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妾 第45章

作者:飞弄 标签: 天作之和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连那出在大小姐面前揭穿锦纹的把戏,其实也算是周玄清教的,不过阿年为了在国公夫人面前表忠心,才越过了周玄清。

  更遑论那些红袖添香,相依相偎喁喁私语的时候,周玄清对她,是倾注了感情的。

  她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周玄清塑造而成,时日不久,却影响良多。

  尽管不轰轰烈烈,可那些细微处的小事,最打动人。

  阿年望着长街,悠悠的叹了口气,若是离开这里,可真是应了那句戏词,‘人远天涯近’。

  她的心里,舍不得。

  ……

  这处院子,母女俩已经住了不少日子,还未走近,远远便能瞧见街口的老婆婆在扫着台阶上的积水,阿年跟在岑缨身后,慢吞吞的走着。

  想完自己的心事,一时心绪有些难宁,却依旧有些担忧,方才那出戏,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叶繁星这一生,颇为不易。

  也不知叶繁星会如何做,叶婉的生平,阿年是不太清楚的,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过,叶婉,本来应该叫邹婉,而邹家,上一代,那可是大周朝鼎鼎有名的正一品太师府。

  此时叶家正乱糟糟一片,到底是需要一个女主子,叶繁星看着丫头忙乱的样子,只能怔怔的立在门边。

  大夫说,叶婉平日就忧思过重,心病难医,此刻怒极攻心,气血犯冲,状况甚为危急。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之前,那时他还小,叶婉病的十分厉害,周季深便是这时候来的,在叶繁星看来,周季深便是那救人水火的大英雄,将他和叶婉带出了泥沼。

  叶婉不过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根本照顾不了他,请的老妈子也只做表面功夫,周季深看他可怜,又聪慧伶俐,是个读书的料子。

  恰好那时周玄清请了名师,他便和叶婉商量,只说是友人之子,由他带回去抚养,也免得把孩子耽误了。

  叶繁星一直在想,若是周季深没有出现,他是不是就不用活的这么辛苦?

  “公子,公子,夫人唤您进去。”丫头出来了,面色有些惊惶。

  叶繁星连忙冲了进去,叶婉闭着眼,面如金纸,躺在那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叶繁星只觉喉头涩的发痛,眼前渐渐模糊。

  “娘……”他握住叶婉的手,以手触额,半晌没有抬头。

  “怀仁。”叶婉睁了眼,瞧着叶繁星,眼中恍惚露出一丝挣扎,声若蚊讷,“怀仁,娘是不是很失败?这一生,活的像是个笑话?”

  她一生骄傲,从前不屑去争,可到了后来,日子难熬了,反倒是撒泼打滚的,将颜面和傲气俱都丢弃、踩在了自己的脚底。

  本不想与叶繁星诉说这些,可思来想去,竟是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受了难,也带着叶繁星一道受了难。

  叶繁星看着叶婉了无生趣的空洞眼神,心头一慌,急急出口:“娘,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您再过这样的日子,娘,咱们母子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您看,您年前不是还说,可以跟着我出去玩玩么?”

  “如今,我有了钱,咱们哪里都能去,娘,放下吧,那些人那些事,不值得您耗上一生啊。”

  叶婉唇瓣微颤,胸口剧烈起伏,分明是想说话的,可到最后,也只是微微张了唇,又紧紧的合上了,随即眼睛紧闭,眼角有豆大的泪珠沁出。

  “怀仁,你是个好孩子。”再未睁眼,嗓音嘶哑,“我却不是个好娘亲,好,娘答应你,等你成亲了,等娘身体好了,咱们便出去玩一玩。”

  从前千辛万苦的回了心心念念的玉京城,拼命挣扎的想留在这扎下根。

  如今,这里竟像是埋骨地、烧魂冢,叫她心头难安。

  见叶婉似是睡下了,叶繁星便退了出去,他得找阿年说一下,该唱的戏一定得唱下去,那些过往的坚持,绝不能成了一场空。

  阿年走到自家院子前,正打算进去,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喑哑忍耐:“阿年。”

  云收雨霁,残阳悬空,半空中竟然还有一弯七彩彩虹,阿年转头的时候,视线一瞬间陷入黑暗,控制不住的眯了眼,抬手微微的挡,却见一个淋的湿透的人,走到了她面前。

  “世子,您怎么?”阿年有些怔住了,十分惊讶,周玄清这是做什么?

第53章 抬头的第二十三天

  一身的月白锦衣, 此刻俱都湿透了,到了现在还往下滴水, 也不知淋了多久,发髻有些散,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面色阴沉,可眸子发亮灼人。

  明明是个俊俏郎君呢,阿年心口微酸,控制不住的走上前, 为他整理起来,她从未见过周玄清这般狼狈的样子。

  周玄清见阿年回转过身,很是自然的走了过来,和从前无二致。

  她今日好像特意装扮过, 唇瓣红润娇艳, 眉间点了一朵牡丹花花钿, 一身红衣娇俏, 头上十分简单,只簪了根玉须簪, 指尖还用凤仙花汁涂过。

  虽不比在国公府时贵气,可通身青春娇美的姿态,叫周玄清有些不敢直视。

  他回想了许久,叶繁星或许说的对, 他是该想想自己的问题了, 他喜欢阿年, 舍不得阿年,更不想让阿年跟着叶繁星。

  昨夜在后罩房歇了一晚,里头不变的一切, 仿佛阿年从未离开过,他躺在床上,拥着阿年的被子,心口陡然起了一股子怒意,明明,明明阿年应该是他后院的娇花,怎的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了天呢。

  拉着阿年走到街角处,许久不曾牵她的手,只觉柔弱无骨,周玄清舍不得太过用力。

  “阿年,叶繁星他……”周玄清目光灼灼的瞧着阿年,却也不多说,他并不想叫阿年知道,叶繁星在利用她,“阿年,我只是去了一趟永城,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呢?”

  憋了这么久,周玄清早就想问了,从他开始发觉,阿年真的已经不在他身边,甚至会嫁给其他男人后,他就想问了。

  明明那时候,他已经救下了云央;明明那时候,只需好好等他回来,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可怎的到了如今,佳人身侧已有良人,他自己,也即将走上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阿年闻言心口有些微堵,周玄清这种天之骄子,自然不会懂得她那些自卑渺小的心思,她仰望他,却也不想一直仰望,诸多的原因,她还是出了府。

  她心头有些难过,喉间微哽,嗓音凄然:“世子,没有人会在原地卑微的等那么久,若是能有正常的生活,我还是希望,我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一个婢女,一个通房,一个姨娘。”

  或许她的离开,叫周玄清有些不甘,毕竟是两人情浓时乍然分离,在国公府里时,她就感到周玄清待她是有一些真情的,却也仅限那一亩三分地。

  她的心不大,却又很大,那一亩三分地她看不上,她想要的,甚至比叶繁星想像中的还要多。

  就算是被利用,那又如何呢?如果能谋得那些心中所思所想,这一点点算计,到了将来,即便是周玄清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点情=趣罢了。

  阿年早就想的清楚,她不怕算计,只怕丢弃。

  对着一个未开窍的人,多说无益,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阿年觉得有些疲累,不再去管周玄清,转身想回去,眼角微微泛红。

  或许,这戏,她也唱不下去了。

  周玄清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怔怔无言了良久,脑中无数思绪纷飞,颌下一滴水落下,周玄清喃喃自语:“不,阿年,你只是你。”

  又陡然回神,冲着阿年背影喊了一声,“阿年”,见她身形微顿,周玄清轻声道:“阿年,我绝不会丢下你的,你知道的。”

  这还是第一次侍寝,周玄清牵着她走出寿安院,神色很是冷然的说的一句话,“你初初伺候我,放心,我不会将你丢下的。”

  本以为阿年会回头看他,可不知阿年是不是没有听到,她脚步有些错乱,还抬了下手,周玄清见她离去,他浑身湿透,脚下渐渐泅成一团水渍,缓缓荡起了一层涟漪。

  他好像有些明白阿年的意思了,其实叶繁星说过很多次,只可惜他都未回过神,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日,及至到了如今,横梗在他和阿年中间的,徒然多了许多人。

  时间不待,佳人也不一定会在原地,周玄清也并不后悔,过往的岁月,他经历算多,却也不算多,他只是学的慢了些,并不是不会去学。

  阿年在窗前看着,满眼惆怅,若是在往日,听到那么一番动容的话语,阿年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奔向周玄清,好好在他怀里诉说这些日子,她有多想念他,有多爱恋他。

  可今日叶婉的一番话,叫她清醒了,叶婉的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比之她一个小丫头,那才是深沉如海。

  看着叶婉嘴角的那一丝血线,面如金纸般的凄惨模样,阿年心头巨震。

  叶婉在玉京城,做了多久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堂堂太师府的小姐,成了外室。

  经年后,叶婉的儿子又是与国公府百般纠葛,甚至和情郎的儿子抢女人,阿年一想到自己若是此刻冲进了周玄清的怀抱,将来也会被议论纷纷,她就浑身颤抖。

  若是真的和叶繁星假戏真做,这一段故事,又会在人们嘴里戏说多久?

  她不能做第二个叶婉,她怕如今她和周玄清尚还美好的回忆,到了将来,如叶婉和周季深一般,变成了昨夜的剩饭,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

  周季深和周玄清是父子,即便周玄清不一样,可万一呢?阿年不想做那蚊子血,她只想做周玄清心头的朱砂痣。

  阿年转回了身,看到岑缨在灶前忙碌,心口终于稍稍暖和了些,幸好,她有个好娘亲。

  街角的周玄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准备走,却看到叶繁星抱臂立在一边,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世子,不过一个丫头罢了,竟是劳驾您几次三番的来?”

  “与你何干?”周玄清淡淡瞥了他一眼,绕过他准备走。

  叶繁星面色微沉,上上下下的打量,“你可是想通了,要我说,阿年这姑娘啊,若是要进国公府,那必须是世子夫人这名号不可的,其他的什么东西,阿年是决计不会答应你的。”

  他此时满嘴胡言乱语,反正怎么刺激周玄清就怎么来。

  本以为周玄清会不屑的甩袖离开,却不料周玄清直直的望向他的眼睛,神色冰冷,声音有些喑哑,却字字有力:“你想说什么?”

  叶繁星一怔,他心有愧疚,不想阿年这出戏落空,回想起方才回忆母亲叶婉的一生,叶繁星控制不住的冲着那月白身影冷笑。

  “你这样缠着阿年,又给不了她名分,难道你是想让阿年做你的外室?周玄清,你未免太过霸道了?你是想让阿年,走我母亲的老路么?你想让你自己,变成第二个国公爷么?”

  这句话,实在太过大逆不道,叶繁星长于国公府,一直是心怀感恩的,此时说这样的话,无异于在诋毁国公府。

  周玄清转过身,眸中微有异色,这种话,也只有叶繁星敢说,即便是对着叶婉这个人,也没有人敢将外室这两个字宣之于口。

  他将叶繁星细致的瞧了一会,良久才开口道:“你的话,我记住了,她不会,我也不会。”随后,才甩袖离开,叶繁星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言。

  周玄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繁星恨的咬牙,这人总是这样,该说的话,总是说不清楚,仿若那些话说出口,就好像要钱要命似的。

  *

  周玄清回了国公府,云央照旧迎了上来,他再次避开了。

  云央有些茫然,和德喜嘀咕:“世子最近是怎的了?老是自己一个人,连你都不让跟着。”

  德喜憨憨的,脸上也全是不解:“不知道,自从和三公子打了一架,世子就不太对劲了。”

  云央到底是女子,此刻见周玄清满身湿透了,不由得满脑子乱想。

  “你说,世子是不是去找阿年了?”云央看着周玄清走过后,那一路湿漉漉的脚印,摩挲着下巴,“哎,若是阿年能回来就好了。”

  “那肯定不能的,阿年都已经是自由身了,何必回来做奴婢呢。”德喜微微摇头,又拿起扫把扫起了庭院。

  云央却不住的摇头,噘起了嘴:“哼,世子娶了阿年,阿年不就可以回来了么?反正世子那么喜欢阿年。”

  德喜也拧眉:“世子娶阿年?”不禁摇了摇头,“这可太难了,先不说国公爷和夫人不同意,再者世子如今都要和鸳宁郡主定亲了,这玉京城都要传遍了……”

  云央很不开心,推了德喜:“世子喜欢的是阿年,又不是那劳什子郡主,你再胡说,我就打你……”

  德喜抬起扫把挡:“哎哎,世子喜欢阿年,这我知道,可喜欢跟娶是两回事嘛……”

  周玄清换好衣裳,坐在窗前看两人打闹,窗前的芭蕉叶依旧,却已经不是去岁的叶子了。

  是,他喜欢阿年,从一开始的可有可无,到如今的思之若狂,连身边两个笨蛋都看的清楚,他却糊涂了那么久。

  他是个恋旧且不爱新事物的人,加之如今在昭文馆,他喜欢的,皆是前人所撰写的古籍,能让他接受的人不多,即便是德喜,也是他换了许多个小厮才留下来的。

  虽然笨笨的,可用着安心,从不违逆。

  阿年是最快让他接受的,不管是因为他心绪薄弱的时候,阿年‘趁虚而入’,还是阿年本身就讨他欢喜,亦或是与阿年的亲密,加速了接受的过程。

  总之,她就是这样,如空谷幽兰、半山明月,十分温柔、缱绻、且又强势的挺进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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