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血腥味让裴徊光作呕。他松了手,让锦王的尸体飘在水上。
王来从远处快步赶来,用断了指的手,给他递上帕子。
裴徊光没接。
他从璃雅水里走出来,吩咐:“剁碎了喂狗。”
“是。”伏鸦领令。
裴徊光抬抬眼,望向远处的沈茴,和她望过来的目光相撞。他的眼里浸了一点璃雅水,有点难受。他停下脚步,伸手,等王来递上帕子。然后他认真地擦手上沾的水和血。
他改了口:“收拾干净送到沧青阁去,咱家自己剁。”
伏鸦愣了一下,才再应一声:“是!”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皇帝衣衫不整地从远处跑过来,伸长脖子朝摘星亭张望着。
立刻有小太监跑过来,颤着声禀话:“掌印把锦王给砸死了!”
皇帝愣了半天,乐了。
嘿,这俩内讧了!掌印不帮锦王抢皇位了!他可以继续当皇帝了!
第52章 抱抱
片刻之后, 守岁宴上的人都知道了,裴徊光拎着后衣领砸撞的人是……锦王。
一个太监,在宫中, 当着皇亲国戚的面儿,亲手杀了王爷。
除夕的喜悦好像一下子淡去,只剩下人人自危。
如今还活着的皇室王爷, 便只剩下了锟王、铸王和玥王。这三位王爷封地距京很远。如今京中为多事之秋,铸王和锟王也是前天才到京城。亦打算, 过了年,早早回封地。
铸王和锟王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愤怒和畏惧。愤怒于一个阉人将皇室的颜面踩在脚底下,霍乱天下。偏又知无力抵抗, 不得不畏惧,担忧自己也会是锦王的下场。
玥王今日没来。玥王是先帝最小的皇子, 自幼体弱多病,借着身体不愉, 已三四年不曾入京。
裴徊光从璃雅水走出来,膝以下的衣裤和靴子尽数湿透。立刻有内宦捧着干燥的棉巾疾步赶过去,跪在他脚边, 快速为他吸了吸腿上的水渍。
裴徊光脚步只是一顿,由他们简单擦过, 就继续往前走,走到皇帝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得了密报, 锦王有行刺谋反之心,欲押往昭狱拷问,锦王反抗, 只好就地正法。”
寂静的宴席上,裴徊光淡淡的声音飘进众人的耳中。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皇弟竟有这等心思,还好有徊光在啊!”
忽然有一姓赵的武将站起来,高声质问:“敢问东厂可有拿人的证据?锦王意欲谋反行刺难道全凭你一张嘴!”
裴徊光将擦过手的湿帕子随手一团,递给身边的内宦。他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再开口:“东厂拿人自然有证据。咱家不仅有锦王谋逆的证据,还怀疑赵将军与锦王谋反一案有牵连。还请赵将军往东厂走一遭,调查清楚。”
“你含血喷人!”
裴徊光招了招手,伏鸦立刻带着东厂的人一拥而上,将赵姓将军堵了嘴,带离宴席。
沈茴站在远处默默望着这一幕,心里并没有多少锦王死去的欢喜。
本就到了守岁宴结束的时候,又恰巧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这宴席也就散了。
·
裴徊光回到沧青阁的时候,沈茴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坐在沧青阁三楼的窗前,逗着笼子里的鹦鹉。
“咱家!咱家!咱家!”
鹦鹉忽然开口,沈茴吓了一跳。她赶忙把鸟笼挂在悬钩上,转过头来望向裴徊光,想说什么,又琢磨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裴徊光一眼看透,道:“娘娘想说什么直说。”
沈茴这才垂着眼睛,小声说:“掌印不该那样做。”
“娘娘可真没心肝,又不识好歹。”裴徊光语调淡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茴抬起眼睛勇敢地望着裴徊光,说:“他犯了罪,理应带去刑司,按律处置。”
她没想饶过锦王,可不赞成裴徊光用这样当众残杀的方式。若律法不妥,就当从源头改变律法,而不是擅自用私刑。
知她不是无底线的良善,裴徊光才说:“行啊,下回拉去刑司。”
沈茴皱眉。人都死了,还哪有下回……
“还有……”沈茴犹豫了一下,“赵将军……”
“娘娘。”裴徊光直接打断沈茴的话,“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情,他也活不下来。要怪就怪他年少时参与了不该参与的战役。”
沈茴蹙眉望着裴徊光,仔细琢磨着他这话。
裴徊光“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他做事向来不会向人解释,这种向人解释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心里的烦躁渐浓,裴徊光的脸色也沉下去,他眸色深深地望着站在窗口的沈茴,莫名其妙地慢悠悠说了句:“娘娘应当庆幸你父亲没参与过。”
沈茴心思飞快流转着。参与?战役?参与什么战役?
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裴徊光不想再和沈茴废话,转身打算离开。
“还有……”
刚转身的裴徊光脚步停下来,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然后才开口:“娘娘还有什么正义要申?”
“谢谢……”沈茴声音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声音低低的。
裴徊光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脚。
“还有……”
裴徊光叹了口气,瞬间转过身,朝着沈茴大步走过去,他几步走到沈茴面前,掐着她的腰,将人拎起来让她坐在窗台上。
沈茴惊呼了一声,恐坠到窗外。一手抓着窗棂,一手抓住了裴徊光的衣襟。
笼子里的鹦鹉也跟沈茴一样吓了一跳,咋咋呼呼地挥动小翅膀,尖叫着:“掌印!掌印!掌印!”
沈茴盯着裴徊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朝一侧挪了挪,靠着一侧窗框。
裴徊光俯下身来,将沈茴逼到角落里。他低着头,逼视着沈茴,漆色的眸子里隐隐有火气,偏偏抚着沈茴脸颊的动作温柔腻人。
“娘娘,还有完没完了?”他慢悠悠地问,那不紧不慢的语气可是一点都听不出有什么不高兴。
沈茴咬唇望着他,没吭声。
裴徊光便拍了拍她的脸,说:“说啊,又想说什么咱家不爱听的鬼话。”
“新岁了。”
裴徊光拍她脸的力气加重,语气也加重:“给咱家说人话。”
“我带了年夜饭过来。”沈茴攥着裴徊光衣襟的手又收了收,手心攥的衣料再多些。今天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她在宴席上什么都没吃,也注意到他也没有吃过东西。
远处,还能隐约听见一点烟火爆竹燃放的声音。
裴徊光沉默了。
半晌,沈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没做什么呀,怎么就又惹掌印不高兴了……”
裴徊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年夜饭娘娘自己做的?”
沈茴目光躲闪。她轻咳了一声,说:“我不会……”
沈茴连水都不会烧,哪里会做什么年夜饭。
裴徊光掐着沈茴的腰,将人从窗台拎下来。沈茴下意识地栽歪了一下,撞进裴徊光的怀里。
裴徊光垂眼瞥她:“娇贵人连站都站不稳。”
沈茴却惊于裴徊光身上的湿。她垂着眼睛,望向裴徊光湿透的衣服。她抬手,去解裴徊光腰间的系带。
裴徊光向后退了一步,避开。
沈茴怔了怔,赶忙解释:“掌印衣服都湿了,虽然掌印不怕冷,还是换一身吧。”
“放心,湿气染不到娘娘身上。”裴徊光转身往楼上走,去五楼的盥室沐浴更衣。
沈茴站在原地,望着裴徊光的背影,心事渐重。
·
灿珠等在一楼的角屋里。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宿在这里,对这里已十分熟悉了。她卧躺在长榻上,手指头点着枕头。半晌,她从长榻上跳下去,快步走出角屋,去寻坐在一起嗑瓜子儿的顺岁和顺年。
“是夏姐姐啊。要不要一起吃些果子?”顺岁笑嘻嘻地说着站起来。
顺年也跟着站了起来,说:“快坐。”
“不了,我不坐了。还请两位把这个交给王来。”灿珠顿了顿,“也不用劳烦两位故意跑一趟,就什么时候看见了送给他就行!”
灿珠递上一双包裹着的鞋子,软底千层靴,是她亲手做的。
顺年没接。
顺岁嬉皮笑脸地说:“姐姐怎么不亲自给王来?”
灿珠皱皱眉,随口敷衍:“他忙,我见不到人。”
顺岁抬了抬下巴,笑着说:“姐姐一回头就能见到了。”
灿珠一怔,惊讶地转过身去,果然见到王来站在院子里,正望着她。灿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眉心一拧,把原本要送给王来的靴子抱在怀里,转身就走,气呼呼地一股脑走回角屋。
王来快步跟上去。
灿珠迈进角屋,转身就要关门。王来抬手,抵在门上。
“松手!”灿珠刚要去踹王来,视线落在王来缠着纱布的手上,愣了愣,她关门的力道轻了,嘴里也忍不住问出来:“怎么又伤了?”
“没什么,被剁了几根手指头。”王来走进来,将房门关上。
那边顺年和顺岁探头探脑往这边瞧,笑嘻嘻的。顺年随口说了句什么,一阵爆竹声响来,盖过他的话。等没了声儿,两个人一起回屋,顺岁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新的一年了,也想要个软乎乎的小媳妇儿。”顺年说。
顺岁哈哈笑了两声,又锤了他两拳,一同走进屋去,继续吃着瓜子儿,说着宫里宫外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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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从盥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沈茴坐在楼梯最上面一层,歪着头,困得都快要睡着了。
傍晚睡了两个多时辰,又困了?
裴徊光抬步往上走,一直走到沈茴面前,沈茴还是闭着眼睛耷拉着小脑瓜,浑然不觉。
裴徊光踩住沈茴垂落在地的披帛,向后扯了扯。沈茴的身子跟着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仰起脸望着裴徊光,软软开口:“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