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雪羽
晚樱的花瓣随风飘落,太子伸手,接下脆弱的花瓣,脑海里浮现出往日何枫芷乖巧捡花瓣的可爱模样,嫣然地勾起嘴角,“她在的话,就会提着小花篮在这雀跃地捡花了。”
施知鸢抬起头,看着树上的粉色樱花,笑,“是啊。每年何姐姐都会捡花,做花饼,沁香可口。”
太子诧异地看她,“做花饼?……她跟我说……是不忍花落,要葬花的。”
随即会心一笑,太子了然,这个小傻瓜,是怕把花入菜,自己会嫌她不雅,就瞎说。
施知鸢暗道糟糕,说漏嘴了,补救道,“花嘛,可葬可用。各有各的好!”
瞥眼太子,涉及何姐姐,施知鸢生怕影响她的形象。
“无碍,她的百般模样,我都知道,也都爱。”太子的仪态依旧高雅,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稳重端庄,“心感应着心,哪会错漏一处。”
施知鸢看他,他的表情和何姐姐在百花宴上等他进殿时的表情一样,幸福满足。
他俩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好像以前何枫芷坐在中间,他俩调侃她一样。
边说,边奢侈的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还在,想着何枫芷嗔怪而又宠溺的模样,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中泛起泪花。
“知鸢,……我好想她。”太子顿了顿,带了丝哭腔,情深地缓缓道,“才过去四天,可是像过去百年。”
“我……我以为我们很快就可以朝夕相伴,可是没想到百花宴便是最后一别。答应给她讲的故事还没讲,答应陪她去的地方还没去……”
太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一切美好都这么突然的戛然而止。
施知鸢心里也堵得慌,说不出来话。安慰的话无用,都骗不过自己,何必说出来骗太子。
一阵轻风卷过,樱花轻轻地落在他俩的肩上,温柔地拥抱他们。
太子停下步伐,半垂下眼眸,“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兆尹有记载,王小娘子有诉说,但我只信你说的。”
施知鸢将所见所闻皆如实说于太子,太子的眼眸越来越沉。
太子哑着嗓子,如鲠在喉,刺的生疼。
施知鸢看出他眼底的自责,取出怀里的玉佩,“姐姐让我把玉佩还你,说这是已故皇后和她对你共同的牵挂和祝福。她不后悔与你相爱,也没有遗憾。”
“她不想你自责,想让你替她好好地看余生光景。”
太子把玉佩放在心口,蹙着眉,嘴角悲伤地抖动着。
她总是这么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
太子勉强地张开嘴,问一直不敢问的问题,“她……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施知鸢抿紧嘴,低下头,她不是何枫芷,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太子难过地喃喃,“肯定很痛。……说蛇毒让她……肿的面目全非,怎么会不痛呢……”
肿?施知鸢回忆下倒在自己怀里的姐姐,明明依旧貌美。
施知鸢看看自己,也没事,有点奇怪。施知鸢不解地翻看手掌。
……所以是因为姐姐……,家人才觉得毒性很大,自己可能会傻,会有问题么?
太子握着玉佩,眼中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化为凄楚。
施知鸢长叹口气,安静地离开,给太子留下片喘息的空间。
清儿担心地小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陪着她。
穿过小路,施知鸢在前堂一处偏僻的角落,听见几位言官在议论这件事,话语中皆是惋惜。
“太子能来,何家定是欣慰的吧。”一人言。
“佳人大抵总是易逝。”年迈的言官摇摇头,体弱地轻咳两声。
“可,大人不觉得太巧了么?咱们被弹劾针对,另一边就发生准太子妃遇害。”年轻的言官不忿道。
“逃犯绑架的随机性太大,你不要草木皆兵。”另一个胖言官肚子饿的咕咕叫,从果盘里挑出最大的桃子,咔嚓一口。
“绝不是草木皆兵。”言官杜褚拳握腰线,声音铿锵有力,踏步而来。
杜褚道,“京兆尹联合大理寺,着手调查此事。此事一涉及重要犯人越狱,二涉及汴梁国都安全,三涉及朝官家眷,现以查到此事为有预谋的人为。”
“但是……”杜褚叹道,“差一个中间环节。这事如何越过蚯蚓,直捣水蛇。”
众人沉默,神色凝重。
咔嚓,咔嚓,胖言官接着啃桃子,这么高深的事,他接不上话,也想不明白。
施知鸢听说过这个杜褚,父亲和哥哥都说他是难得有血性刚正的才子,一身正气,淫威之下仍不改志,坚守正道,良言上谏。
施知鸢慢步走在他们旁的长廊。在他们被发现议论的惊愕中,装没看见没听见他们,她随口般自然而然地对清儿道,“榜子派任的日子就要到了,百芝酒楼的包间里时常订不到座。一会儿要去,要提前些。”
清儿不懂,没要去酒楼啊,但仍配合地一声喏。
“听说,那里的酒就连刑部大员们都很喜欢喝,狱卒都难得能抢买到。一会儿要好好尝尝。”施知鸢随意道。
榜子派任?!杜褚一下恍然大悟!没错!
所有的弹劾都是为了使朝局变化,好安插他们的人。
而百芝酒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起眼,最适合在这种地方应酬谋划。
若是顺着酒楼,定能查到点狱卒,各大官员的蛛丝马迹。
百芝酒楼就是个突破口!
杜褚高兴地一拍掌,激动地手高举着狂点,“对对对。”
吓了那些言官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孩子抽什么疯。
杜褚匆匆跟他们行个礼,立马狂奔出门,直奔大理寺。
施知鸢余光看见这一切,面无表情。
有些事,该有个结果了。
清儿虽然不懂,但是明白小娘子定又是做了件大事,小声问问疑惑,“这些日子,咱没去过那。娘子怎么知道百芝酒楼人满为患?”
“我不知道。”施知鸢眨眨大眼睛,有点俏皮地说,“我问过土匪们如何逃出来的,细聊之下听他们说狱卒那天喝的酒。他们说的酒香是百芝酒楼独有的,就觉得可能有关系,猜的。”
论吃的,施知鸢自信没有她猜不准出处的地方。
吃,她相当专业。
至于酒楼人到底多不多,不重要,重视那酒楼就够了。
她走后,那几个言官互相看彼此,胖言官不敢置信,“施小娘子真是随便说说,就让杜褚这么激动?”
“大概吧。施小娘子一直都在宅院,只听说她诗好,没听说过有计谋。国家大事,朝野格局,又哪是她个小娘子能懂的。”
年轻的言官痴痴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她好美……,好像仙女。”
年迈的言官摆摆手,“就你这半斤八两的,别肖想她了。容易被施太师打出府。”
年轻言官讪讪地收回头,遗憾地叹口气。
人与人的差距,真大。
施知鸢陪在何母身边许久,送走了太子,送走了宾客,直到尽黄昏,她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何府。
灰蒙蒙的天空,像极她的心情,直到……
“施小娘子。”拐角处隐隐地传来句呼唤。
施知鸢耳聪目明,虽然很小声,但还是听见了,掀开轿帘,便看见阿珲的身影探出墙角。
吃惊地眨眨眼,施知鸢忙让家仆停轿,“我去买点东西,散散心。你们不必跟来。”
家仆不放心,清儿补道,“我陪着小娘子就可以了。”
“要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们!”家仆担忧地叮嘱。
阿珲在前面远远的领路,直到家仆彻底看不见她们了,他才近身,“公子找你们许久了。”
“美人来找我了?!”施知鸢惊道,呃,意识到下意识脱口而出美人,轻掩下嘴,“他……在哪?”
“在这。”温柔又有磁性的声音。
一回头,就看见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悲痛一天的心被包裹着逐渐舒缓,施知鸢不自知地眉尾舒展,“你怎么来了?”
施知鸢看着他,“那天,是你救我的,对吧?谢谢。”
转而担心地问,“你有没有受伤?你……”
“我很好。”商安歌看她哭的红成兔子眼的眼睛,心疼。
“走,我领你去见一个人。”商安歌温柔道。
“谁?”
“何枫芷。”
第37章 她跟商安歌跑了
汴梁城的某处, 一位男子正在逗鹦鹉,跟他身后的人说,“随他们查。绑架之事, 我们只是顺水推舟,送她们点蛇而已。只要不查到百芝酒楼,根本查不到我们身上。”
随即他笑道, “可惜,怎么可能查到百芝酒楼呢?”
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太着急,被门槛绊了一下, 扑到地上。
“慌什么?”那人接着悠闲地逗鹦鹉。
“不好了!百芝酒楼被查!”手下慌得声音都劈了,“设计百官的事败露, 官家大发雷霆,咱们的人被折损大半!一些本来观望的人也立马拒绝我们的邀请。”
手下说话声越来越小, “而且……,派出去放蛇的人还没归队……。”
那人僵硬地转身, 压着嗓子道,“是谁干的?都是谁干的!”
手下头低得更狠了,“……不知道。”
那人气得头晕, 靠在身边的人身上,嘶吼道, “不知道?!竟然连谁坏的好事都不知道,可笑至极!而且,那人呢!给我找啊!”
可惜没人回应他, 连鸟都没有。
“搀着我,我还得去收拾烂摊子。”那人有气无力地强直起身,颓然而绝望。
**
施知鸢骑着阿珲的马, 策马疾驰在商安歌的马旁,速度快得卷起一路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