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魏娆笑道:“你想我们住多久?”
陆濯道:“一直陪着我,再也不走才好。”既能带兵,又能妻子女儿陪在身边,这就是陆濯能想到的神仙日子。
但魏娆不可能留那么久,陆濯也不可能真的扣她们娘俩这么久,军营有军规,他作为主将偶尔破例无伤大雅,时间长了必然影响他的威严。
魏娆娘俩就在军营住了两晚,阿宝也新鲜够了,魏娆抱着她上了马车时,阿宝都没多看一眼陆濯,一心念着将军府里她的那些玩具。
陆濯送了她们两里地,这才返回大营。
端午将近,陆濯准备这次月底回甘州城多住几日,然而他还未交代下去,甘州大营突然派来一位传讯兵,交给他一封从信鸽身上取下来的密信。
陆濯脸色大变。
他初来甘州,便派了几位密探扮作商人卧底到西羌、乌达两国的都城,同时也安排了信鸽。但陆濯有过命令,如无战事密探们不必与他联系,可一旦察觉两国有什么调兵的风吹草动,哪怕只是猜疑,他们也必须送信给他。
陆濯展开密信。
这封密信从西羌国都来,写于两日前,那密探身份有限,只发觉西羌在调兵,却不知道西羌有什么具体图谋,毕竟西羌除了与大齐相邻,同样还毗邻乌达与番邦诸国。
“西羌有异动,提醒各边城警备,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擅离职守。”陆濯收起密信,肃容道。
传讯兵们立即兵分几路去传令了。
陆濯快速给魏娆写了一封信,然后直奔甘州大营。
他在信上只说西羌有异动,他要率军警戒,未必会有战事,让魏娆不必担心,只是在警戒消除之前,他都不方便回城。
魏娆回信,让他安心待在军营,不必顾虑她与女儿。
各边城警戒,甘州城里也暗中警惕起来,魏娆看着无忧无虑的女儿,默默希望这次只是虚惊一场。她虽然练兵,却并不盼望给她机会用这些兵马,战场无情,连陆濯那样的主将都有可能危机性命,那些小兵小卒更是随时可能丧命。
都是血肉之躯,真的受了重伤,几乎只能看命。
上次战事还是在六年前,边关安稳了这么久,魏娆虔诚地祈求国泰民安。
不止魏娆这么想,那些边关将士、百姓都这么想,然而中原富庶,一直都是边国觊觎的风水宝地,边国没有实力的时候会与大齐相安无事,一旦自负有了战力,自然会凶相毕露。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五万西羌铁骑鬼魅般突然兵临瓜州城下,陆濯虽有将令,但瓜州守将自信敌军不会雨夜偷袭,玩忽职守,被西羌骑兵迅速攻破城门,瓜州失守。
破城的消息传到甘州军营,陆濯大怒,调兵遣将,全线出击,同时命八百里加急将战报传往京城。
这次西羌出兵二十五万铁骑,骑兵战斗力强,光凭陆濯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抵挡起来会很吃力,所以,元嘉帝一收到战报,正准备调遣太原禁军前往援持,不想北境也传来战报,乌达竟然与西羌同时发兵,二十万铁骑来势汹汹。
六年前,光乌达的三十万铁骑便让大齐经历了一场苦战,这次两国联手,一共四十五万大军,大齐瞬间如面临山崩。
元嘉帝与群臣商议,命英国公率领神武军、西亭侯率领龙骧军前去支援甘州军,平西侯率领雄虎军、镇南侯率领飞鹰军去支援北境一线,京城仅留御前卫、皇城司共六万人马镇守。
一时间,举国皆人心惶惶。
前线吃紧,陆濯无暇脱身,只写信安排魏娆带上阿宝先回京城。
有他在,陆濯不会让甘州都失守,但他不能让魏娆与女儿冒一丝危险。
魏娆理解陆濯的心情,她也舍不得让女儿冒险。
魏娆将赵松、碧桃、柳芽、两位嬷嬷都叫了过来,让赵松、碧桃率领众人,由她所带来的郡主府侍卫护送回京。
碧桃哭了:“郡主不跟我们走吗?”
魏娆笑道:“我在这里等世子。”
赵松跪下道:“属下陪郡主一起等。”
魏娆冷声道:“我有赵柏与五百府兵,用你做什么?赵松你记住,我将阿宝交给你,若阿宝在你手上有半点损伤,就算世子护着你,我也饶不了你!”
赵松紧紧抿着唇,全身肌肉紧绷,最后沉声领命。
魏娆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这些人,全是她与陆濯的心腹,全都是阿宝熟悉的玩伴,她相信,就算路上阿宝会哭,可时间长了,阿宝一定会暂且忘了爹爹娘亲,乖乖地回到京城,回到英国公府,乖乖地等爹爹娘亲回去。
“收拾收拾,今天就出发吧。”
第134章
在阿宝熟睡的时候,赵松、碧桃等人护送着她回京了。
魏娆一直留在甘州城。
她知道陆濯率领二十万大军抵挡西羌的二十五万铁骑不容易,她担心陆濯会受伤,可越是在这紧要关头,魏娆越不能轻举妄动。她要留在甘州等陆濯,而不是跑到战场上去给他添乱,去分他的心,就她手里这五百府兵,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幸好,陆濯也没有让她失望,他果然是陆濯,英国公府未来的家主,神武军的下一代主将。
在甘州军整体兵力不如西羌铁骑的情况下,陆濯还是守住了要塞嘉峪关,并凭借嘉峪关的天险重挫西羌大军,总算挡住了西羌势如洪水的攻势。他在明处守着嘉峪关,蒙阔则率领五万兵马翻山越岭绕到西羌军的后方,西羌后面一乱,这边陆濯立即率兵出城,与蒙阔前后夹击,西羌铁骑丧命数万,狼狈后退。
陆濯、蒙阔一直追击,当英国公、西亭侯率领神武军、龙骧军赶来时,甘州大军已经将西羌铁骑赶出了瓜州,驻兵草原踟蹰不敢上前。
几场激战,此消彼长,甘州军得到援助总数已有近三十万,西羌军的铁骑却不足二十万了。
英国公与西亭侯已经多年没有领兵了,且都年纪大了,这次可能是两位老将最后一次带兵,两人商量好了,让陆濯、陆涯、韩辽几个年轻的小辈留在大营,他们二老分别率领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地直扑西羌大营。
双方厮杀了一天一夜,西羌铁骑奔波数日早已疲惫,而英国公、西亭侯率领的人马却一直以逸待劳,两位老将联手,直杀得西羌兵丢盔弃甲,才坚持了两个月,便背弃与乌达的盟约,龟缩回西羌国了。
捷报传到京城,元嘉帝龙颜大悦,命英国公镇守甘州,西亭侯父子、陆濯陆涯兄弟等人带十万兵马前去驰援北路大军,这次的目标不是击败乌达,而是要灭乌达的国!
等待圣旨回复的短暂空隙,陆濯快马加鞭回了甘州城!
魏娆并不知道陆濯会回来,她只知道甘州军打了胜仗,魏娆很高兴,无可排解,魏娆给京城写了几封家书,娘家人那边全是报喜,魏娆给婆母贺氏写的最长,她想女儿,特别想特别想,不知道小家伙回到国公府,有没有闹着找爹爹娘亲。
人在书房,突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有人在喊世子爷!
魏娆立即放下笔,冲出书房时,只见陆濯已经出现在了走廊拐角,他穿着一身银甲,战盔不知放在了何处,露出一张晒得微黑的脸,瘦了,唯独英气不减,一双凤眸在看到她之后,瞬间涌现出笑意。
小丫鬟早已退下,魏娆再无顾忌,沿着走廊朝他奔去。
陆濯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一袭长裙的她像飞鸟一样扑过来,第一次,这女人如此明显地向他表露情意。
陆濯伸手,将魏娆高高抱起,她是那么的轻,被他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
他高高仰着头,魏娆低下来,双手已经抚上了陆濯的脸,离得远还不明显,近了才发现他的下巴上全是胡子茬。
“早知道你这么能打,我就不送阿宝回去了。”目光如丝黏在他的脸上,魏娆幽怨地道,又要牵挂战场上的丈夫,又要牵挂幼小的女儿,这两个月魏娆过得也很煎熬,仿佛将心劈成了两半。
陆濯只将这话当成了夸赞,六年前他战场受伤,被魏娆看见了他最狼狈的样子,如今,他总算让魏娆知道,她的男人并非什么文弱将军,完全能保边疆平安。
天黑之前还要赶回军营,留给陆濯的时间并不多,他有很多话想跟魏娆说,想告诉魏娆自己有多想她,可陆濯不想浪费口舌,他有多想,魏娆自然能感受到。
陆濯就这么举着魏娆,将她抱进了内室。
他似新婚一般急切痴缠,魏娆既想他,又隐隐不安:“这么急做什么?”
陆濯动作一顿,看她的眼神带了一分心虚:“等会儿还要走,皇上命我等去攻打乌达,甘州交给祖父镇守。”
魏娆本以为西羌退了陆濯就没有危险了,没想到还要去打乌达。
别看这次乌达派出的兵马没有西羌多,但乌达一直都是大齐北方的凶狼,那些乌达铁骑,杀人如麻,比墙头草似的西羌凶猛多了。
担忧、不舍、心疼,魏娆一口咬在了陆濯的肩膀。
陆濯呼吸一重,不管那么多,重新埋了下来。
宣泄够了,陆濯才将魏娆抱到怀里说话:“我要离开甘州了,你留在这边也无用,回京城吧,阿宝还那么小,咱们不能都不在她身边。你先回去,等战事结束,我应该也会直接回京城了,今年本也该回调的。”
魏娆有气无力地嗯了声,父女俩都不在甘州,她留在甘州做什么?
“去乌达,危险吗?”魏娆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担心。
陆濯道:“北境共有二十万大军,这次我们上四军完全出动,皇上都下令了,要我们灭乌达的国,你说乌达还有何可惧?”
上四军……
魏娆皱眉道:“韩辽不是好东西,你小心他点,尽量别跟他合兵出击。”
陆濯明白,其实六年前的战场泄密,以及后来从行宫回来后遭遇的刺客,陆濯一直都把韩家当成怀疑目标之一,而且最有嫌疑,只是没有证据,光凭他的怀疑,不可能就治了韩家的罪。
“照顾好阿宝,不用担心我。”陆濯亲了亲她。
时间不等人,陆濯再不舍,还是匆匆离开了。
魏娆一直将他送到门口。
陆濯翻身越到飞墨背上,看看石阶下眉眼如画的魏娆,陆濯笑笑,握着缰绳道:“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陆濯已纵马而去。
魏娆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陆濯消失在巷子尽头,魏娆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
放心,说着容易,一旦心里有了那人的影子,又哪是那么好放的?
陆濯离开后,魏娆又在将军府逗留了两日,与城里几位交好的夫人道别后,魏娆才坐上马车,赵柏守在马车旁边,五百府兵跟在马车后面。
魏娆这五百府兵,乃是骑兵配置,每人都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战马。
行路第二日,众人歇宿郊外,安营搭寨后,魏娆坐进她的营帐,天色已暗,她却无心睡眠,一会儿想到陆濯,一会儿想到阿宝,一会儿想到这一路看见的逃难的边疆百姓。战事一起,哪怕朝廷有信心,百姓们怕死,宁可先背井离乡,等战事平息再回去。
野地里虫鸣不断,魏娆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不知何时终于睡着了。
魏娆平时很少做梦的,今晚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六年前的战场,魏娆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可陆濯昏迷不醒时,魏娆听说过他是如何受伤的。他被羽箭射中了后心口,命大没死,却不肯好好养伤,负伤继续战斗,于是伤口反反复复。
在魏娆的梦里,这些画面都有,她看见陆濯中箭吐血的画面,看见他伤口重新崩裂,看见他坚持回京然后一头栽落马下,看到他枯瘦如柴地躺在床上。梦里魏娆仍是嫁过去替他冲喜,只是魏娆不再漠然,她日夜守在陆濯床前,盼着他快点醒来,可陆濯就是不醒,直至咽下最后一口呼吸。
梦里的魏娆嚎啕大哭,等魏娆从悲恸中醒来,发现她的脸上真的有泪。
魏娆坐了起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连蚊虫在旁边嗡嗡都毫无知觉。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都说亲人之间存在感应,难道陆濯在战场遇到危险了?
她与陆濯不是亲人,可两人做了三四年的夫妻,又共同养育了一个女儿,她与陆濯,早已胜似亲人。
穿上外裳,魏娆悄悄走出了营帐。
“郡主?”守在外面的赵柏立即发现了她。
魏娆摇摇头,走到营帐之间的空地,遥望北方。
其实,她离草原并不远,甘州在京城的正西方,她一路往东行,距离草原不过半日骑马的路程。
繁星璀璨,有几颗特别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