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阁老夫人 第2章

作者:漪知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言情

  沈老夫人绽开眼角的笑纹,只笑眯眯地打量着沈芳宁,又说道:“我一向疼她,不过规矩也是立起来了的。”

  府尹夫人坐在一旁,她这个做媒的便笑呵呵地替傅老夫人说道:“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必定是赏心悦目的……”她顿了顿,看向沈芳宁,和善地说:“三姑娘一看就是爱读书的,也是老夫人教导得好。哪像我家那姑娘,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主意,处处还得我替她周全……”

  顿了顿她复言:“您瞧这门亲,可不就是佳缘吗?”

  沈老夫人却没有立马答应,她含糊地笑着。傅老夫人见状,便遣了身边的婆子,支使道:“去把二爷从前院喊过来。”

  说完,她慈眉善目地看着沈芳宁,和蔼地说:“姐儿说得对,让正则见过姐儿和三姑娘才好。”

  沈芳宁杵在那儿,背脊立得笔直,听着几位夫人往来,只管摆着一张浅笑的脸,默不作声最好。

  姑娘家话多起来,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就会显得轻佻。倒不如含着僵硬的笑,当个壁画里的姑娘。

  府尹夫人是主人家,各色眼风可不都往这使?沈家那点事儿翻来覆去都说烂了,便又回忆起这位三姑娘从前的风光来。

  “她父亲是先皇钦点的状元郎,后来领着巡视江南的肥缺,谁不晓得这一回京便是要入阁为官,一路青云直上?那年这三姑娘的及笄,风光得怕是连公侯之女也比不上。只是可惜了……若非如此,那样的光景,也不会沦落到十八未嫁,成了老姑娘来。”

  一朝一夕,高处与低谷,任谁都不得不叹一声唏嘘。

  众人谈笑间,傅正则也步了进来。于是目光便齐刷刷地调在了他的身上。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芳宁纵读了十余年书,却也只想得到这八个字来。

  傅正则为官五载,如今领着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职。按理说应该是前途无量,可如今皇帝年轻,首辅王恒昌把持朝政。傅正则是前首辅张大人的门生,如今王恒昌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命官里也是这么一个理。他得罪了首辅,任谁都能下脸子给他。上一月无端受伤,皇帝停了他的职让他养伤之余顺带解决了婚姻大事。

  可得罪首辅,失了圣心,全京城也都知道了。

  如此,从前的香饽饽一朝风云变幻,没有哪个人敢上赶着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傅老夫人为此惆怅极了,托了府尹夫人,才算是找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给他相看亲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傅老夫人先前也是急得很,偏巧儿子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如今皇帝都发了话,她便安安心心地一门心思扑在他亲事上。可如今又不同往日,她却又不想委屈了儿子,多方托人打听,才找到沈家的门路上。

  ——便是有一点,命硬克亲,让她心生犹豫。

  可若是齐整、名声好的姑娘也个个趋利避害,避之不及。

  所以沈芳宁是矮子里拔高个,清白的家室,姣好的容貌,看起来性格也很不错。傅老夫人也就不求其他了,却又担心起儿子不满意起来。

  于是傅老夫人又瞪了一眼傅正则,眼眸中的意思不外乎让他上心些。

  傅正则穿着一件石青直裰,他身量颀长,清俊的眉目间拢着山灵里的岚气,眸子黑沉如深水。

  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焉。

  沈芳宁用余光悄悄地打量他,心里默默地想道。

  傅正则向几位夫人拱手见了礼,府尹夫人笑道:“如今傅大人是朝廷命官,哪里还需要繁缛的礼节?”她一向是个热心肠,便又指着沈芳宁,向傅正则说道:“这是沈三姑娘。”

  他便又插手见礼。

  沈芳宁被点了名,垂下柔顺的眼睫,屈腿回了礼。

  傅正则抬起头看着着沈芳宁,沈芳宁看见他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来,像春风那样柔和。

  她心里怪得很,有了那么一丝道不明的感觉。

  府尹夫人来回打量只觉得看着赏心悦目极了。看着俩人神情,八字也要有一撇了,沈老夫人和傅老夫人点点头,一派笑吟吟地看着他俩。

  沈芳宁便又垂下了头,她绞着身侧的宫绦。

  府尹夫人见了,连说道:“带着三姑娘去逛一逛园子吧,三姑娘还是头一次来,想必也不识路。”

  琢磨着两方的神情,这事儿也错不了。都是过来人,便乐呵呵地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这处园子叫做怡翠园,如今正是姹紫嫣红的时节,花香馥郁,扑了一脸的芳蔼。

  沈芳宁堪堪到傅正则的下颔,陌生的男女被这么凑到一起,又是为了婚嫁之事,难免生出些许尴尬局促。

  傅正则迁就着沈芳宁的步调走,一路走马观花似的,也没瞧出个意境来。他见沈芳宁那双清亮的眼眸睇视着他,便温和地说:“三姑娘一直盯着区区做甚,可是区区脸上有物?”

  沈芳宁的脸蛋噌地肉眼可见地泛红起来,她眨了眨眼,立马将目光垂向别处。嘴里嘟囔一阵,支支吾吾地说道:“哪里就是看你了……”

  傅正则似乎被姑娘家的口是心非逗笑了,闷闷地笑声困囿在喉间,那似笑非笑地眼睛却一直看着沈芳宁。

  沈芳宁哪里被男子这么打量过,她心里直唾,此人怪得很!

  她不爽地回瞪了一眼。

  傅正则装得云淡风轻,好似之前没有事情发生过。

  沈芳宁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一点感同身受来,这位傅大人从前也是人中龙凤,如今被冷落的滋味大约也不好受。

  她清清楚楚地还记得当年她父亲的头七还未过时,各路人马的手段便开始层出不穷,一个个变脸得堪比六月的天气一样。

  他也会这样难受吗?

  好像他又不像自己一样可以久避深宅,只受了一些无碍的白眼。

  朝堂上的事情波谲云诡,一起一伏都难以预测。

  沈芳宁纠结着,两人之间也沉默了下来。

  “我……我不是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也没有……”她黛眉长敛,恁是觉得这么些年都白说话了,她担心自己一出口便伤了这个人的心。

  肯定有很多人都这么冷眼以待,她曾感同身受过,也不希望自己无意之间也伤了别人。

  “三姑娘——”

  傅正则顿住了脚步,他垂眼将沈芳宁拢在了里面。

  沈芳宁听见傅正则唤她的名字,有些茫然地站立在廊庑下,透过半卷的竹帘,明明暗暗的光影在傅正则脸上交梭。

第3章 怀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含糊地嗯了声,像是从喉间轻轻地发出,蚊子大的声音却在这里显得清晰又响亮。

  娟娟的目光逡巡不前,此间妇人们的宴语再次充斥在沈芳宁的脑海里。她的神思可谓一团乱麻,只等着傅正则的下文。

  “不必叫傅大人,便称作表字吧,区区字子润。”

  糅合在花光柳影里,沈芳宁不自然地看了看前面的甬道。

  还怕什么呢?

  两个人都是这般,谁也不嫌弃谁,真像她们说的那样,是“天作之合”。

  “我且期望未来的夫君不纳妾蓄婢,若是大人无法接受,那我们便说清了来,免得他日成了一对怨侣。”

  若是有旁人在此,沈芳宁定然说不出这么悖逆的话来。便是嫁了人的妇人,这也是犯了“七出”。可沈芳宁却又不是很在意,她想着最差不过绞了头发当尼姑,一辈子守着佛门和香火过日子。

  她撇过头,扬起下颔,一双水灵的瑞凤眼直闯闯地盯着傅正则的眼睛。

  傅正则头一次被这么一个姑娘不加掩饰的盯着,明明姑娘家的剪水秋瞳哪能跟那官场上你来我往,寒光剑影的无数双眼神相较?他见惯了旁人的趋炎附势、横眉冷对,却独独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败下阵来。

  玉软花柔里直喇喇地显露出她的心思,傅正则偏巧也没有唬弄的心思,他拱手道:“区区娶妻一人足矣。”

  沈芳宁讶然地看着他,她远没有所表露的那么淡定。两颊飞出红霞之色,双眸羞涩地垂下,眼瞳飘忽来回地打转。

  顷刻后,她轻轻地从嘴里吐出“子润”二字来。

  姑娘家的声音柔婉而带怯,像极了怡翠园里含苞的春桃。

  花厅里妇人们聊的火热,傅正则将沈芳宁送到垂花门旁便止住了脚步。

  夫人们都各色眼风看起来,府尹夫人又促成一门亲事,她笑着对沈、傅两家的老夫人说道:“看样子,吃你们家的酒可不远了。”

  沈老夫人抚着膝盖,一脸宽慰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子都靠他们经营起来。”

  沈家同傅家攀了亲的消息一溜烟间就在这场莳花宴里散开来了。

  沈芳宁迈着步子回到沈老夫人身旁,老夫人笑着拍着她的手,旁的也未在多说。各路夫人不过也是看个热闹,如今的傅二爷也犯不着她们上赶着去计较哪家的姑娘配了他。

  曜灵西匿,浅红的霞光浸染了半边的天色。

  马车穿过沈府的影壁,沈芳宁提裙步了下来,又回身搀着老夫人。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在外呆了一天,精神力气都跟不上来。她看着沈芳宁的目光再一次变得柔和起来,便说道:“这是一宗好亲,也算告解你父亲的心愿了。”

  沈芳宁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她欠身道:“孙女儿能有今天,全靠祖母的帮衬。”

  这人呐,哪怕事情做得再不地道,也希望找一个光鲜亮丽的理由以显出她的宽厚仁慈来。左右少不了两块肉,沈芳宁心里记得门清,也指着有一天能算算这笔糊涂账,好让她娘亲的嫁妆能一丝不落地回来。

  祖孙二人都暗地里打着算盘,谁也不肯让谁讨了好。

  琉璃搀着沈芳宁在游廊下走着,她咦了一声,指着半月门的方向——沈芳宁顺眼看去,却之间片影。

  “怎么了?”她问道。

  琉璃道:“好像是四姑娘身边的绿云和大公子身边的阿庄。”

  沈芳宁顿住了脚步,好奇的看着那方向。她让琉璃跟上去瞧瞧,琉璃则从台阶下,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暮色四合,天濛濛地拢上一层屏障,介于明暗之间,混沌中可窥得近处的一段青白。

  淡淡的桂花香流淌在琥珀的手里,她拿着篦子轻轻为沈芳宁篦发。桂花油抹在乌黑的头发上增添一许光泽来,而素雅清淡的香味不浓烈,却也有安神的味道。

  琉璃乘着暮色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纳了一个福便连忙走到沈芳宁身旁。

  沈芳宁穿着蟹青色的寝衣,走到炕上,欹着靠枕,示意她说道。

  “奴婢跟了上去,因着只有几盏角灯看得不切实在。后来绿云和阿庄似乎很怕别人看见他们的模样,选的都是不常走的小道,一路曲折,便在角门和一个粗犷的男人碰了面。奴婢在门板后窥视,只看见他们拿着银票给那个男人。”

  琉璃不喘气地说完,她说完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半的对牌,“这是后来看门的王三来了,阿庄慌忙间遗留下来的。”她将这块对牌放在案上。

  电光石火间,沈芳宁本平静的眸子一点点盛满诧异之色。

  她摩挲着这块牌子,心里怦怦直跳,仿佛要蹦出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这是沈家的对牌。

  沈老夫人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沈芳宁的父亲是庶出,二房一家子都在山西,因此这管家的对牌一直握在大房手里。

  阿庄不过是沈清宗身边的家仆,他的身后是沈清宗。沈清宗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他今年才秋闱,纵然是沈家的嫡长孙,大夫人也不可能将对牌交给他。

  良久,沈芳宁稳了心神,她紧紧抓住这块对牌道:“东街茶楼的胡掌柜是我母亲的陪房,你明日拿着我的牌子出府,去找胡掌柜。他一向嘴风严,做事周全。说不定这京城里有什么赚钱的营生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一来她在沈家人微言轻,二则是这件事最好瞒着沈家。

  天穹深处传来几道闷闷的春雷,支摘窗下部拿着叉杆支开,淅沥的雨声传了进来。天大亮时,只有浅浅的潦水、廊檐上一滴一滴的水珠才能见证昨晚的那一场雨来。

  沈芳宁用过早膳后,便来到沈老夫人的香禄居里。

  她一穿过垂花门,就看见沈蓉锦从东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