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 第71章

作者:绿药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另一位太医也大着胆子开口劝:“此症虽不致命,可传染性极强。若陛下继续宠幸宮嫔,也会将此疾传给宮嫔。女子体弱,会先在面颊上腐烂落疤。”

  皇帝一想到宫中的爱妃们漂亮的脸蛋上腐烂落疤……嘶……他舍不得。

  皇帝叹了口气。

  两位太医很快下去,没多久内宦捧着煎好的汤药。皇帝闷头一股脑喝了,然后挥了挥手,将所有人遣退。他佝偻着躺下来,因为发冷,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又想起沈荼了。想起他还没有当皇帝之前的日子。本是圣上赐婚,他不喜欢沈荼强势的性格,沈荼也看不上他……那时候沈荼管他多严啊……根本不准他纳妾。他忍不住出去偷香,被沈荼发现了,还差点被她打了个半死。那么粗的棍子了,全往他身上敲……那么大的劲儿……

  皇帝最近总是想起很多没当皇帝之前的事情。他回忆着缩着头过日子的过往,孤零零地慢慢睡着了。

  ·

  皇帝被诊断染上了花柳之症,顷刻间传到了裴徊光耳中。

  正如两位太医所想,皇帝的荒唐,染上脏疾是迟早的事情。裴徊光安排山音进宫,不过是等得不耐烦了,不想等他自己染上,助力一把。

  裴徊光捏着一条小金鱼的尾巴,让它大头朝下。他垂目,欣赏着离水的小鱼金拼命挣扎的可笑模样。

  他吩咐:“将陛下染病的事情,悄悄递给三五个宫妃。”

  “是。”顺年转身去办。

  裴徊光盯着挣扎的小金鱼好一会儿,直到它彻底不动弹死透了,才松了手,让它跌进鱼缸里。回到水里的小金鱼已经死了,终于回到了死前那般渴望的水中,然而小金鱼已经感觉不到了。小金鱼在水里慢慢翻转,露出白肚皮。

  裴徊光拿着帕子擦着小金鱼落水时,溅在指上的水滴。

  宫中帝王染上脏疾是很容易在初期发现的,脏疾种类繁多,山音传给皇帝的这一种脏疾,并非不治之症。

  裴徊光根本没想过让这低等的脏疾夺取皇帝的性命。

  他可不想杀姓齐的。

  但是他要把皇帝染上脏疾的事情传出去。只需要将消息递给三五个宫妃足够,这世间没有什么秘密可以保守。很快,皇帝染上脏疾的事情就会在后宫传开,在朝堂传开,又在天下传开,人尽皆知。

  他不要狗皇帝的命。

  染了脏疾的皇帝,才能坐实淫暴昏君的罪名啊。啧,想想百姓用鄙夷的口吻谈论皇帝,裴徊光心里便觉得快活。

  没几日就要离开容阳,容阳这地方,刚好有几个名单上的人。这不是巧了吗?

  裴徊光推开门,缓步走出去。

  甬道于院墙之间,栽着一排杏。杏花初开,试探着绽出雪白的花儿。

  裴徊光远远看见了沈茴。齐煜拉着她小跑,衣袂与裙摆轻扬,披帛险些落了。

  啧,连个小孩子都跑不过。

  裴徊光随手摘了雪白的杏花。

  沈茴拉着齐煜停下,低头与他说话。

  齐煜视线越过沈茴,大声喊了句:“干爹!”

  沈茴回首,讶然裴徊光就在她身后。裴徊光抬手,将初绽的雪白杏花,斜斜插在她云鬓。

第70章 私离

  裴徊光收了手, 沈茴迅速环视四周,怕有人看见这一幕。

  这个小行宫地方实在是小,很多宮嫔都挤在一处暂住。又因为只是短暂住两三日, 马上要启程,也都不怎么注重规矩,人多眼杂。

  齐煜眨眨眼, 机灵地说:“干爹是不是要跟小姨母说话呀?你们说,煜儿自己去玩!”

  说着, 他迈着一双小短腿飞快地跑开了。

  沈茴急忙喊:“煜儿你去哪里?”

  “亭子里!就去亭子里!”齐煜一边跑,一边指了指不远处假山上的小亭子。

  他刚刚就和沈茴坐在小亭子里说话, 他身边的宫婢还在小亭子里。

  沈茴看着齐煜跑远的背影,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裴徊光一眼, 仍记得昨天晚上的尴尬,飞快将目光收回来。

  沈茴轻咳一声, 努力把尴尬忘记,担心被旁人无意间撞见她的不寻常, 她拿出正经的表情来,端着声音询问:“掌印这是要出去?”

  “是。既然娘娘不喜昨天的珍珠衣。咱家听说容阳还有一种晶莹剔透的鲛纱心衣,去给娘娘买几件穿着玩。”

  他甚至, 连声音都没有压低。就用他那一惯凉薄低沉的声线,不紧不慢地说着这样的混账话。

  沈茴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立刻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又是端庄的模样。

  裴徊光品味着她端庄的样子。

  沈茴却在心里抱怨:这死太监怎么还不走, 杵在她身边干什么?那边又有宫人经过,也不知道望过来没有,如果望过来会不会发现什么?

  两个站在一起的人, 心里想的东西南辕北辙。

  不远处的小凉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沈茴一怔,急急抬头,便看着齐煜不知道怎么从凉亭旁的假山上脚底打滑,摔了下去。

  纵使离得那么远,沈茴还是下意识提裙,慌张地朝那边跑过去。

  一道身影一跃而起,稳稳将齐煜抱住,再双脚稳稳落地,将怀里的齐煜放下来。

  还在远处的沈茴,这才松了口气。她仍旧快步走过去,还没走到,便唤着“煜儿”。

  “煜儿,怎么摔下来的?有没有磕碰,怕不怕?”沈茴蹲下来,拉着齐煜的小手,仔细检查着。

  角度的问题,她错看成齐煜跌落的时候小手划到了枯枝。

  “小姨母,我没有事。没有摔着。”齐煜心里后怕,却还是乖乖地朝沈茴摆出笑脸来。

  见齐煜的一双小手并没有磕伤,沈茴这才松了口气。

  小凉亭上的侍女急忙跑下来,跪地请罪,怪自己没看护好齐煜。

  齐煜心虚地给自己的宫婢求情:“是煜儿不好,不关她们的事。”

  幸好齐煜没真的伤到,沈茴浅罚了一番,严辞让她们日后多加注意。两个宫婢连声称是,庆幸皇后仁慈,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必要更加用心照看煜殿下。

  沈茴这才看向刚刚救下齐煜的男子。

  男子玉树临风,一身锦缎华服,一看就不是内宦或侍卫。可因为他穿的是常服,并非朝服,也看不出官衔来。这两日行宫人多事杂,沈茴并不知他是谁。

  沈茴训罚两个宫婢时,周显知一直怔怔望着沈茴,听着她的声音。

  ——原来皇后娘娘不仅人长得姣容出尘,连声音也这样好听。

  沈茴的声音不是过分甜腻的软糯。而是甜软中蕴着一种清凌凌的脆音。大概,这就是神女仙子说话时的动人声音吧?——周显知如是想。

  沈茴望过来的时候,周显知瞬间回过神来。他不敢直视沈茴的眼睛,恭敬地行礼,然后才自我介绍自己的名字、官职。又生怕皇后娘娘怪罪他会出现在这里,再解释:“臣的姐姐是贤贵妃。家母令臣过来给姐姐送些用的东西。”

  沈茴轻轻颔首,浅浅地笑着夸赞:“周小将军身手很好,今日多谢你救下大殿下。”

  周显知刚想开口,裴徊光却先一步开口。

  “身手的确不错,不在军中施展着实可惜了。”裴徊光语气淡淡,“去西南随沈霆剿匪罢。现在就启程。”

  周显知望向裴徊光。又喜,又意外。能去军中自然是他所愿。他却不太敢置信裴徊光会忽然让他去西南,他疑惑地问:“现在?”

  “是。现在就骑马去追沈霆。半刻钟之内在咱家眼前消失。”裴徊光面无表情,心下烦躁,快速地拨转着指上的黑玉戒。

  周显知又看了沈茴一眼,行了礼,转身快步离去。他要快些将这消息告诉父亲。

  沈茴琢磨了一下裴徊光的用意,待她抬起眼睛望向裴徊光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他转身往外走的背影。

  ·

  一条逼仄的安静小巷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个中年男子,相互搀扶着慌不择路,显然忘了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

  这两个中年男子是亲兄弟,哥哥断了一条腿,弟弟缺了一只眼。都是在沙场上留下的陈年旧伤。两个人身穿粗布衣,多处打着补丁,显然平时日子贫瘠。

  “哥,你踩着我的肩膀翻过墙去!”弟弟说。

  “不不不,我缺了一条腿,根本就跑不快。你别管哥了,快跑!”

  “哥,我绝对不可能扔下你不管!”

  兄弟两个自小感情很好,就连从戎都是一起,在战场上拼命的那几年互相保护,生死与共,兄弟情越来越深。兄弟两个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愿意自己逃命,若只能有一个人活命,都希望自己是牺牲的那一个。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第一千二百一十六。”裴徊光念着这两个人的编号,缓步走进小巷。

  互相搀扶的兄弟两个,惊惧地抬头,望向出现在小巷口的男人。那人红衣玉带,面无表情的面孔是最高不可攀的仙人貌。

  “我们兄弟二人种田度日,平日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交恶,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非要赶尽杀绝!”

  “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交恶。”裴徊光啧笑了一声,漆眸深处漾出一抹瑰丽,谪仙似的容貌顷刻间阴恻恻。“不记得了?努力回忆一下罢。”

  兄弟二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显然根本不知道裴徊光在说什么。他们使劲儿地回忆,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们在村子里安安分分地过着清贫的日子,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而且面前这样高贵的人,岂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得罪的?

  哥哥忽然跪下来,求情:“不管我们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你取我一人性命就是,留我弟弟一命!”

  “啧啧啧。”裴徊光低声笑起来。他低沉的笑声阴恻恻的,带着瘆人的寒气。

  “当真是兄弟情深,让咱家不由想起自己的兄长来。”

  兄弟两个人刚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喜悦,瞳孔立刻放大,无声地倒下。

  裴徊光挥了挥手,乌鸦群掠过高墙,发了疯似地俯冲下来,拼命啄食着兄弟两个人的尸体。

  裴徊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裴徊光兄弟姐妹很多,嫡亲的兄长只那一个。兄长自幼失去了双腿,被疾病折磨,可他永远对他温柔地笑。

  血流成河的宝殿,哥哥从轮椅上跌下来,爬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握紧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那些恶鬼将他们圈起来,哈哈大笑着,那群恶鬼说——

  只有杀了自己手足至亲的人,才能出去。他们甚至非常“慷慨”地说:“哈哈哈,不多不多,杀一个就行!”

  他跌跌撞撞地趟血走出去,浓稠恶臭的鲜血湿透了他的裤管。

  乌鸦飞走了。

  裴徊光悲悯地瞥着巷子里残留的骸骨与染血破衣,温柔地笑了。

  一共三千七百四十六个人,一个也逃不掉。

  若,他还没来得及去取名单上人的性命,那人便死了。那他只好去取其子孙、亲朋的性命,总要有一个人来偿命。

  没有将名单上这些人身边的所有人屠尽灭其九族,已是他卫珖最大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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