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 第18章

作者:绿药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似知沈茴疑惑,孙嬷嬷解释:“娘娘,在这深宫中,眼见未必如实,真真假假不过都是自保。”

  沈茴心里忽然揪了一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希望齐煜是真的顽皮。这孩子不过才四岁而已,就要学会真真假假地保护自己了吗?

  孙嬷嬷仔细瞧着沈茴的神色,见她已经明白,点到为止,继而转了话题。孙嬷嬷问了些沈家的情况,沈茴又将话题绕回齐煜身上。她也不问别的,只是问些寻常琐碎事,问到最后不知道问什么了,她无奈地揪起眉头来,说:“嬷嬷,多和我说说齐煜的事情吧。什么事情都好。”

  孙嬷嬷平时对齐煜很严厉,可如今说起齐煜这四年的点点滴滴,眉宇间却是一片慈爱。

  他是沈菩的孩子,就是孙嬷嬷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命。

  沈茴安静地听着,时而因齐煜的顽皮而展颜,时而又为他几次生病而皱眉。

  孙嬷嬷悄悄打量着沈茴。

  在她心里藏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那样大,几年来压得她夜夜不得眠。向来做事果决的她,如今望着面前的沈茴,头一遭这样犹豫。

  在她眼里,沈茴还是个孩子呢。她能承受那样的秘密吗?那秘密,会不会吓到她?更何况,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每多一个人知道,凶险越是多一分。

  可她又知道,那秘密是不可能永远藏下去的。这次病倒,孙嬷嬷开始害怕,她害怕她走了之后,煜儿就真的只是孤零零一个了。

  孙嬷嬷慈爱地摸了摸沈茴的头。

  很快,其他妃嫔带着公主们过来问安。孙嬷嬷也不再久留。她穿过玩闹追逐的孩童,往回走。

  齐煜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拦在她面前。

  “我陪嬷嬷!”

  孙嬷嬷叹了口气,她蹲下来理了理齐煜的衣襟,说:“不是都说过了?今日殿下生辰,自去玩耍。”

  “可我生辰就想和嬷嬷在一块!”

  孙嬷嬷把脸一板,齐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前头玩!”

  他又凑到孙嬷嬷耳边,小声问:“嬷嬷告诉她了吗?”

  孙嬷嬷给他整理衣襟的动作顿了顿,道:“尚未。”

  “她蠢不蠢?”齐煜又问。

  “大抵是比你聪慧些。”孙嬷嬷忍着笑,戳了戳他的小脑瓜。

  “没看出来……”齐煜一脸不服气。

  孙嬷嬷站起身,道:“去玩吧。自己多注意些。”

  齐煜前一刻还一脸规矩,忽然扮了个鬼脸,顽劣尽显,又是那个人人嫌的小殿下了。

  ·

  这边每有妃嫔带着公主们过来问安,沈茴都几句客套,就让人自便。到了后来,她让人传了话,今日都轻松些,礼节能免则免,孩子们玩得开心就好,不必都过来向她问安。

  她自己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玩闹的孩童,听着小孩子们的笑声,她眉眼间不由自主染上了几分羡慕的笑意。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拾星瞧了瞧她脸色,说:“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

  沈茴这才穿上厚厚的斗篷,带着拾星迈出殿内。

  一连几日落雪,今日倒难得是个晴朗的日子。路上的积雪早已被宫人仔细扫净,可道路两侧栽种的红梅枝头堆着的积雪却仍旧沉甸甸,似在昭示着春日还早,严寒也未远离。

  沈茴走在红梅下,嗅着鼻息间淡淡的梅花香,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个小太监杵在远处。第一眼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再一琢磨,却发觉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沈茴再往前走了两步,见那小太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远远地对她行了一礼。

  沈茴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来这个小太监正是那天晚上,在沧青阁为她引路的那个。她心头颤了颤,冷静地对拾星说:“你且回去。”

  拾星茫然不解,问:“自己回去?那娘娘呢?”

  “去照料小殿下,让灿珠过来这里等着。”

  拾星仍旧不解,却也不多问,转身回去了。

  沈茴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朝那个小太监走去,默默跟在他身后,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又行了许久,走向一间小小的花房。

  宫中有很多这样的花房。有些是供给宫中的花匠避风雨,有些里面摆着花匠台供花匠们修弄花景。眼前这一室,便是后者。

  小太监止了步,为沈茴“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待沈茴迈步进去,又为她将木门关上。

  花房建在阴处,两扇窗户关着,屋内昏暗,只在巨大的花匠台上摆了一盏灯。原本摆在花匠台上的众多盆景凌乱地放在地面,只留了一盆绿萼梅。

  裴徊光坐在花匠台后面唯一的高脚凳上,慢条斯理地调弄染料。

  “娘娘过来坐。”他说。

  沈茴望一眼花匠台上的染料,走了过去,停在裴徊光身侧。倒不是她不想坐,而是花房里再无第二个凳子。

  裴徊光瞥了她一眼,恍然地“哦”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腿。

  沈茴紧紧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才僵僵往前挪了半步,心惊胆战地坐在他的腿上。

  “转过身来。”裴徊光没看她,认真调弄染料。

  沈茴依言,慢吞吞地转了身。裴徊光伸了胳膊,绕过她的后腰,将她整个身子圈在了怀里,继续调染料。

  沈茴如坐针毡,苦恼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调颜色。她望着花匠台上的诸多染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裴徊光终于将染料的色泽调试满意了,这才将目光落在沈茴身上。

  他的目光落下来,沈茴心头一跳,忽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花匠台上没有画纸!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对上裴徊光的目光。

  裴徊光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他不喜欢逼迫别人,等着人主动送上门。

  远处,隐约还能听见孩童的笑闹声。

  沈茴攥紧的手将裙子攥出重重的印子,那精致的绣理似乎被她的指甲划烂了。她忽然又一松手,然后低下头解衣。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既是自己选的路,那就不必落泪委屈,即使头破血流,也得笑着走到底。

  上衣尽数褪下,层层叠叠堆在腰侧,繁厚的衣物越发衬得她腰身纤细,不盈一握。

  沈茴转身,取了搭在笔搭上描底子的细画笔,然后转过身来,将画笔递给裴徊光。

  “掌印。”她含笑将他望着,眼尾轻勾三分娇媚。

  裴徊光深看她一眼,接过她递来的笔。他视线下移,开始落笔,将花匠台上的那盆绿萼梅,一笔一划认真落在这世无其二的画纸上。

  花房里是不会生炭火的,有些冷。

  落在身上的笔墨,也是凉的。

  沈茴勉强撑着,努力抵抗这种无孔不入的寒,在心里盼着这折磨快些结束。

  “你等等我呀!”

  “我们去花房里玩!”

  “对,藏在花房里让母妃寻不见!”

  外面响起几个小孩子的笑闹声,紧接着又有宫人叮嘱小主子慢些跑的声音。似乎,还掺杂着几个妃子的谈笑声。

  脚步声和笑闹声越来越近了。

  沈茴抬眼去看裴徊光,他手握细笔,正在描蕊,画得专注。

  “掌印……”沈茴低声颤音,身子跟着一颤,裴徊光落蕊那一笔便歪了。

  他皱了皱眉,重新去蘸染料,没有停下的意思。

第17章 旧疾

  沈茴咬唇,瞪着裴徊光的淡然。

  门外的那个小太监会守着门,不让旁人进来吧?否则裴徊光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被人撞见?

  不不,在意被撞见的人是她。兴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呢?

  沈茴心里挣扎犹豫。

  她想现在就起来,把衣服穿好,纵使惹恼了裴徊光。又忍不住赌小太监会在外面守住,不会有人进来的。

  沈茴听见了推门声,却是不远处的另一间花房。

  “哎呀,这里头怎么脏兮兮的!”

  “几位公主,这花房里乱着呢。咱们去别处玩。”

  “奴婢刚刚看见晨妃在寻公主呢……”

  说话声和脚步声逐渐远了。

  沈茴这才松了口气,僵硬的脊背微微软下来。她低着头,缓了半天,才慢慢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裴徊光。

  从始至终,他都在很认真地描画。

  沈茴眸中浮现了几许不解。都说司礼监掌印太监裴徊光行事古怪非常人所能理解,沈茴觉得这话可真是没错。正常人谁能理解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呢?

  她望着他专注的样子,不由顺着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笔尖。然后,她看见了绽在她胸口的绿萼梅。

  沈茴一怔,脸上迅速攀上一抹红,立刻移开了视线,不肯再多看一眼了。

  花植盆景堆满地,粉的山茶红的梅,白的玉兰紫的堇。

  各色芬芳遮不住他身上淡淡的玉檀香。

  花房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偶尔裴徊光撂笔换笔的细微声响。

  外面,隐约还能听见些小孩子的笑闹声,只是那声音太远,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沈茴估摸着出来的时间,等了又等,忍了又忍,才小声开口:“掌印,快午时了。”

  今日是齐煜的生辰宴,开宴讲究一个吉时。而她身为皇后,若是不到场,自然不能开宴。

  今日的生辰宴,事无大小她都亲自过问,连宴桌铺什么锦缎都是亲自挑选。怎么愿意耽搁了这最重要的吉时。

  裴徊光略皱眉,因为他对自己刚画的那一笔不满意。他捏着帕子一角,将刚落的一笔小心擦了,重画。

  他似乎,根本没听沈茴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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