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妾 第47章

作者:飞弄 标签: 天作之和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云央一怔,拧眉回想,一字一句的复述:“三公子说,世子回来没,他有事想见见婶婶,我说没有,三公子就说,知道了,然后就走了。”

  她挠头不止,接着道:“三公子面色很是焦急,莫不是他母亲出了事?可是他来找国公夫人做什么?她们俩……”

  周玄清听完转身就走,是啊,她们俩是仇敌,叶繁星怎么会回来找母亲,除非……

  想到这儿,周玄清脚步越发的快了,近些日子母亲状态很是不错,面色越发红润,精神也十足的好,看着像是恢复了,若是如此,这件事应该是无碍。

  天色越发黯淡,零星有些星子遥挂在天边,叶家早早就将灯都掌上,府内,一片灯火通明,丫头小厮皆是噤若寒蝉。

  叶婉掌家十分严厉,规矩丝毫不得错乱,她一生讲究,虽说到了后来,颜面尽失,却始终丢不掉太师府大小姐的名头。

  阿年本是在外头等,可里头的丫鬟出来找,现在满府都知道阿年是将来的少夫人,此刻见不到公子,只能和阿年说:“夫人,夫人想见公子。”

  阿年心头焦急,派出去的人也不知道和叶繁星接上头没,这若是耽误了可怎么好?

  见里头情形艰难,阿年只能迈步进去,幸好叶婉是阖着眸,阿年先屈膝行礼:“伯母,您莫急,叶大哥去办事了,我先进来伺候您,您别着急,叶大哥很快就回来了。”

  叶婉躺在那,呼吸轻的像是吹不起一片羽毛,闭着眼只能瞧见眼珠子在动,阿年有些心慌,她最看不得这些场景,连忙扑过去,握住了叶婉的手。

  “伯母,您放宽心,叶大哥肯定已经回来了,您别怕……”

  阿年温声的劝慰,她心头此刻对叶婉只有同情,她惧怕成为叶婉,却又佩服叶婉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历程,这条路,实在是太累了。

  叶婉听着声儿,终于是睁开了眼,见到阿年满脸关切,略微勾了勾唇,声音轻而薄:“你来了啊?”

  她知道自己活不长,却不知道,寿数竟是这般短暂,或许这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儿,在叶婉的心里,这好像就是解脱。

  叶繁星说的对,她这个母亲的身份,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她从他出生开始,就未曾真心爱过他,哪怕是一天。

  不过到了如今,繁华也好,落寞也好,俱都化作云烟,她眼前泛起的,是幼时在太师府快快乐乐的每一天,有宠爱她的爹爹,也有疼爱她的娘亲,再无其他。

  “阿年,你和怀仁,并不是真心相爱的对么?”叶婉任由阿年握着她的手,她此时浑身无力,仅有的力气,也只能勾动一根小拇指。

  阿年面色很是为难,若是否认能让叶婉开心,那就罢了,可她不想在此刻骗叶婉,那叶婉又是怎么知道的?她自认这出戏,两人唱的十分用心。

  叶婉见阿年迟迟不语,咳了两声,又将头转了过去,望着帐顶上的花鸟绣样,声音颇为苍凉。

  “我与怀仁虽不亲近,可他到底是我生的,呵……他爱的不是你,我这辈子没什么建树,只在情海里浮沉,怀仁看你的眼神,与情爱无关。”

  阿年紧紧的握住叶婉的手,有些尴尬:“是,伯母,您看的真准,我与叶大哥,并不相爱,只是我们遇不到合适的,暂时凑在一起便罢了。”

  她不想叫叶婉知道,叶繁星爱上的人,比之她,还要叫叶婉难以接受。

  “你又在骗我了,我知道,我知道的……”叶婉说到这,像是有些激动,“怀仁自小心思便多,他看着不羁,其实性子极冷,从他身边的人也能看出了,他压根没什么朋友。”

  叶婉喘了两声:“我不配做母亲,怀仁这孩子,我管教甚少,表面上感觉他好说话,其实性子倔的很,一旦认定,便怎么都拉不回来。”

  阿年见她喘的厉害,连忙端了被热茶过来给她润润喉。

  叶婉就着喝了两口,还在那等着,阿年怔了一会,才赶紧拿起帕子替她沾沾唇角。

  叶婉便继续道:“我走过的路,实在不想他再走一遍,太苦了,他虽与你无爱,却是真心接纳你的,阿年,你是愿意嫁给他的是么?你的过去我如今都不在意,你嫁给他,也好叫他悬崖勒马。”

  阿年心头暗叹,晚了,都晚了,叶繁星不会回头。

第55章 抬头的第二十五天

  叶繁星爱上周玄宁, 看着很不可思议,其实细细想来, 一切皆是命运使然,上天一步一步的设计,叫他们这些小儿女渐渐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阿年一时竟是想的痴了,若是叶繁星自小长在健全的家中,是否还会爱上周玄宁?

  不过,到了如今, 她和叶繁星两人很有可能真的会凑在一处,虽说不太如人意,可到底叫长辈放心。

  阿年重新执起叶婉的手:“是,伯母, 我们都明白的, 您别担心。”

  叶婉目光灼灼,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攥着阿年的手:“阿年,前些日子, 是我对不住你,实在是怀仁这孩子……”

  话说了一半,便喘的厉害,阿年不住的给她顺着背, 口中劝慰:“伯母, 无事的, 我们都明白,叶大哥他清醒的很,您不用替他担心。”

  叶婉顺过了气, 闻言惨笑起来:“是,那孩子,清醒的很……”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悄悄地一个人独自反复思量,直至自己需要的时候才会提及,从而一击致命。

  这时门外闯进一人,正是才回来的叶繁星。

  对阿年颔首后,便半蹲在床边,他面色带着些微的歉意:“娘,我……”

  叶婉轻轻摇头:“不怪你,这哪能怪你,她不来,才是她。”

  又拉过阿年,面色委顿,说的话越发飘忽:“怀仁,你这孩子,与我是一样的性子,娘这辈子有多苦,你是知道的,好好跟阿年成婚,好好过日子……”

  叶繁星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他的妄念,或许会很艰难,可只有走到那一步才知道,只是可惜了阿年,他利用她,这里面,他最对不起的便是阿年。

  叶婉说了许久的话,只觉很是疲累,她还有许多话都未曾说,可又觉得无从说起。

  她的一生,有关联的,并不是与自己一脉的孩子,而是其他人,这般想着,她才有丝丝的悔意在心间萦绕。

  “怀仁,娘,娘对不住你。”叶婉阖上双眼,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滚而下,淌过皮肤,渗进了短短一些时日就花白的发丝间。

  叶繁星眼底通红,阿年坐在一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这时丫头进来了,急急忙忙的道:“公子,国公夫人还有世子来了。”

  叶繁星猛地转头,连忙往外跑,叶婉的眼中,也乍然迸出一股灼人的光,阿年生怕她刺激太过,上前揽住了叶婉。

  眼神却也飘向了门边,周玄清来了,他怎么会来?

  叶繁星出去迎接,在半路就遇到了周玄清和国公夫人,国公夫人面色看起来极好,叶繁星赶紧行礼。

  国公夫人瞧着叶繁星满眼讥诮:“若不是我清儿劝,我是死都不会来的,你也不必客套了,听说叶婉想见我?呵……祸害遗千年,今日若是她不死,我会亲手结果了她,也算是还了我今日上门的礼。”

  叶繁星沉默了一瞬,三两下便也想通了其中关节:“婶婶,母亲她状况确实不太好,她生前与您龌隅颇多,可繁星求您,能不能让她好好的去,不留遗憾。”

  国公夫人冷笑不止,可到底是生死大事,她言语间也软了些:“这我可保证不了,待会你们都好好看着些,若她还是有遗憾,那可不关我的事儿。”

  叶繁星冲着周玄清点头:“多谢。”

  周玄清摇头:“不必,父亲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不久应该能过来。”

  其实不必的,不过叶繁星此刻也顾不上了,抬手郑重见礼:“今日实在多谢。”

  一行人便去了,周玄清一进门便瞧见了阿年,又是一阵子不见,阿年身姿好似越发窈窕,他心头的想念越发炽盛。

  是他的,他始终是要夺回来的,这般想着,周玄清又看了眼身边的叶繁星,眸中冰凉。

  叶繁星无意看到他的眼色,有些惊讶,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只是淡淡转头,并未多说。

  阿年也瞧见了进来的人,目光并未在周玄清身上停留,在叶婉耳边轻轻耳语:“伯母,国公夫人来了。”

  话音一落,叶婉便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双眼,直直的望了过去。

  国公夫人正满脸不屑又讥诮的看着她,叶婉唇瓣微颤,浑身僵直,面上竟是泛起一丝红,口中讷讷喊了一声:“阿姐。”

  阿年闻言浑身一抖,阿姐?这是什么称呼?叶婉居然喊国公夫人阿姐?

  见叶繁星还有周玄清面上并无异色,心里明白,大概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也没资格知道。

  国公夫人不答话,只冷眼瞧着,眼中却少了些刚进来时的嫌恶和冰冷,她一贯直来直往,面上松了些,口里却不饶:“怎么?难道真的不行了?竟是糊涂的乱喊起人来了。”

  叶婉半晌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阿姐,我知道你厌恶我,我也并不是想祈求你的原谅,我这一生,算是糊里糊涂的过去了,阿姐,从前父亲说……”

  “父亲?你说哪个父亲?我的父亲么?”国公夫人声音有些尖锐,瞧着叶婉的神色又淡了些。

  叶婉面色越发的红,眼里带着伤痛:“是,是太师,阿姐,太师说,你性子娇憨,我可以和你好好相处,可是阿姐,我那时候,那么尽力的想和你好好的相处,为什么,你一直不喜欢我呢?”

  国公夫人拧眉,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嗤笑起来:“你占了我的位置那么多年,却要我好好跟你相处,叶婉,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叶婉紧紧的攥着阿年的手,想坐起身,阿年将枕头竖起,靠在她背后。

  “可,可我是真心的想和你相处啊。”叶婉探手想拉住国公夫人,她的一生,矛盾重重,心内的矛盾,还有处世的矛盾,叫她难以抵抗。

  叶婉嗓音有些凄厉:“阿姐,那时候,我是真心想和你相处的,我毕竟在太师府长大,与父……与太师和夫人相处日久,是有了感情的,阿姐,你为何,不愿容我呢?”

  国公夫人盯着她的手,神色怔怔,是啊,为什么不愿意容她呢?

  明明自己也算快快活活的长大,即便是寻回了亲生父母,可为什么就是容不下这个叶婉呢?

  “那时候,我初初得知自己有亲生父母,你猜,我当时的心情如何?”国公夫人寻了椅子自己坐下,神色没了初时的讥诮,也没有不屑,只是淡淡的,端庄威严。

  她今日来叶家,是特意打扮过的,没想到,做了个多余。

  “我在想,是谁替了我那么多年,我一定要见到。那时候年轻,见你满身的气度风华,一颦一笑都不是当时的我能比,便在心里暗忖,若是自己能长在太师府,那羡慕的人,肯定不会是我。”

  国公夫人像是感慨,又像是讲故事,声音断断续续,很是平静:“后来,便遇见了那人……”

  那时候的周季深,看起来实实在在是个知礼守节、俊俏非凡的少年郎君,多说几句话,都会脸红不敢多看的翩翩少年。

  彼时老国公尚在,太师府和国公府结秦晋之好是势在必行的,况且两家相熟已久,小儿女在一处,他们乐见其成。

  她虽嫉妒叶婉,却也并非不能相容,只是情不知所起,自那后,她就开始容不下了。

  她无法容忍叶婉占了她的父母、却还要占据本该属于她的未婚夫婿,她嫉妒叶婉,又不屑叶婉,只觉得叶婉就是小偷,偷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永城的养父劝过她,她那时已经听不进去,她也不知,那周季深和叶婉私下竟是相互爱慕的,只不管不顾的插-进了两人中间。

  后来再细想,大概老国公深知自己儿子周季深的秉性,叶婉毕竟不是亲生,老国公便强压周季深,逼他娶了自己,太师嫡女的身份,让她得到了所有想要的……

  躺在床上的叶婉双眼淌出了泪,唇角微微上翘,声音却似咽了黄连般苦涩:“阿姐,那时,我与他是真心相爱的,只可惜,到了如今再看,简直像个笑话。”

  叶婉在此前,都不是这样想的,她觉得,是杜若言害的她,只是到了这告别的时刻,反而脑子清醒了。

  听到她这么一番剖心之言,国公夫人双手紧紧捏着圈椅扶手,指尖泛红再泛白,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仰头,瞪眼看着角落七杈分支烛台,怔怔出神。

  周玄清见她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连忙抬手揽住母亲的肩头。

  国公夫人回神后,转头朝他略微勾唇,面色发苦,应了叶婉的话,不再冷嘲热讽。

  “是,是个笑话,你也猜不到,他不敢与老国公违抗,他是个薄情寡义、胆小懦弱的男人,他抛弃了你,选择了我。”

  原是如此,叶婉阖上了双眼,两颗透明似珍珠的泪,从内眼角沁出,随着脸上的沟壑,一点一点滑落至腮边。

  “是,真是不值得啊,可惜我从前看不清,我从前,总觉得他爱的是我,所以才会这般执着。”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和后来的丈夫日日争吵,最后离心离德,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难怪,人人都在笑话她。

  国公夫人呼吸有些急,她本以为看到这女人如今的凄惨模样,她会开心,可到了这时候,她只觉悲凉,大半生过去,回头望,好像是做了一个巨大的梦,支离破碎。

  她缓缓起身,朝叶婉走去,脚步些微的踉跄。

  叶婉似是有所感,松开了阿年的手,伸向了国公夫人,指尖依旧白皙纤细,眼中含着泪:“阿姐,我如今,已是不成了,你莫再要深陷其中,好好活,为自己活。”

  听着这么一番话,国公夫人眼中的泪终于是落了下来,明明来这之前,她还在心中暗暗的想,等会要怎么讽刺叶婉,势必要叫她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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