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她想给陆濯机会,单独与表姐相处。
魏娆当然看出了表妹的小心思,既然陆濯要帮忙,魏娆便绷着脸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世子如此热心,就来扶犁吧,我看别的农人可以赶牛、推犁一起做,世子武艺不俗,耕地这种小事,想必也不会难倒世子。”
宽大的蓑帽下,她艳美如花,一双潋滟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
陆濯不怕她冷,只怕她不肯一顾。
“承蒙郡主高看,陆某愿意一试。”陆濯恭声道,随即上前接了犁。
魏娆拿走了纱巾,朝周慧珠使个眼色,头也不回地去找老太君了。
“外祖母,您不是知道他的为人了吗,怎么还答应让他帮忙?”魏娆凑到寿安君身边,小声嘀咕道。
寿安君暂停洒种,看眼前面的陆濯,她低声哼道:“他欺负你,对你娘不敬,我便要罚他一罚,他那样的公子哥哪里犁过地,如果他碍于颜面真的犁完这两亩,那我敬他能屈能伸,如果他嫌累半路跑了,我看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咱们面前。”
魏娆咬唇,她怎么觉得外祖母另有算计呢?
“行了,你们俩也别闲着,洒种去。”寿安君使唤姐妹俩道,“一个洒种一个填土。”
周慧珠:“我撒种!”
她抢着去拿种子,还体贴地把推土的耙子递给魏娆。
魏娆一边心不在焉地将纱布缠在耙子手把上,一边观察前面的陆濯。这人穿着与沙地格格不入的锦袍,一手扶犁一手拿着鞭子,可他好像并不需要鞭子,那牛很听他的话,直直地往前走,而陆濯扶犁的背影,竟也比那些农家汉子俊逸……
这么快就上手了,难道他上辈子是种地的?
但魏娆才犁过地,老牛再温驯,扶犁的人也要下力气,魏娆倒要看看,陆濯能坚持多久。
陆濯犁完一条垄,驱使老牛转个方向,面朝魏娆三人过来了。
魏娆拉低蓑帽边缘,不让他看自己的脸,手里的耙子重重地钩土过来,埋上种子。
寿安君、周慧珠撒种很快,已经走到很前面了,魏娆自己落在后面。
很快,陆濯就来到了她身边。
看不到她的脸,能看到她漂亮的下巴,还有紧抿的红唇。
她耙土的表情,不像是要埋种子,倒像要把他活埋了。
“我要怎么做,郡主才能原谅我?”陆濯低声问。
魏娆假装没听见。
一个往北推犁,一个往南耙土,交错而过。
但总有再次碰头的时候,陆濯仿佛熟人碰面似的,笑着告诉魏娆他的近况:“我在云雾镇赁了宅子,郡主若有什么吩咐,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就是。”
魏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陆濯笑着给她指了指方向。
魏娆皱眉道:“你这么闲,不用去军营?”
陆濯道:“如无战事,我在军营的差事并不繁重,如今四叔去了军营,我更容易脱身。”
魏娆冷笑:“若世子是为了与我偶遇,那我劝你还是乖乖去军营的好,明日起,我不会再离开闲庄一步,直到我回京。”
陆濯面露无奈:“好,我回京城,郡主千万别因为我坏了春游雅兴。”
魏娆不想跟他说话,陆濯儒雅从容成竹在胸的气度让她生气,好像,他笃定她一定会接受他。
丢下耙头,魏娆与外祖母打声招呼,走到地边翻身上马,回闲庄了。
快到晌午,寿安君带着周慧珠回来了。
周慧珠一下车就跑来了魏娆的燕园。
她满头是汗,碧桃笑着端水,伺候表姑娘洗脸,柳芽再准备好茶水。
周慧珠咕嘟咕嘟喝了一碗茶,对榻上老神在在看书的魏娆道:“娆姐姐,陆世子真够虚伪的,你在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犁地,你一走他就找借口溜了,害我与外祖母两个人种了两亩地的西瓜,累死我了!”
魏娆眼都没抬的,陆濯既然下了田,以他的性子,便不可能半途而废。
果然,周慧珠见她一点都不在乎,巴巴地靠了过来:“他不够诚心,娆姐姐真不生气?”
魏娆淡淡嗯了声。
周慧珠顿觉无趣,说了实话:“我骗你的,陆世子做事很勤快,不但犁了地,还帮忙耙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咱们家的佃农呢。”
魏娆心中一动,问她:“外祖母对他是什么态度?”
周慧珠回忆片刻,道:“外祖母当面对他客气,回来车上,外祖母让我不要被陆世子骗了,说他心机深沉,不是好人。”
魏娆微微沉吟,难道外祖母真的没有在帮陆濯讨好她?
第94章
魏娆不知道陆濯有没有乖乖地去军营,别再盯着她,反正她暂且是不打算离开闲庄了。
没想到过了两日,陆濯没有再来纠缠,韩辽来了,说是周慧珍想寿安君了,他便陪周慧珍回娘家小住几日。
面对韩辽,寿安君皮笑肉不笑,表示只要西亭侯夫人不介意,周慧珍想在闲庄住多久就住多久,只不过周家没有男主人,不方便留韩辽多坐,请韩辽喝口茶便速速离去吧。
寿安君招待韩辽的时候,魏娆并不在场,还是韩辽离开后,周慧珠跑过来给她说的。
“韩辽走了,表姐呢?”魏娆好奇问。
“姐姐住下了,韩辽说月底他再过来接姐姐。”周慧珠幸灾乐祸地道,“娆姐姐,你是没看见,祖母说完那句话后,韩辽眉毛一跳一跳的,想发作又必须忍着那种。他也真是的,姐姐出嫁祖母都没给姐姐预备嫁妆,这意思还不明显,竟然还妄想留宿闲庄,他那么好色,祖母留他住了,咱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魏娆能想象出韩辽的表情,这让她也笑了出来。
外祖母可是连先帝、太后都能应对的人,连元嘉帝都敬重外祖母,韩辽那点身份岂能让外祖母另眼相看?如果韩辽足够讨人喜欢,他是个乞丐外祖母都会和和气气地招待他,反过来,韩辽就只能忍着外祖母的冷眼。
“外祖母那么对待韩辽,表姐什么反应?”魏娆问。
周慧珠轻叹:“肯定不高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姐姐也知道韩辽是什么货色。”
在周慧珠看来,她的姐姐并不喜欢韩辽,喜欢的只是韩辽的身份,韩辽能给她的所谓体面,最多还有可能喜欢韩辽的脸,韩辽品行不端,容貌、才干都是货真价实的,如果韩辽是个丑八怪大胖子,再有权势姐姐也接受不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周慧珍来了。
“娆娆,我听说陆世子帮祖母种地了?”都是自家姐妹,周慧珍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她在城里听说的传言。
魏娆奇怪了:“这边离京城那么远,闲话都能传过去?”才两天啊!
周慧珍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京城的人都好奇你与陆世子会不会重回于好呢,别人家里怎么样我不知道,光是我们侯府里面的丫鬟们就都喜欢议论此事,还有人打赌呢,况且近日来云雾山踏青的人那么多,当天就有人把消息带回京城了。”
魏娆明白了。
周慧珍酸溜溜的,幽幽地看着魏娆:“你真不打算嫁给陆世子了,还是在故意吊着他自抬身价?”
周慧珍看不懂魏娆。
韩辽输了陆濯那么多,年纪容貌家世,她都舍不得离开韩辽,若韩辽对她有陆濯对魏娆的一半深情,周慧珍就能心甘情愿忍韩辽的母亲与一堆孩子。可魏娆,怎么就舍得跟陆濯和离,舍得对陆濯爱答不理?
魏娆都快闻到周慧珍那边冒出来的酸气了,笑道:“管我怎么想呢,是他非要纠缠我,我可没有逼他追着我,表姐若是羡慕,那就快点跟韩辽和离吧,以表姐的美貌,只要表姐多等等,肯定也能遇到一个同样待你的人。”
周慧珍气得咬牙:“做何总是劝我和离?一个个的,就不能盼着我好吗?”
周慧珠小声嘀咕道:“嫁给那样的男人,能好才怪,姐姐当初若不嫁她,我们会盼着你和离?”
周慧珍生气了,茶都没喝便走了。
周慧珠怀疑地问魏娆:“咱们这样,真能管用吗?”
魏娆笑道:“怎么没用,先让表姐记住她有和离的退路,哪日韩辽彻底伤了她的心,表姐就会想到那条退路了。”不像有的妇人,明明被夫家欺负到底了,仍然忌惮这个忌惮那个,不敢提出和离。
可能被魏娆、周慧珠戏弄得多了,两人再拿和离说事,周慧珍也不气了,仍是每日都要跟着她们一起玩,表姐妹三个在闲庄里面放风筝、钓鱼、赏花、捉迷藏,关系竟比大家都是小姑娘的时候还要融洽。
这日清晨,魏娆练完剑法,突然想去跑跑马。
天亮的快,其实还很早,云雾镇那边的人家屋顶上还没有冒出炊烟。
魏娆换上马装,戴着面纱出门了。
一片清幽,魏娆纵马跑向云雾山,准备沿着山脚跑够了再回来。
谁料她刚跑到一个转角,一抹黑影突然出现在了余光中,魏娆偏头一看,看到了骑在飞墨背上的陆濯。
诧异过后,魏娆径自往前跑去。
马蹄声响,陆濯追了上来,魏娆虽然不想让他追上,可她的马不如陆濯,很快旁边就多了一人。
“好巧,我来这边跑马,郡主也来了。”陆濯笑着道。
魏娆火气上涌,他什么意思,觉得她是看见他跑过来了才追上来的?
“早知道你在这边,我才不会过来。”魏娆放慢速度,冷声道。
陆濯跟着她放慢。
魏娆勒马,瞪着他道:“你不是说回京城了,不打扰我的雅兴?”
陆濯将马头对准她,反问道:“从行宫出来时,郡主还说原谅我对伯父伯母的冒犯了,既然原谅了,为何却不肯与我复合?”
魏娆只觉得好笑:“冒犯我父母,你的确做足了补偿,可你对我的冒犯呢?更何况,就算我统统都原谅你了,那也不等于我会喜欢上你,冲喜是为了利益,二嫁我为何不嫁一个让我喜欢的人?”
陆濯目光认真地问:“如何才能让你喜欢?”
魏娆偏头:“与你无关,反正都不会是你。”
陆濯苦笑:“你看,郡主如此不待见我,我若不主动来见郡主,岂不是这辈子都无法得偿所愿?所以,与其被郡主遗忘,不如我多尝试几次,也许哪次就做对了,能讨得郡主几分欢心。”
魏娆抿唇,跟着讽刺道:“世子不是嫌我不够端庄吗?如今你口口声声要我重新嫁你,难道就不怕我举止失礼带坏你们陆家的家风,不怕我继续在野外更衣,继续与外男进出酒楼,不怕哪天我给世子戴绿帽,害你被人嘲笑绿王八?”
她嘴上讽刺着陆濯,眼里早已燃起了熊熊怒火。
陆濯忽然就明白,原来他当初讽刺或管束她的时候,她看似不在乎,看似转头就忘,其实都记在了心里。
那些话的确都是他说的,说出去便收不回来,陆濯无法否认,可他要解释。
“我知道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可我对你没有恶意,甚至很多时候,我是替你着想,你在外面更衣,被人看见了吃亏的是你,你与人进出酒楼,一旦被有心人发现传播出去,吃亏的仍然是你……”
“我又不是傻子,做事之前必然有过思量,那种深山老林能有什么人,跟表哥去旁听我也乔装了,谁能认出来,要你多管闲事?”
“你我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算多管闲事?”
“狗屁夫妻,别人不知道,你亲手签的契书,假夫妻而已,最多五年就结束了,要你管我?”
“我是签了契书,可契书是死的,人是活的。”陆濯逼近魏娆,直视她愤怒的眼睛道,“签契书的时候,我如何知道我会喜欢上你?我如何知道你一哭我便宁可被你砸伤额头也不想躲?如何知道你看似离经叛道其实处事很有分寸?如何知道你看似骄纵其实极其孝顺长辈,受了委屈宁可自己吞?如何知道你看似什么都不怕其实很怕母亲不要你了,如何知道你虽然恨我却仍然会冒着危险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