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 第190章

作者:绿药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沈元宏一窒,偏又不能向老人家顶嘴。

  沈茴用公筷夹了块父亲爱吃的红烧肉给他。沈元宏这才重新有了笑脸。

  用过饭,沈茴整个下午都陪着姥姥说话。直到傍晚时分,府里的下人禀告萧家的两位公子到了。

  萧材和萧林一身丧服迈进厅中,看见沈茴也在,愣了一下,不像往日那样说话,规规矩矩地行大礼。

  “两位哥哥可别折煞我,自己家中,不要那些虚礼。”沈茴急忙蹙着眉说。

  萧林和萧材这才笑了,一个夸沈茴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一个夸沈茴本事越来越大。

  “表妹不知道,现在走哪儿都能听到表妹的大名了。临出门前,还听见大堂兄的闺女向她父亲嚷着不想学女红,要去学堂读书,嚷嚷着长大了也要像表妹你一样干大事!”

  “表妹,如今是不是很忙?不管怎么忙,都要多注意休息,万不可逞强,身体为重。”

  沈茴笑着与他们说话,就好像还在江南时一样。

  老太太问:“牧郎的丧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萧林和萧材答话,说起萧牧的后事。

  “可惜这孩子年纪轻轻还没成家就没了。”萧家老太太叹气,“罢了罢了,亡于疆场也算为国捐躯立了功名。”

  沈茴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

  所有人都以为萧牧死在战场上,就连他的家人也不知晓他的战死本就是箫起的金蝉脱壳。至于后来萧牧“死而复生”,杀了蔓生、帮箫起掳走她,又企图掳阿姆杀哑叔……乃至身死的事情,更是无人知晓。

  罢了,就让他带着战死的名声去吧。

  沈茴垂下眼睛,神情有些失落。她又想起蔓生了,那个总是话不多的姑娘临死前望着她,最后说的话是让她快跑……

  ·

  天色黑下来时,裴徊光到了沈府,来接沈茴。

  沈茴依依不舍地向姥姥告别。

  “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姥姥轻拍着沈茴的手。

  “姥姥也要好好的。”沈茴轻轻拥着姥姥,努力去闻姥姥身上熟悉的特殊暖香,整颗心脏都充满了舍不得。

  沈茴将下巴搭在姥姥的肩上,像小时候一样蹭一蹭。

  “傻孩子。走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姥姥身体好了,再跑去京城看望你!”

  虽知道不可能,沈茴还是弯着眼睛说好。她松开姥姥,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再怎么舍不得还是走到马车前,她将手搭在裴徊光递来的小臂上,登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沈家,沈茴从车窗探头望出去,使劲儿挥手。

  姥姥站在府门前高悬的灯光下,对她温柔地笑着。

  马车走远,沈元宏道:“走吧,回去了。”

  老太太回身,一边走一边说:“贤婿啊,都说女婿能顶半个儿。你要是嫌小光品行不端,倒是担起半个父亲的责任,教导一番。”

  “哈。”沈元宏直接笑出声来,“教导他?小婿可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怎么没有这个本事啦?你的几个孩子个个好风骨一身正气,这都是你教得好。”

  “不了不了……”沈元宏连连摆手,拖着还有些疼的伤腿往前走。“那人怎么教?除了杀人连个别的乐趣都没!”

  他望着甬路上映出的枝叶婆娑影子,想着老太太这话真奇怪。半个儿子?半个父亲?教导那个狗太监?

  这太可笑了吧!

  老太太还在一旁絮絮说着:“我记得你以前说对孩子讲大道理是没用的,要以身作则、潜移默化。你别总板着脸训人,至少让他尝到比杀人更有趣事儿啊……”

  ·

  十一月初八,启程回京。

  一路水路交替,已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赶。终于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风尘仆仆地回来。

  回宫时,已是夜里。

  沈茴本就体弱,这般奔波之下,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差。在温暖的关凌住了大半年,冬日里回到北地京城,纵使穿着厚厚的袄,寒风还是让沈茴打颤。

  沉月瞧着沈茴发白的脸色,有点心疼。马车停下,她跳下马车,扶沈茴下来。

  沈茴仰头望一眼熟悉的昭月宫,牵起齐煜的手,脚步匆匆地进去。

  炭火烧得很足,沈茴坐在炉火旁烤火。

  齐煜乖乖坐在她身边,双手托腮望着她。

  沈茴冻僵的身体终于缓过来,她对齐煜笑:“快去沐洗歇下。”

  齐煜点头,起身往外走。她走了两步转过身,忽然特别认真地说:“母后,等煜儿长大了,给母后选一个暖和的地方当都城!”

  沈茴愣了一下,心暖之后,又说:“迁都兹事体大,可不许乱说。”

  “哦……”齐煜耷拉着小脑袋走了。

  裴徊光从雕花屏后转过来,他知自己身寒,并不去抱沈茴,而是坐在沈茴对面,望着徐徐燃着的炭火。

  “你不是很羡慕丽妃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他抬起眼睛望着沈茴,“你呢?就不想离开皇宫?把齐煜也带走。”

  “把煜儿也带走?那谁做皇帝呢?总不能是病秧子玥王。”

  裴徊光笑了,他盯着沈茴的眼睛,悠悠道:“有何不可?”

  沈茴怔了一下,忽不确定裴徊光是不是还想天下大乱。她慌忙开口:“可玥王身体……”

  裴徊光啧笑一声,道:“玥王的身体如何,不如问问娘娘的御用太医。”

第193章 前路

  沈茴望着裴徊光, 愣住了。

  她的御用太医?

  俞湛?

  俞湛怎么会知晓玥王的身体如何?

  裴徊光握着长勾,搅动炭火盆里的银丝炭。他已落下目光,望着红色的火光, 慢悠悠地说:“咱家不再搅局,你也不再当这个太后,如何?”

  好半晌, 沈茴缓缓地摇头。

  她翘着唇角,用小孩子玩笑般的语气说:“小时候读书, 先生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多俗气的句子,好似每个刚读书的孩童都被要求背诵。耳熟能详到让它失了原本的力量, 只成了一句空荡荡的口号。

  少女的脸庞稚气又天真,明眸里却有璀然的光。

  “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百姓安居乐业与家人团聚,没有战火没有生离死别。我想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再现的繁京模样。能为盛世出一分力, 是我万死不辞的志向。”

  沈茴抿唇笑笑,她垂下眼睫望着徐徐燃着的炭火, 有一点不好意思。

  “你可不许笑话我。这些话听起来很漂亮,我平日是不敢对旁人说的,不想被人嘲笑说我如何天真幼稚。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幼年困在闺房时便是这样想的。这几年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时光荏苒世事变迁, 藏在心里的志向,是从未变过的。”

  裴徊光问:“即使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这样操劳,宁肯让自己短寿?”

  “活着很好。”沈茴认真地说, “古往今来,保家卫国有很多将士战死沙场,变法革新亦有无数文人学者以性命铺路。我只是操劳些, 又有何妨呢。”

  好半晌,裴徊光轻笑了一声,说:“沈元宏养的孩子的确都挺有风骨。”

  沉月在外面叩门,沈茴让她进来。

  沉月带着两个小太监,抱着高高的奏折进来,放在书案上。

  舟车劳顿,因归期定了,很多奏折都是提前发往了京城。沈茴才刚回来,各地送来的奏折已堆积如山。

  沉月蹙着眉,询问:“太后什么时候看奏折?还是先沐洗?”

  “我现在就看。看完歇下前再沐洗。”沈茴说着站起身来,提着厚重的裙子往书案走去,经过裴徊光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借来当一下扶手。

  裴徊光瞥一眼她搭在他肩上的手,笑笑。

  沉月端来准备好的提神茶、糕点,还有沈茴最喜欢的各种口味的糖果。

  沈茴在堆积如山奏折后面坐下来,认真开始翻阅批注。

  裴徊光侧转过身,手臂搭在椅背上,凝望着沈茴。

  沈茴没抬头,亦知晓裴徊光在看着她。她一边握着朱笔在奏折上批阅,一边说:“这里有糖,你吃不吃?”

  “不吃。”

  沈茴“哦”一声,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拿起另一份。

  冰冷的书案、高高的奏折,越发映衬着沈茴的纤细柔软。她映在窗上的身影纤细却笔直。

  长夜漫漫,书案上的热茶每每凉了,会被沉月及时换上热茶。一壶又一壶的热茶送上来。待她处理完这些堆积的奏折,今夜能睡一个时辰也算多了。

  裴徊光默默地凝望着沈茴。

  有时候,裴徊光会希望沈茴只是个依附他的小女子。可这念头,也不过偶尔浮现罢了。

  他很清楚沈茴不是攀附他的小女人。

  他更清楚,正因为沈茴不是心里只有男欢女爱的懦弱小女人,才吸引了他。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脸上挂着少女的娇憨,说着坚定的志向。她说她怕别人笑话她天真。

  可是裴徊光望着她,只觉得一股火焰在心上燃起。

  那些话,在刚启蒙的幼年,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诵读。

  他就是爱她不论身处何等逆境,永远乐观向上,即使力量微薄,也要倾尽拥有的所有力量,以柔弱之身站起来,即使走在黑暗里,也坚定勇敢,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裴徊光曾问过沈茴杀他可救一座城的千万生灵,她会如何选择。

  沈茴并不知晓,当她说会选择杀了他时,裴徊光眼里的她是多么令他痴迷。

  她就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她,才是令他沉沦的人。

  世间深情可贵,可剥开这层浓情蜜意的深情,两颗心绑在一起的人,深情是不够的,还需要两颗心有吸引的力量。

  完全陷在情爱里的人,让人动容,却不够。

  人这一生,不能只恋浓情。除了情爱,有所坚持,拥有自我,成为更好的人,才会获得应当得到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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