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两人说着话,魏娆挽起袖子,亲自将一条白色的巾子放入碧桃端着的铜盆中,打湿再拧得四分干,眉目温柔地走到陆濯床头,轻声道:“我服侍世子擦脸吧。”
陆濯意外地看过来。
魏娆羞涩地垂下眼。
苗嬷嬷习惯地想接过这活儿的,一看少夫人露出这羞答答的模样,苗嬷嬷哪里还会耽误小夫妻俩增进感情,立即就让开了床头的位置,笑盈盈地站在一旁。
陆濯知道魏娆要演戏,温声道谢,他闭上了眼睛。
魏娆忍着恶心仔仔细细帮陆濯擦干净了他那张活死人似的脸,这张蜡黄的脸啊,如今只有一双飞扬挺拔的长眉能看,其他地方,脸丑嘴干,眼中一片血丝,也就至亲还把他当宝贝看待珍视。
擦完脸,魏娆重新打湿巾子,又替陆濯擦了一遍手指。
她一手托着陆濯枯瘦如柴的手,一手用巾子裹住他的手指,轻轻地转动。
肌肤的碰触让陆濯生出了皱眉的冲动,可冲喜这事他欠魏娆的,就该配合她演戏。
待这场让两人都厌弃的照顾戏份终于结束,英国公夫人、贺氏婆媳早早地赶来了。
贺氏对陆濯嘘寒问暖的时候,苗嬷嬷悄声将小两口的相敬如宾告诉了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十分欣慰,她最怕长孙听信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对魏娆恩将仇报。
吃了药膳服了药,陆濯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与英国公夫人商量道:“祖母,我这次死里逃生,亲朋好友定会陆续前来探望,我歇在后院多有不便,不如先抬我回前院,等我能够下床走动了,再回后院安置。”
英国公夫人下意识地看向魏娆,这才过去一晚,如果让宾客看到长孙仍然住在前院,误会了怎么办?
还是说,长孙提出这个,正是因为不想与魏娆同房?
魏娆不便开口,陆濯咳了咳,解释道:“我住前院期间,夫人与我一同搬过去。”
魏娆羞着避到了贺氏身后。
英国公夫人顿时放心了,考虑到后宅见客的确不便,同意了。
等魏娆吃过早饭,阿贵领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强壮男人过来了,一个叫赵松,一个叫赵柏,都是陆濯的长随,陪陆濯在边关历练了八年的心腹。
三人进了厅堂,先给新夫人见礼。
魏娆一身红妆站在英国公夫人身边,笑着嘱咐三人动作仔细点,别摔了世子爷。
赵松、赵柏不敢直视少夫人,只觉得少夫人的声音清甜娇媚,一定是个美人。
阿贵来过后院两趟了,胆子大些,飞快地瞧了一眼少夫人,只一眼,就瞧得阿贵心扑通扑通跳,真美啊,难怪世子爷问东问西的那么介意自己有没有在少夫人面前丢脸,换成阿贵,别说让少夫人给他做媳妇了,就是少夫人住在他的隔壁,他都不好意思大声放屁。
收了魂,阿贵领着赵松、赵柏进去了。
赵松、赵柏抬过来一张长长的担架,两人都很有力气,世子爷又瘦成了竹竿,兄弟俩轻轻松松地将世子爷以面朝地的姿势抬到了担架上。
陆濯面无表情,英国公夫人、贺氏看得捏了一把汗,魏娆站在两位长辈身后,完全当看戏。
陆濯前院的房间,为了巩固冲喜,也被布置得如同新房一般。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英国公夫人决定今儿个一天都要与魏娆一起待在长孙这边,让宾客们看看她对魏娆的重视,少传一些闲言碎语。
松月堂的第一波宾客是英国公府的众人。
英国公、英国公夫人魏娆嫁进来之前便见过的,印象深刻,其他人都是昨晚匆匆见了一面。
陆家大房,只有贺氏、陆濯母子俩,不过,因为陆濯有八年都待在边关,贺氏守寡寂寞,英国公夫人怜惜儿媳,主动安排将贺氏一个娘家侄女接了过来,小姑娘闺名贺微雨,今年十三岁,是陆濯的表妹。
陆家二房,守寡的二夫人养育了三个子女,分别是二公子陆涯、三公子陆淙以及陆家唯一的姑娘陆长宁。
陆家三房,守寡的三夫人也生了两个儿子,四公子陆泽、五公子陆澈。
陆家四房,太祖爷年仅三十二岁,因为少了一条腿只能坐轮椅出行。据说太祖爷自从受伤便幽居深宅不喜见客,这次如果不是因为陆濯,他也不会露面。四夫人容貌秀美,如一朵静静开放的玉兰花站在太祖爷身边,虽是妯娌四人中唯一没有守寡的,偏偏却膝下无子。
英国公夫人分别为魏娆引见了众人,然后看着床上的陆濯笑道:“等守城好了,咱们再正式地敬茶认亲,祖母就盼着你们俩成双成对地跪在我面前。”
现在也能敬,但只要魏娆一个,太委屈魏娆了。
大喜的婚事,拜堂让小叔代拜是实属无奈,敬茶总该丈夫亲自陪着。
魏娆只管装羞。
陆濯还是要静养的,探望过后,陆家几房人分别告退了。
英国公夫人叫阿贵在里面守着长孙,她带贺氏、魏娆、贺微雨坐在暖阁里说话,聊些家常什么的。
魏娆游刃有余地陪英国公夫人说话,顺便将名义上的婆母贺氏仔细观察了一遍。
贺氏今年三十五岁,可能守寡的日子过得不是那么畅快,脸上能看出一点岁月的痕迹了,但那痕迹也掩盖不了贺氏那令人惊艳的美丽。英国公夫人的四个儿媳,贺氏身世最差,美貌乃是第一,可以说,陆濯受伤之前那神仙公子般的姿容,有七成来自贺氏。
陆濯的四个堂弟虽然也都是仪表堂堂,却远没有陆濯那般出众。
魏娆心想,那些心仪陆濯的名门闺秀们,最该感激贺氏啊。
只是,贺氏美虽美,气度上输了妯娌们一大截,是那种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不谙世故的单纯美人。这种不谙世故,放在小姑娘身上会讨长辈喜欢,可放在一个理该承担起管家之责的宗妇身上,就会让长辈们头疼了。
据说,陆家现在是二夫人、三夫人联手管家,贺氏纯属闲人一个。
魏娆观察贺氏时,发现坐在贺氏身边的表姑娘贺微雨频频地朝她瞥了几眼。
有次目光对上,魏娆客气地笑了笑。
贺微雨脸一红,低下了头。
是位容貌不及贺氏出众但同样算得上美貌的小家碧玉。
“老夫人,平西侯、戚世子与戚二爷来探望世子了!”
小丫鬟笑着跑过来,宣布了又一波儿宾客的到来。
平西侯府与英国公府是世交,两家长辈、小辈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戚家父子今日过来,乃意料之中。
英国公夫人、贺氏都笑着站了起来,只有腼腆爱羞的贺微雨,探究地朝魏娆看了过来。
魏娆不用想也知道,贺微雨听说过她妄图高攀戚二爷戚仲恺的谣言。
魏娆一笑置之。
话说回来,陆濯听过这谣言吗?信了吗?会不会担心她继续勾搭戚仲恺?
魏娆突然觉得,嫁给陆濯,她的生活将会平添不少乐趣。
第33章
平西侯一大家子都来了,平西侯夫妻、世子戚伯威及其夫人女儿,以及戚二爷戚仲恺。
气氛该有些尴尬的,毕竟端午宫宴上,平西侯夫人拿镯子羞辱魏娆时,英国公夫人也在场。
好在都是受过名门教养的当家主母,平西侯夫人、英国公夫人都表现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西侯夫人还笑着夸赞了魏娆。
魏娆的回应亦端庄得体。
只有戚仲恺,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魏娆。
魏娆微微颔首,随即专心地跟在英国公夫人身边。
贺微雨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默默扶住了贺氏。
探望过陆濯后,众人分成了三波,英国公领走男客,英国公夫人带走了女客,戚仲恺与陆濯的情分特殊,留了下来。
陆濯还是侧躺的姿势。
戚仲恺打发了阿贵,搬把椅子坐在陆濯面前,可他坐着,脑袋的位置仍然高出陆濯一大截。
陆濯见他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索性闭眼假寐。
半晌,戚仲恺深深地叹了口气,气息都喷到陆濯脸上了,陆濯甚至都知道他早饭吃了什么。
“离我远点。”陆濯毫不客气地道。
戚仲恺万万没想到他好心来探望挚友,挚友与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戚仲恺偏不挪,瞪着陆濯道:“你还算人吗?你昏迷的时候我难受地寝食难安,听说你醒了我一大早就赶过来看你,你竟然嫌我挨得近?怎么,我挡着你看屏风了?”
陆濯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才道:“一嘴葱味儿。”
戚仲恺:……
好吧,早饭他的确吃了大饼卷葱,蘸的辣椒,心情沉重,只有辣的才能刺激他的食欲。
知道陆濯讲究,戚仲恺配合地挪到旁边,坐稳了,他继续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陆濯。
陆濯:“有话直说。”
戚仲恺看着陆濯憔悴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回来的时候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别逞强,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把自己折腾成死人一样,害老夫人她们担心了这么久,与谢六姑娘的好婚事也黄了!”
最后一句,戚仲恺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陆濯瞥他一眼:“你是惋惜我与谢家的婚事黄了,还是恼火我娶了你想娶的人?”
陆濯可没忘了,出征前戚仲恺跑去找过魏娆,都被魏娆拒绝了,他还恨不得舔干魏娆送的西瓜的汁水。陆濯甚至都能想象,如果戚仲恺真的娶了魏娆,一定会变成惧内妻奴,被魏娆当狗耍戚仲恺都心甘情愿。
面对陆濯的犀利提问,戚仲恺摸了摸鼻子,瞪着陆濯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老夫人怎么突然跑去承安伯府提亲了?你不是不待见四姑娘吗?”
陆濯虽然没有说过魏娆的坏话,可戚仲恺能感受得到。
陆濯这人,甭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都十分君子。两人一起在边关历练的时候,有时会进城买酒或上山打猎,去了就能遇见几次姑娘,或是城中悠闲逛街的富家小姐,或是一身布衣的农家女,陆濯对这些姑娘,温雅知礼,一副好皮囊哄骗了不知多少姑娘的芳心。
唯独在四姑娘面前,陆濯笑都不带笑的。
陆濯低声澄清道:“你为何觉得她好,老夫人就为何喜欢她,为何选她给我冲喜。之前我听过一些有关四姑娘的闲言碎语,对她确实有些偏见,不过既然已成夫妻,四姑娘对我又有救命之恩,以后我自会善待她,与她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戚仲恺瞪大了眼睛,恩爱夫妻?
陆濯收了笑,正色道:“戚兄,她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请戚兄断了曾经的念想,你我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莫要因为一个女人生出罅隙。”
戚仲恺闻言,大怒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读的书虽然没有你多,但朋友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懂!你尽管放心,从今往后,她只是我弟妹,我对她若有半分不轨不敬的念头,就罚我天打雷劈不……”
“不再吃葱?”陆濯故意道。
戚仲恺差点被他气死!
陆濯笑道:“好了,你我兄弟,何必发那种毒誓,我自然信你。”
戚仲恺哼了哼,想到自己母亲对四姑娘的不喜,戚仲恺提醒陆濯道:“你对她好点,她真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坏,那些妇人就是嫉妒她母亲二嫁都能进宫当贵人,闺秀们则是嫉妒她长得美,脸比不过,就使劲儿踩她的名声。”
陆濯明白,他从未把魏娆当那种为了高嫁便不择手段的人,否则云雾山两次偶遇,魏娆但凡有攀附之心,都该想办法勾引他,而不是冷冷地保持距离。
他只是觉得,魏娆身为伯府家的闺秀,不该那般野,大雪天独自进山打猎,光天化日之下在山中脱袜戏水。她的名声已经被人蓄意弄坏了,越是这样,越该谨言慎行捍卫自己的清誉,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