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权宦强娶后 第10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古代言情

  温疏眉被他看得发怵,抿一抿唇,声音放得更轻:“谁都可以……只要有个人……”

  “我与你去。”他开口。

  她蓦地噎声。

  “乖,睡了。”谢无又伸手将她一环,半搂半按地令她躺了下来。温疏眉想着心事,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一靠,他睃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手慢条斯理地抚着她的后背。

  她今日一定很累。担惊受怕了大半天,夜里又被噩梦惊醒。现下这样倚在他怀里都已没精力多想什么,不知不觉就已沉沉入睡。

  谢无往下挪了两寸,脸对着脸,仔仔细细地凝视她。

  她脸上尚有泪痕未干,印在凝脂般的雪肌上,窄窄的一道。

  他曾经以为她这样的小姑娘都是爱笑的,没想到她这么能哭。

  是这世上会让她哭的人太多了,

  连他都成了其中一个。

  .

  翌日上午,青灰万字暗纹的车驾自谢府前驶出,离了颁政坊,径直向西而去。车厢不大,谢无正朝车帘的方向坐着,温疏眉坐在侧边,略一颠簸,便与他膝头相碰。

  二人又没什么话说,氛围多少有些尴尬。温疏眉低着头闷了半晌,终是逼出些话来说,抬头问他:“督主后来睡得可好?”

  谢无斜眼,居高临下地给了她一个笑容:“不必这样没话找话。”

  “……”她讪讪低头,不再吭声。谢无想了想,拉开手边小柜的抽屉,取出一方木匣递给她:“吃着玩。”

  温疏眉打开匣子,里面放的是果脯。

  久坐马车容易反胃,果脯酸甜,吃下去便能舒爽一些。从前温府在的时候,家中的马车里也都会备上一匣。那时她专爱吃各样甜点,爹娘却怕她吃多了牙痛,不许她多吃。

  她后来就学会了乘马车时悄悄摸些果脯藏起来解馋,觉得自己很是聪明。现下想来,车上的果脯少得那么快,爹娘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只是没有揭穿她罢了。

  温疏眉回想过去,想得出神,眉眼间便染了笑。谢无侧眸,抱臂看着她,见她纤指拈了一颗金桔果脯出来,檀口轻启,小小一枚果脯还要咬着吃,斯斯文文,觉得还怪好看的。

  然后这一路上,他就眼看着她这样时不时地拈上一颗,以这斯斯文文的姿态将果脯吃了半盒子。

  待得马车停稳,他起身便信手揭帘,先下了车。温疏眉将匣子盖好,收回他手边的抽屉里,也跟着下车。他回过身来扶她,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把手交了过去。

  落地站定,她抬眸一看,面前是一方青砖规整的院子。

  许氏一族的祖坟。

  他昨日那句“许至儒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让她恍神间想到了荒山间的孤坟。现下见了这样的院子,想想便知这才正常——许家也是京中大族了,接连几代高官厚禄,祖坟自会修得像样。

  一旁,孙旭恭恭敬敬地将一只沉甸甸的蓝粗布兜子交到谢无手里,谢无垂眸扫了眼:“没味?”

  孙旭缩了下脖子,面露难色:“小的各家问了一圈,臭了的没人留着。”

  “罢了。”谢无淡声。孙旭松一口气,躬一躬身,转而行至院门前,叩响门环。

  “笃笃笃”三声,里头应起一句:“来了”。等了两息,院门就打了开来,一小厮睡眼惺忪:“您是……”说话间视线一转看见谢无,周身顿如触电般打了个哆嗦,慌忙将院门打开,在门边噤若寒蝉地跪地:“谢谢谢谢谢谢……”

  他舌头打结,“督主”两个字半晌都没说出来。

  谢无笑意懒懒,揽着温疏眉走上前,迈过门槛,一枚碎银掷到了小厮跟前:“不谢。”

  温疏眉哑然。边随他径直往里走边回头,便见那小厮哆嗦着叩了个头,拾起碎银,一溜烟地跑进门房里,紧紧地阖上了门。

  可见谢无的名声真是不怎么好。明明在赏人,还是让人跟见了鬼似的。

  转回头来,她举目望去,偌大的一片院子,一眼难望尽头。院中石碑林立,葬着许家数代人。四周围还有房舍数间,想来除了守陵下人的住处,应还有祠堂、佛堂一类的地方。

  谢无瞧了瞧,带着她直奔西北侧,轻车熟路的样子。她不禁诧异,不懂他缘何对这许家祖坟如此熟悉,到了近前一看才知,原是不必多么熟悉,实是这许至儒的墓太显眼了。

  ——整个院子里,各处墓边都干净整洁,唯这一处,偏像久无人烟的样子。墓边杂草丛生,石碑上也攀了青苔,遮了原本精心篆刻的字迹。

  温疏眉直看得困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谢无并不忌讳什么,直接倚到了侧旁的一块墓碑上,抱臂轻笑:“你知道邱玉真人吗?”

  “知道。”温疏眉点头。当今天下的得道高人里,邱玉真人是数一数二的。

  谢无啧声:“许至儒过五七那天,闭关已久的邱玉真人出了关,下山途经京城,见京城上方妖雾环绕,就寻了来。一直寻到许家,告诉他们许至儒原是邪魔所化,如果好端端转世,必还会投生在许家,搅得许家世代不得安宁,直至人丁凋敝,绝了后才算完。”

  温疏眉心生惊异,杏目圆睁。谢无沉吟回思,又续道:“便是不转世也不算完,他葬在这里,便会吸许家的福德、子孙寿数。除非……”

  他顿了一下,眼中含了笑:“除非无人供奉,任这墓风吹雨淋。如此失了香火,他在阴间便修不了道行,时间久了,只得改投别家去,许家自可破局。”

  温疏眉直听得心生敬畏。诸如这般的神鬼之说,她儿时也听过些许,亦知得凡婚丧嫁娶一类的大事,有些头脸的人家大多要请高人来择个吉日。但她对这些素来都只是将信将疑,如今眼见这样一座坟因为这类说辞成了这般模样,心中大是震撼。

  她忍不住地追问谢无:“这些说法是真的?”

  “我哪懂这些。”谢无笑音短促,又一睇那青苔满布的墓碑,“要骂就骂,尽兴而为。”

  温疏眉薄唇一抿,转过头,直视过去。

  这块碑底下埋着她最怕的人,她四年来最挥之不去的噩梦。现在她站在这里,看着那被青苔攀爬的名字,依旧觉得刺眼。

  她于是在心里骂了起来:

  许至儒,你个……你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账!

  泼皮无赖!

  你个……你个……

  更多的话,她便是在心里也骂不出了。高门大院里长大的姑娘,从小被教导得温柔贤淑,不会那许多市井里骂人的浑话。

  她不禁觉得不畅快,便在心里又默念了许多遍“你死了,我不怕你了!”“不要脸是你的错,不是我的!”一类的话。

  正自要再想些新词,耳边疾风“嗖”地一过,不及回头,便见一物啪地撞在墓碑上,磕了个粉碎。

  外头的硬壳掉到杂草里,蛋黄蛋清却糊在了青苔上,湿嗒嗒的,瞧着怪恶心。

  温疏眉猝然回头,谢无正从布兜子里再捡出一枚鸡蛋,见她一脸愕色,就皱了眉:“上坟不得带点东西啊?”跟着就抛了抛手里的蛋,问她,“你来一个?”

  温疏眉直觉得开了眼界,

  她从没见过这样“上坟”的。

  短暂的踌躇之后,缠绵四年的恨意便令她走了过去,接过谢无递过来的鸡蛋,转身走回目前。

  她想起了谢无与孙旭在院门口说的话——他原该是想找些臭鸡蛋来的。

  但没找到,真是可惜了。

  “啪”,又一枚蛋撞在了墓碑上,粘稠的液体渗进青苔,滴里搭拉地往下垂。

  好恶心,却也痛快。

  “再来一……”她边说边转身,目光所至,声音辄止。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与她近在咫尺。她这样猛地回头,差点撞到他。

  一股莫名的局促忽而涌起,她噎了噎,声音低下去:“再给我一个。”

  “给。”谢无一递,将整只兜子都给了她。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他比她高很多,垂眸看着她,犹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十分疏冷,现下却莫名觉得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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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逛集

  一兜子鸡蛋砸出去,原就破败的石碑更显得不堪入目。温疏眉长声吁气,脊背一松,谢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痛快了?”

  “嗯。”

  “那走吧。”他道。她点点头,随他一道出了许家祖坟的院子,上了马车,心里一股久违的松快。

  马车缓缓始起,车轮碌碌地响着,颠簸得久了便让人困顿。温疏眉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不知多久,马车停住,一晃,她才惊醒过来。

  窗上的帘子正被清风拂开,她抬眸看去,正看到夕阳似血。

  一往一返各要一个多时辰,再算上在墓地待的那一会儿,此时已是傍晚了。

  谢无仍是先一步下了马车,温疏眉跟着揭帘出去,才发现这并非谢府门口。侧旁偌大的一片地方被切割成数条小道,两旁皆是摊贩,小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是东市。

  她怔了怔,他的手伸至她面前:“我要见个人,在外用过膳再回去。”

  “……哦。”她一应,忙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谢无一路往集市中而去,因穿着一身绣蟒纹的银灰曳撒,他的身份不言而喻,一路上,百姓们无不纷纷避让。有些孩童尚不知事,避得慢了,便对满含惊恐的长辈一把拉开。

  谢无并不理会,仿佛一切都与他并无干系。

  行至集市另一端,有一整排两层的小楼。这些小楼皆是有些本事的酒楼,非富庶人家来不起。谢无迈进其中一家的门槛,小二显然识得他,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将他们往二楼的雅间请。

  雅间临窗而设,谢无落座,径自倒了盏清茶,抿了口:“我有事要谈,你可以先出去逛逛。”

  温疏眉略有一愣,便福身应了声“诺”,就退出了雅间。谢无的目光落在窗外人流熙攘的集市上,似在思量什么。带她离远,才抽回神思,吩咐孙旭:“差几个人,暗中盯着些。”

  “诺。”孙旭一揖,行至侧旁的另一扇窗边,伸手向外打了个手势,就又收了回来。

  楼外的小街上,温疏眉走走停停,许多不起眼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新鲜起来。

  她实在太久没这样逛过了。

  其实小的时候她便不常出来,只是那时候府里可玩的东西不少,爹娘又都宠着她,她也就不太想这些事。

  后来进了浓云馆,她一夜之间就失了自由。

  虽说他很快就出钱包下了她,浓云馆上下无人敢再苛待她半分,但她想出门是万万不行的。老鸨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没法跟他交待。

  在浓云馆中的四年,于她而言就像被困在了一方精致的囚笼里。被人锦衣玉食地养着,也被禁锢了一切。

  温疏眉望着街景,不自觉地出了神。停在一个卖络子的小摊跟前,她拿起一枚玉色的络子,正要问价,侧旁几步远忽而有个轻灵的女声,带着犹豫和欣喜:“阿眉?是阿眉吗?”

  她浅滞,侧首看过去,几名仆婢小厮的簇拥下,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直让她的心跳都重了两下:“一弦?!”

  楚一弦,上将军府的千金,她多年来的闺阁好友。

  她们曾经无话不谈,可现下也有四年不曾见过面了。温疏眉一时怔怔说不出话,楚一弦却尤为兴奋,一把拉住她的手:“是真的?你真的离了浓云馆了?!”

  温疏眉抿一抿唇,嗯了一声。不愿多谈这些,便问她:“楚叔叔可还好?”

  “还好。”楚一弦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是说了句不该说的话,轻轻一咳,“……无非那些沙场上留下的旧伤偶有发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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