫,低着头:姆妈这借口敷衍的……

  她余光忽然察觉旁边有人影动,戚映竹扭头,见到成姆妈一走,时雨就溜了过来,对她桌案上的东西探头探脑。时雨与她微瞠的杏眸一对,他欲盖弥彰道:“你说那个老婆子在的时候,不让我靠近你。可她现在不在了啊。”

  戚映竹:“……是姆妈。时雨,不要那般没有礼貌。”

  时雨抱胸:“我不喜欢她。”

  戚映竹:“为什么?”

  时雨盯着她,他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向上一扬,睫毛微拖,勾出一抹鸦青色的潋滟,如羽毛一般轻轻勾向她。戚映竹心头一烫,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戚映竹偏过脸,刻意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笔下。

  戚映竹忍着:“姆妈也是为了我们好……而且你不喜欢的人,难道就不应该存在么?”

  时雨没说话,心想我看不顺眼的人,我通常就杀了。

  戚映竹却说:“你无权决定旁人啊,时雨。你要乖乖叫‘姆妈’,不要惹她老人家伤心。”

  时雨“唔”一声:“你在教我为人处世吗?”

  说到这个“教”,戚映竹便想到他对自己愈发强烈的爱慕心。戚映竹心中又甜又涩,情绪变得低落下去。她认真地写自己的字:“算是吧。”

  时雨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敏感的心思,他俯趴在案头,百无聊赖地翻看。戚映竹心头思绪乱飞,也不敢多盯着时雨,怕自己把持不住。一时间,屋舍中漫起诡异的沉默。

  时雨突然笑一声,声音清朗,还透着邀功一般的喜悦:“央央,我认识这几个字!‘雨竹居士’。我全都认得。”

  他拿着一叠宣纸,炫耀自己也并未全然不认字。不想戚映竹抬头一看,眼神略慌,连忙去抢被他拿走的宣纸。时雨向后随意地一走,戚映竹扑了空,却上身一晃,靠在了时雨的腰上。

  她的脸直直撞去,时雨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那声音……

  戚映竹涨红脸,抬头,见他手捧宣纸,低头正看她。他眼睛里带着笑,戚映竹一愣,便知他是故意让自己撞上去的。戚映竹结巴:“你、你这个坏蛋!”

  时雨见她立时靠后坐正,不再抱自己的腰,心里不禁生起些失望。央央以前明明很喜欢他的腰以下的所有……时雨随意地想了一下,思绪就收回到了自己手中的一叠宣纸上。

  他冲戚映竹扬宣纸:“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戚映竹定定神,瞥他:“也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你要看什么呢,时雨?”

  时雨一滞,只因他确实看不太懂。但是戚映竹这么慌,必然有东西瞒着他……时雨低头,再次认真翻看自己手中的一叠宣纸。他断断续续能认得好多字,但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时雨脑中便是一大串问号。

  时雨微怔,迟钝地想到那天,自己看到的戚映竹和唐二郎吟诗作对的一幕。

  当时只是不开心,现在才开始自卑。

  时雨垂下眼,戚映竹观察着他。见少年嘀咕:“反正我认得几个字。‘雨竹居士’,我就认识。央央,好巧啊,这四个字里面,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

  戚映竹心虚地应一声:“巧合吧……还给我吧。”

  时雨打量着她,他虽不解情,却本能地想试探出什么:“这不是你起的名字么?”

  戚映竹羞涩而尴尬,糊弄过去:“古诗中随意取的意象,没有旁的意思。你多读两本书,就知道了。”

  她手向外摊,示意他将宣纸还来。时雨抿一下唇,颇有些不甘,但他偏偏又确实解读不出什么来。时雨便闷闷不乐地将宣纸还给她,戚映竹松口气,背过身时捂住自己的心跳:

  还好,还好。

  时雨没发现自己连名字都想着他。

  却不想戚映竹将宣纸用镇纸压住,正要再次写字时,她余光瞥到时雨在偷偷摸摸地往怀中藏东西——戚映竹呆住:“时雨!”

  时雨一僵,抬头无辜看她。

  他虽然表现得很纯然,好似懵懂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手紧紧拿着一页被折起来的宣纸,偷偷地要往自己怀里藏。被戚映竹叫破,时雨挣扎了一下,将自己偷藏起来的一页宣纸摊开了。

  戚映竹觉得好笑,轻声:“你藏它干嘛?”

  时雨低头,似随意、又似诚实:“我觉得你写的‘雨竹’两个字很好看,我想学。”

  戚映竹怔忡,蓦地抬头看他。他正低着头,打量她。时雨说:“真的很好看。”

  戚映竹呆呆看他,她心中砰然而跳的心脏跳得有多快,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个少年手指放到自己唇间,轻轻吮了一下,低头在光洁的案面上勾划。

  戚映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如同画画一般,在桌上写了“雨竹”两个字。

  时雨自己看自己写的字,都忍不住笑了。他飞快看她一眼,红了脸,既像羞涩,又像不好意思:“我写的不好看。”

  他说完,就要抽回手,手却被戚映竹握住。时雨一怔,看她。

  戚映竹拉着他的手,在桌面上,重复写了那两个字。时雨低着头,俯下身,他要认真地去看她拉着他的手,是怎么写字的……时雨郑重其事要学习,让戚映竹欣慰。

  戚映竹斟酌:“时雨,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时雨漫不经心:“好啊。”

  戚映竹低着头,忽而,颊畔被少年亲了一口,伴着他混着湿漉口水的笑。

  她颊畔才一湿,时雨便手抽开,怕她生气一般撤退。戚映竹捂着腮扭头看他,时雨一扯被褥,缩回到了竹榻上躺好。下一刻,成姆妈的脚步声在屋门口响起,成姆妈刻意加重脚步声,进来后,见女郎回头盯着少年猛看。

  成姆妈一声咳嗽,戚映竹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再次看时雨。

  时雨半张脸被被子捂住,眉目却俊俏飞扬,带着狡黠的笑。戚映竹脸红,这才彻底回过头,不敢多看了。

  而对于时雨来说,每日最痛苦的,便是一到晚上,成姆妈就赶他出戚映竹的屋子。成姆妈更绝的,是她与戚映竹嘀咕了许久后,戚映竹就让步,让成姆妈与她夜里睡在一张榻上。

  成姆妈美其名曰:好照顾女郎。

  时雨瞪直眼,瞬间怒火上涌,开始着急:这个老婆子夜里和央央睡一张床,是故意的吧?她鼾声那么响,央央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碰到央央。

  时雨想发火,偏偏戚映竹很听姆妈的话,让时雨郁闷。

  于是这两日养病养的,时雨似乎越养,越虚弱。他懒懒地趴在自己那张竹榻上,抱紧被褥,知道只有这些属于他。可他刚开荤没多久,也没怎么吃肉……他实在太饿了。他自怨自艾之时,戚映竹端着洗好的笔墨进屋,看到他这般,忍不住扑哧笑。

  “雨竹居士”的字画在山下终于第一次卖了出去,钱财还不算低。方才戚映竹和姆妈一合计,二人心情都很不错。

  时雨抬头,郁郁地看她一眼。

  戚映竹收敛了自己的笑,踟蹰着坐在榻上:“时雨,我有话与你说。”

  时雨此时,也想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和戚映竹睡觉的主意。他扬下巴:“我也有话和你说。你先说吧。”

  戚映竹缓一会儿,轻轻看他一眼。她掩饰着自己的不舍与难受,下定决心:“时雨,我决定下山,回京城去了。表姐的婚事,我是要去的。还有养父养母……我也要再见见他们。”

  她没说出口的委婉话,其实是自己要离开时雨了。说不定她会在京城住很长一段时间,待她回来……也许时雨便走了。

  时雨眨眨眼。

  他问:“要去多久啊?”

  戚映竹:“可能十几天,也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半年……”

  时雨呆住,迟疑道:“那我要带好多衣物对不对?京城的物价比外面的贵很多……”

  他如财迷一般,又开始盘算起他的小金库。动一个铜板,都让时雨心如刀割……时雨飞快地算着账,戚映竹怔然看他,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不会打算与我一起去京城吧?”

  戚映竹:“不行的……宣平侯府戒备森严,你进不去的。”

  时雨肯定道:“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央央,京城里的东西,真的很贵吧?”

  戚映竹的纠结之心,与他的纠结,浑然来自两个世界。时雨完全没发现戚映竹试图让他们分开的心思……戚映竹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半天,终是无奈投降:“我不知道京城里的物价,姆妈知道。我说的话你也根本没懂……你根本不知道宣平侯府有多规矩森严,和我们现在是不一样的。”

  时雨道:“没什么难的。很严么?我很轻松就能带出戚诗瑛啊。”

  他的语气里,透着无所谓的无情之意。杀几个人,杀几百个人,对他从来没任何困扰。

  戚映竹说不通,只好先按捺住此话题,无奈问他:“你要与我说什么?”

  时雨抬头瞬间,目中迸出光,黑里掺着金,被阳光捣碎。戚映竹因他目光而痴住,紧接着听到他说:“我们下山去玩一晚上,好不好?”

  她未回答,他便倾身抱住她的腰,缠她又抱怨她:“让你的姆妈睡一晚吧……你陪陪我,我好可怜啊。”

  事后戚映竹想过。

  其实时雨每次的撒娇,她都有很努力地抵抗过。只是她的努力,在他面前一文不值。往往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对她笑一笑,对她说两句软话,再又蹭又亲,又吮又求……戚映竹就会心软。

  她从来都拒绝不了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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