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他不想整日和胡老大那些人待在一起。
戚映竹因为他一句“我喜欢你”而脸通红,虽然她心里明白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她应该坚定地拒绝,不给他一点希望。可是……她拒绝有用么?
她望着时雨,时雨漆黑的眼睛与她对视。怪异的气流在其中流窜,戚映竹心跳开始不正常,手指发麻。
她蓦地别过脸,阻止自己的妄念。她说服自己:我只是害怕时雨欺辱我和姆妈。
戚映竹费尽力气,才用极轻的声音憋出一句话:“那你……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闯我闺房,尤其是不能夜里。还有,你不能让姆妈发现……”
时雨笑露虎牙。
他凭借少年独有的狡黠,看出她分明也是想和他玩。
自然。
戚映竹纵是整日恹恹无趣,被病所困,可她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亦会为病痛以外的新鲜世界吸引到……侯府没有过的,侯府不愿给她的,她再厌世,也终究有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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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下午,成姆妈陪着戚映竹看书消磨时间。
成姆妈完全不知道他们院中的那棵古树高高的树杈上,躺着一个时雨。成姆妈唠唠叨叨,说些家里鸡蛋没了、女郎可想吃肉之类的闲话。戚映竹屏着呼吸,紧张地拿着一本书坐在旁边翻看。
她猜时雨就在树上,她眼睛时不时向上瞥一眼,但她不敢让成姆妈发现。
戚映竹碰了碰案上的茶盏,抿一口水。她突然想到树上的时雨两个时辰没动静了……是不是他终于觉得她无聊,走了?
“轰”一声巨响,吓得她一个哆嗦,心跳狂乱。成姆妈慌忙把她搂到怀里,捂住耳朵。成姆妈:“不怕不怕,老婆子在,没人敢伤害女郎。”
她怕女郎犯了心疾。
戚映竹被抱入姆妈的怀抱,心中感动万分。她张口说不出话,便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
好了一会儿,戚映竹小声安抚姆妈,与姆妈一同看去,见原来是一棵树上的树杈压下来,砸在隔壁的两间厢房。两间房子被砸出了两个破洞,尘土飞扬。
他们院中除了戚映竹住的寝舍,剩下的两间厢房,都被高处树枝砸下来,压塌了。
成姆妈诧异:“好端端的,房子怎么塌了?”
戚映竹呆住,她本能地仰头往树上看——是不是时雨做了什么!
她看到葱郁树枝间,时雨大约也被弄懵了,他趴下来往下探头探脑。成姆妈抬头,戚映竹慌忙一声:“姆妈!”
正仰头打算细看的姆妈一愣,低头看到戚映竹捂住心口。戚映竹虚弱道:“我,心口疼……”
姆妈连忙扶戚映竹进屋休息,顾不上管外头被压塌的房子。戚映竹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一眼树顶。树上的时雨,默默地爬回去——
真的不关他事。
他饿了,正好看到一只鸟,他便站起来去捉鸟。
他就跳了几下而已,他跳了那么多下都没事,鸟一落下了就出事……是鸟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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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山间潺潺下雨。
厢房塌了,戚映竹原本想要姆妈和自己分开睡,此时也只能让姆妈搬回来与自己一道睡。但因为戚映竹下午时说心口疼,成姆妈担心她,对她寸步不离。
戚映竹心神不定:夜里下雨,时雨可有走了?
他那么大个人儿,又武功高强,下雨了总会躲雨吧?
夜间睡在榻上,戚映竹听到外面姆妈的呼噜声有节奏地响起,她试着唤了两声姆妈后,没人回答,戚映竹便蹑手蹑脚地船上鞋履下了床,向外头走。
戚映竹关上门,立在廊上小声唤:“时雨,时雨!”
天地如黑河浇灌,雨声轰烈。戚映竹的声音被雨盖住,她也听不到回应。她扶着栏杆走两步,突然天上一道闪电划过,雷鸣声轰然而来。戚映竹身子一颤,心跳正加快……她被抱入了一个少年怀里,少年捂住了她的耳朵。
时雨很开心:“你关心我啊?”
然后,他调皮又懂事的:“不怕不怕,没人伤害你。”
戚映竹被抱在少年潮湿的怀抱中,少年的怀抱清新硬实,和姆妈不同。
电光照耀天际,戚映竹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耳边明明被捂住,却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戚映竹恍惚地仰头,看到时雨漆雨夜一般的眼睛。
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嘴巴一张一合。她听不到他说什么,但她从他咿呀学语一般的生疏动作,判断出他的想法——
他在学下午时的姆妈,哄她不要害怕。
第8章
檐角雨如溪流哗哗,密密如帘。雨敲树叶,待天边的电光消了,心如擂鼓的戚映竹反应过来,向后撤,退出时雨的怀抱。
时雨没有阻拦,他打了个喷嚏。
戚映竹心情便更加古怪。
她分明怕这个少年打扰她,可是她看到他鼻头微红、眼睛如水的模样,又不忍苛责。她还要承认是自己放不下时雨,才会趁姆妈睡着后出来找他。
戚映竹微偏过脸,有些恼自己。雨丝轻轻向廊内拂来,她披着斗篷,身形羸弱,乌发扫于颈内,被雨淋湿几绺,落落地贴着面颊与玉颈。她的侧脸在昏暗的雨夜下,生得明丽柔婉,透着朦胧美。
时雨看得呆住。
他脑子里没有什么赞美女性的好听的话,可他心知肚明,她病歪歪的样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美人。
时雨看着她发呆时,见她转过脸来,乌黑的眼珠子几分嗔恼地盯着他。时雨看她嘴巴一张一合,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她一直在说话:“……我都说让你夜里不要来了。”
时雨反驳:“你说的是不要进你房子,我是在房子外面的。”
戚映竹:“那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时雨向她摊开自己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方才他捂她耳朵时,那只手都一直握着拳。戚映竹低头看去,豁然一惊,只见时雨的手中,紧巴巴地攒着一只硬邦邦、垂着翅膀、一动不动的鸟。
戚映竹:“死、死的?”
她面白如纸,向后退一步,本以平稳的心脏,再次被吓得咚咚咚跳起来。
时雨不知道她的害怕,还很高兴的:“白天的时候,就是这只鸟弄塌了你的房子。我估计你很生气,就替你报仇,抓住凶手了。但你不让我见你,我就不能把凶手给你。”
他说完,责怪而委屈地看她一眼。
戚映竹恍惚。
她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好。她因为常年缠绵病榻,心中多多少少对世间有些失望与怨怼。一只死鸟被握在时雨手中,她知道他表现的很吓人,但戚映竹并没有太多善心去可怜。
戚映竹嗔:“鸟是凶手么?”
少年听她嘤嘤娇语,心头重重一颤。
戚映竹抬眸乜他,清水微漾。
时雨握着死鸟的手向她面前伸了伸。他心里发虚,藏着一件没有告诉戚映竹的事情——弄塌了她家的房子,时雨是想帮她补好屋顶的。
他今夜徘徊在此,也是想补屋顶。
但是时雨不承认自己是弄塌她屋子的人,当然也不会以此邀功。
缓缓的,伴随着雨声,戚映竹侧过脸,不去看他递来的鸟:“什么怪东西,死掉的,我才不要。”
戚映竹背对着时雨,她眼睛看着烟雾茫茫的雨间院落,平缓自己的情绪。她说话声音清浅如溪水,但她知道背后的少年听得到:“你今夜……就在这里淋雨么?”
时雨随意万分:“嗯。”
戚映竹垂下黑睫,手指轻轻勾扯身上斗篷的衣带,她轻声:“你不回家去么?”
时雨:“我没有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戚映竹略微赌气的:“那就回你能够……”
不等她说完,时雨打断:“不要。”
戚映竹:“时雨……”
时雨抱臂,别过脸哼一声:“不、要!”
戚映竹回眸,与他偷偷望来的黑眼珠对上。时雨嘀咕:“别人没你好看。”
戚映竹面颊红了,脊背微微地僵硬。她抠着衣襟上的花纹,飘来的雨丝连粉色指甲都淋湿了。戚映竹声音更轻:“你不是会武功么?我之前见你,雨下那么大,你没有被雨淋到。”
时雨“啊”一声,慵懒又耐心:“那样是需要很多内力的。我现在有伤在身,还要抓一个人,我不想浪费内力。”
戚映竹低着头:“……可你就淋湿了啊。”
时雨没吭气,或许是他不知道她纠结的心事,不能明白她的怅然是为何。
戚映竹最后的问话,被淹没在雨中:“那你……一整晚都要淋雨么?”
时雨回答:“啊。”
戚映竹回了身,轻轻地看他一眼。她走过他身边,袅袅娜娜,敛着目向屋舍中走去。带着苦味的药香自她身上传来,被时雨闻到。
时雨不掩饰他的失落和期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戚映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他一眼。
雨丝飞溅,一道廊庑下,佳人与少年别立两侧。
戚映竹抿唇:“你……进来吧。”
时雨眼睛亮起,如同银河雨落,星辰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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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不忍心在知道时雨要待在外面淋雨后,还当做不知放任不管。关上门的那一刹,外头的风雨被关在外,她和时雨那单纯的关系,也一同被关在了外面。
戚映竹心里慌张又紧张,她手搭在门上,轻轻颤抖。
她定了下神,垂下眼,小心地拽住他的衣袖,拉着他往寝舍里面走。姆妈的呼噜声一顿一顿的,在两人耳畔响彻。
时雨低头,看到她握着自己衣袖的手在轻轻发抖。他见她哆嗦得那么厉害,于是伸手来握她的手。女郎羊脂一般柔腻而冰凉的手被时雨抓住,雪白肌肤外,宽大的翠绿玉镯轻轻磕到时雨手腕。
时雨微恍惚,戚映竹则惊得猛烈颤了一下。
戚映竹回头,责怪地瞪他,低头看向他抓着她的手,欲挣扎。
二人别了半天,戚映竹终于推开了时雨的手。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引路,绕过姆妈睡的床榻,回自己里面的寝舍。她这般一惊一乍,时雨这个没良心的,只知道好奇地四处张望。
两个少年猫腰而走,眼见着要带时雨走过外舍,不想戚映竹转身时,斗篷带子飞扬,勾到了一个落地青瓷花瓶上。时雨在后跟着,他看得清清楚楚,可他记恨她不让自己牵手,便仰脸看天,根本没有提醒。
戚映竹被自己的衣带子扯得脚步一趔趄,拉得花瓶在地上“刺啦”一声。
仰着头看房梁的时雨背着手,噗嗤一声笑,将戚映竹吓得直扑来捂他嘴。
姆妈的呼噜声消失了,模糊的唤声响起:“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