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不想再一刻后,便得知戚映竹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儿一样的卫士偷了唐二郎仆从的钱袋,还打了人,公然与唐二郎动手。
侯夫人震怒拍案:“荒唐!端王府的小公子,一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得罪?这要置我们侯府于何地?”
唐琢观看时雨被卫士们包围,看时雨抽不出身,唐琢心情微妙。他微微放下心,这个连他的卫士都没法躲开的人,不可能是恶名昭彰的“恶时雨”。
唐琢观望间,迎来了侯夫人。他向侯夫人请罪,侯夫人飞快地看一眼那个人群中被围着的黑衣少年。侯夫人不满地皱一下眉,喝道:“你们都等着什么,还不上去帮二郎将人抓住问罪!”
侯夫人向唐二郎温和道:“我们家的仆从不懂事,冒犯了二郎。”
唐二郎心情更加愉悦。
被围在中间的时雨,迎来了更多的打手上场。时雨变得焦虑,他不敢回手,连点穴都不敢——他怕他随便做点什么,都对戚映竹不好。
他只能躲开那些往他身上招的拳脚,侧过脸,他看向新到来的侯夫人,扬高声音:“我没有偷东西。”
侯夫人额上青筋颤动,想这人这般没规矩。唐琢在旁似笑非笑,侯夫人已经吼道:“还不给我打!恶奴,偷了东西还敢狡辩!”
时雨目中光顿一下。
更多的打手加入战局,时雨应接不暇。
侯夫人只想赶紧解决此事、将时雨交给唐琢处置,她向唐琢陪笑。二人正说着话,听到一道急促而清婉的女声:“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侯夫人和唐琢一起回头,看到戚映竹被人扶着,尽量快步行来。戚映竹喘息微微,万般温柔。唐琢见到她,目光轻轻一亮,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阿竹妹妹,你肯见我了?”
和戚映竹一道来的几人中,戚诗瑛和宋凝思好奇地看向打斗场。
戚诗瑛见那时雨被人围着,虽狼狈却也没受伤,她便想到自己被吊在“宣佛塔”的那晚……戚诗瑛冷哼一声,幸灾乐祸地抱起胸观看。
宋凝思目光闪烁,迟疑地想:这少年郎君……似乎,有些眼熟。
闫腾风目光定在时雨身上片刻,他看一眼戚映竹:你不是说这个少年不在么?
再稍远些的楼阁屋顶上,站着秦随随和步清源。这二人,也观望着此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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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哪里顾得上各人心思,她让众人住手,众人却不停手。时雨发现戚映竹到来,他格挡间仓促回头,目光殷殷地看向她。
他重复:“我没偷东西。”
戚映竹看到他的目光,心如针刺。她转向侯夫人和唐琢:“母亲,唐二哥,你们快让人停下。我不信时雨会偷东西,此事要个说法。”
唐琢胸间怒火上翻。
侯夫人斥道:“阿竹,这事你莫管了。”
唐琢:“哦,阿竹妹妹怎么就知道他没偷?难道是我的人看错了?”
戚映竹抬目,冰雪眸子盯紧他,一步不退:“说不定呢?”
唐琢脸色微变:“阿竹妹妹,你这般和我说话!”
戚映竹:“唐二哥这是要屈打成招,没人为时雨辩护,我不得不说。不管偷没偷,大家坐一起论个理儿才应该。”
侯夫人脸色微顿,道:“阿竹,别说了!外面来的人,你知道他香的臭的?”
戚映竹:“养在猪圈中的人,谁又说得清香的臭的?”
侯夫人:“阿竹!”
唐琢:“阿竹妹妹!”
戚映竹语气微软:“阿母,唐二哥,时雨不可能偷东西。时雨不通人情,正因为不通,他才最遵守这世间的规矩。他严格按照我们、你们定下的这个规矩在行事,买东西要掏钱,卖东西要收钱……他这般严格遵守这个世间的规矩,他怎会偷东西?”
侯夫人和唐琢脸色都变得难看。
唐琢勉强道:“你没有亲眼看到,你自然不知道。”
侯夫人敏锐地发觉到戚映竹那点儿心思,这让她言词更厉,怕戚映竹闹出丑事:“来人,给我将阿竹带回去休息!这里面的事,她不要问了。”、
戚映竹被人扣住手臂,她难堪万分,恳求:“阿母,你不能这样!阿母,你听我说……”
侯夫人看向目光古怪的闫腾风和宋凝思,强笑着堵住两人的口:“二位见笑了。”
戚诗瑛则呆呆看着戚映竹被人按住,再看向被人围堵的时雨。连她都能看出这是屈打成招,母亲却……为什么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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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不肯离开这里,她被仆从抓住恶手臂,兀自努力回头和侯夫人说话。她因着急,因不能救时雨,而喉音哽塞:“阿母,唐二哥,纵是真的要治时雨,他是我带进来的,要审也要先审我……”
侯夫人不为所动:“赶紧带她走。”
乌蓝天幕下,被人堵着的时雨,眼睁睁看到戚映竹要被两个男人拖走。那两个仆从扣住戚映竹瘦弱的身体,戚映竹目中泪光盈盈,回头看人群……二人隔着人海对视一眼。
时雨生了怒:“央央不想走,你们不要碰央央!”
侯夫人听到少年“央央”二字说出来,脸色更是难看。她对唐琢抱歉一笑,唐琢则盯着打斗场,盯着时雨的一举一动。
时雨向前走一步,他抬了手,似要对面前的卫士做什么。但他抬了手,又生怯,怕做错。他手足如被绑住那般硬生生停顿了一刻,后方有两个卫士抓住机会,一闷棍敲向少年的后脑勺。
戚映竹看的分明,她惨叫:“时雨——”
时雨被左右两棍子打中,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一时怔忡,更多的棍子就招呼在了身上。一旦跪下,想再站起来,何其艰难。
鲜血冒涌而出,从发间淌下,顺着额头模糊视线,时雨咬着牙,还不忘抬头找戚映竹。他学着世人,鹦鹉学舌:“你别哭,我不疼。”
戚映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动手反击了——为了讨好她。
是她害了时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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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人群,戚映竹看着时雨被打。他明明身怀绝世武功,明明杀人如麻谁也奈何不了他,可他现在却像狗一样被按在那里,被人欺辱咒骂,被人敲闷棍,被人……
时雨沉闷地咬唇,肌肉蜷缩,他缩在人的手脚下,好像回到了幼时的斗兽场。他沉默地承受这一切,以为熬过去就好了。
众目睽睽,戚映竹挣不脱抓着自己的人。她肺腑如寒冰,长针刺入,寒冰碎裂,寸寸扎心。
戚映竹低着头,两排睫毛低敛,泪水一滴滴落下,她再蓦地抬了头。女郎冰雪般的眸子看向侯夫人和唐琢,又看向那些卫士。
满园树影花香,满场人心叵测。
雕梁画栋的侯府,木廓角檐,不及一个时雨心如琉璃。
戚映竹最后眨去眼睫上的泪,她看向时雨,露出一个柔和的、戚然的、自嘲的笑。
她缓缓地开了口:“时雨,不用顾及。不杀人就好,别让他们打你。
”时雨,还手——”
第50章 被按在地上的少年抬起了……
被按在地上的少年抬起了头, 他趴在地上,看到戚映雨泪眼朦胧的模样。他似不懂她的情绪,隔着血迹, 他懵懂地看她。
但他听懂戚映竹的话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围观者毕生难忘——
那看似已经被打倒、奄奄一息的少年在身后的棍棒落下时, 手腕向后翻去。他连续几拨, 棍棒被他手搓过。打得兴奋的卫士们手臂一麻, 手中武器差点脱落。
时雨看他们一眼。
他手顺着武器向上攀,借那力竟然站了起来。众人不知他如何动作的, 一个手持武器的卫士手中棍被夺下, 人也飞了出去。再下一刻,时雨出现在了人群之后。
人们惶然抬头。
额上渗血的少年眸子静黑,看不出情绪。但他一步步走向他们, 便是围观在外的侯夫人和唐琢,都呼吸一滞。
侯夫人扶着侍女的手, 颤声:“大胆!你想做什么?你一个仆从,还要造反不成?”
唐琢没有说话,他紧盯着那修罗在世般、浴血而战的少年, 心底蓦地沉下。冷风一吹, 他后知后觉地醒过来, 发现自己的冒失——
他在做什么?
如果真的证实“恶时雨”就是时雨,那他要怎么办?
他是在挑衅“恶时雨”么?
不,时雨绝不可能是“恶时雨”, 绝不可能——
唐琢后退一步, 见场中场景瞬息万变。方才还被人按着打的时雨,得到戚映竹的许可后,他的周围倒下了一大片。
他没有下杀手, 但是卫士们手折腿折腰折……全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地上也被血泊所染,只有时雨一人稳稳站着。
一地人哀嚎,惨烈万分。
而除了他们的哀嚎声,围观者中,则是死一样的平静,呆呆地看着时雨。
时雨转过肩,看向戚映竹。他目光微低,看向那两只抓在戚映竹肩上的手。那两个卫士被他一盯,手一抖,赶紧放开了戚映竹。
时雨看着戚映竹,眼神平静到近乎冷漠。
他迎着戚映竹的方向,向前走了两步。
闫腾风站到戚映竹面前,挡住戚映竹。他警惕地看着这个少年,他以自己多年断案的经验,判断出眼前这个少年的可怕。
闫腾风:“你莫要靠近戚女郎!”
时雨愣了一下,他停住了脚步。他虽不通俗事,但他从闫腾风的眼中看出了对方对自己的戒备,惧怕,敌视。
这种眼神,经常出现在时雨大开杀戒后的现场。
但是,时雨现在并没有开杀戒。
时雨有些恍惚,想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了什么。
他没有弄错。
因为闫腾风护着戚映竹的动作做了白工,戚映竹从闫腾风身后站了出来。时雨立在原地只低着眼睛看她,泪睫黏连的戚映竹推开闫腾风,一步步走向那血泊中的少年。
闫腾风:“映竹女郎……”
侯夫人:“阿竹!”
唐琢声音喑哑:“阿竹妹妹……”
戚诗瑛和宋凝思两个女郎,各自安静地看着,没有开口。戚诗瑛看着时雨的目光几分火光窜起,流光溢彩,生出不情不愿的欣赏;宋凝思则面容苍白,眼神飘离,她想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无数过去,在时雨身上看到金光御的熟悉。
这个时雨……是那天在宋府和金光御动手的那个少年么?
若是的话,难道戚映竹……她的表妹,要走上和她同一条不归路么?
众人心思各异,眼看着那柔弱纤细的女郎无人敢上前阻挡。戚映竹顺利地走到了时雨面前,她微仰脸,望着他被尘土和血迹弄脏的长发和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