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权宦强娶后 第42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古代言情

  宫中,阴云弥漫。

  天花虽然终了,有孕的云妃却在回宫的路上得了急病,短短几个时辰就不明不白地殁了。

  一尸两命,

  这是今上登基四载以来,没的第十一个孩子。

  这十一个孩子中,只有皇长子是生下来才夭折的,余下的都是胎死腹中,无一幸免。

  因此,皇帝现下尚无子息,连公主也没有。

  眼下棺椁已入了宫,云妃停灵在从前的寝殿里。寝殿中一片宫人们的哭声,处处都是白色。天子所住的建极殿里,皇帝的神情也前所未有地阴沉。他坐在御案前支着额头,就像被抽尽了浑身的力气。

  御前宫人们都死死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谢无在几步外的香炉边,沉默静立。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启唇:“谢无,你说……”

  谢无看过去,皇帝正抬起脸来,面色苍白之至:“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天谴?”

  他这般说着,眼中一片空洞。

  在他接连失去三个孩子的时候,朝中就已有传言说此乃天谴。当时他自不肯信,觉得那些人妖言惑众,便斩杀了数人,又用酷刑让余下的人也闭了嘴。

  但现下,先后十一个。其中大半甚至一直胎像极好,却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往往还会将母亲一起带走,一尸两命。

  皇帝安慰过自己,跟自己说妇人生产本就不易,丧了命也不足为奇。但诸如这般的事情越出越多,他再想自欺欺人也明白,本朝从无哪个皇帝如他这般“倒霉”。

  鬼使神差之间,他就慢慢地信了。他怀疑起来,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天谴,于是老天记了他杀兄弑父的债,一笔笔还在他的孩子身上。

  谢无凝视着香炉飘散出来的烟雾,半晌不言。皇帝的气息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愈发急促、不安,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随时都会窒息。

  谢无终于开了口:“神鬼之事,臣不敢妄言。”

  他边说边迎向皇帝的眼睛,欣赏着皇帝眼底的那份恐惧。

  “但若陛下想求个稳妥,试上一试,做些事讨神鬼欢心,倒也不太麻烦。”他又道。

  皇帝精神一震,好似突然得了一道救命符,当即有了气力,撑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攥住他的肩头问:“你有办法?说来听听!”

  谢无雷打不动地立在那里,思索着说:“传高僧大作法事,超度云妃、还有先前那些故去的嫔妃,和她们的孩子。”

  “朕自会!”皇帝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滞了一瞬,却皱眉,“她们哪个离世时朕没有好生超度……不行,谢无,这怕是不顶用。”

  谢无面露了然,复又沉思片刻:“为先帝与睿德太子大办祭典,求得宽宥。”

  皇帝骤显怒意:“去年才刚办过!”

  当时他便是不肯的,只是朝中议论太多,他不得不做个样子。可那次祭典虽劳师动众,花费颇多,却也并未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只让许多读书人有了新的调侃他的说辞,让他觉得吃力不讨好。

  谢无眉心微蹙,提了第三个主意:“再不然,就是下诏罪己,大赦天下。”

  皇帝一滞。

  “自古若有天灾,为帝王者就都会下诏罪己。给天下万民看,也给漫天神佛看。至于大赦天下……”谢无语中一顿,“陛下诛杀的那些人,都不免还有亲朋好友在世。有些尚在语中,有些发配苦寒之地。他们过得不好,离世者心怀牵挂,自是阴魂不散;若他们过得好了,许多鬼怪邪魔,大约便会释然一些。”

  他声线平静,没有半分感情。就好像在慢条斯理地念一本《百家姓》之类枯燥的书,无需任何情绪灌注。

  “下诏罪己……大赦天下……”皇帝怔忪地退开半步,重复着这八个字。

  谢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复又言道:“况且,便是抛开这些神鬼之事不提,臣看陛下也已着恼于读书人许久了。但堵不如疏,这些读书人都蠢得很,最易感动于那些瞧着漂亮的善事。陛下若行大赦天下这样的善举,许多读书人大概都会感怀陛下恩德。”

  他这番话,说进了皇帝心坎里去。

  是,他已着恼于那些略识几个字就敢提笔乱写的读书人许久,他也认为那些读书人蠢得很。

  若做些明面上的工夫就既能取悦神鬼、还能让那些读书人闭上嘴,他何乐而不为?

  “这主意好……”皇帝年轻但憔悴的脸上露出欣喜来,强缓一口气,他努力定住几分情绪,“这主意好,容朕想一想,容朕好好想一想……”

  谢无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薄唇紧抿出一条线,微微颔首:“云妃之事,陛下节哀顺变。臣先行告退。”

  后宫之中,皇后去凭吊了云妃一番,便回到凤仪宫歇下。不多时,宫人来禀:“蕊夫人求见。”

  皇后倚在茶榻上,抬了抬眼皮:“请进来吧。”

  一眨眼的工夫,蕊夫人进宫也有半年了,侍君很用心,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她便早已宠冠六宫,故去的云妃已失色多时。

  蕊夫人走进寝殿见礼,皇后只恹恹地看着她,眼中依稀有几许厌恶。待得宫人们退出去,那份厌恶才消散,皇后笑一声,朝她招手:“坐吧。”

  蕊夫人也笑笑,坐去榻桌的另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伸手递给她:“喏。”

  皇后接过,闲闲地在手里把玩着:“谢督主借着你的手给我送药倒简单了不少,我从前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蕊夫人嗤地笑了声:“瞧你说的,谢督主在宫里手眼通天,哪里就少我一个送药的呢?”

  皇后不予置评,沉默了须臾:“云妃这事……”

  她顿声,安静两息:“你说谢督主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蕊夫人耸肩,“我也不想那么多。谁能让我好好活着,我就听谁的。他,既能让我好好活着,又能让咱们九五之尊不痛快,我自是要死心塌地地帮他。”

  皇后看看她:“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西厂的秘药,能留下什么把柄?”蕊夫人轻松地摇摇头,目光一转落在皇后面上,便注意到了她侧颊的新伤,“倒是你……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可日子都这么久了,你何苦一直与陛下强争?不如忍一忍,只当是待自己好些。”

  皇后低下头,没说话。

  “你看看我,当初闹成那个样子,险些牵累得夫家都没命,如今肯服个软,总归也还过得尚可;你再看看温家小姐,委身在谢督主身边,那不也挺逍遥自在的?”

  皇后听到后一句,忽地笑了。

  蕊夫人若拿自己的处境劝她,尚还有三分说服力,能让她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拿温家姑娘来作例,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蕊夫人能有如今的日子,是因为能委曲求全。

  温氏能活得好,却是因为谢无根本就不是皇帝这样的混账。

  皇后品着个中分别,只能说:“我爹娘都被他逼死了,比不得你。咱们各自安好吧,且先这么熬着。”

  “那你可得活下去。”蕊夫人担忧地看着她,银牙一咬,“来日若有机会能送他上西天,咱们便算熬出头了!”

  “我知道。”皇后点头。

  她与蕊夫人敢盼这样的事,并非异想天开,也不是她们胆大包天。

  而是她们觉得,谢无应是有什么打算。

  究竟有什么打算,谢无并不肯与她们多说,她们问也问不出,只是仍能品出那必是一盘大棋。

  ——否则,谢无何苦让那些孩子都生不下来呢?又何必要她们做出一场后妃反目的戏,让阖宫都觉得她们翻了脸?

  皇后从觉察这些起,就在盼着,盼着皇帝驾崩,最好是惨死。

  若有机会,她甚至想亲手给他一刀,哪怕搭上自己的命她都愿意。

第43章 大赦

  “大赦天下?!”

  温疏眉惊闻这个消息时是个清早。她原本头还蒙着, 闻言嚯地从床上坐起来,神思一片清明。

  冬月里天亮得晚,谢无无事时便也会睡个懒觉, 闻声略微抬了下眼皮, 便用被子蒙着头, 继续睡了。

  阿井立在床边禀道:“是, 陛下旨意,大赦天下,还……还赐了您父亲爵位, 为靖国公, 不日就要回京了。”

  好半晌, 温疏眉都是蒙的。一切来得太快, 就如当年天下易主一般突然而然、毫无征兆, 她一时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阿井退出去之后, 她仍愣了半天。

  谢无蒙在被子里, 睁着眼, 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隔着被子, 即便她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他都感受得到她的喜悦。

  可他要失去她了。

  他因而不想说话, 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只想这样待着。可偏偏她不肯,不多时,他就感觉到她的小手伸过来,拽一拽他的被子:“督主……督主你听见了吗?我爹娘要回来啦!”

  谢无闷闷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京里。”她噙着笑,好似在自言自语, “若腊月能进京,就能一起过年了吧。”

  顿了顿又说:“我都有五年没见过爹娘了, 信都没能写上一封……”

  他一语不发地听着,身边忽而一沉,是她放松地躺回了枕上。

  不多时,她就又坐起来:“我要先为爹娘置办些东西才好。否则即便赐了爵位,有户部打理着,也办不到那么细的!”

  她显是太过兴奋,脑子里一出出地想起了各样主意。说及此处便要下床,口中还在说:“要先写个单子……”

  谢无沉息,一把揭开被子,也坐起身。

  正要下床的温疏眉被他挡住,吓了一跳。

  她怔怔地看他,他的眼睛也正冷冷地转到她面上,她便略微觉出了几分他的情绪,却拿不准:“督主?”

  谢无睇着她,冷笑:“忙什么,我说你能回温府了?”

  “我……”温疏眉哑了哑。

  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让她方才的喜悦一洗而空。她低下头,薄唇抿住。谢无冷眼瞧着,很快便见她眼眶红了。

  他别开了目光。她若是哭,他总会心疼,现下的事情他却不想心软退让。

  他就是要她一辈子都在他身边。

  半晌,却听她小声呢喃说:“我可以不回家……”

  谢无眉心一跳,目光落回去,她也正望向他:“可就算……就算我一直跟着你,你也要让我回娘家看看呀!”她一壁说着,双手一壁抓住了他的衣袖,“温府与谢府只一墙之隔,我回去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让我回去几日,好不好?我帮爹娘把家里打点好了,我就回来!”

  谢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发觉她说这话时的语气竟很诚恳。

  他不禁锁眉:“你当真的?”

  她点头:“嗯!”

  他嗤笑:“这么好说话?”边说边回身摆了摆软枕,闲适地靠在了在枕上,“我若真把你扣在这里不许你另嫁,你心里不一定要怎么骂我吧?”

  温疏眉愕然,身子都僵住了。

  坊间都说太监们脾气古怪,说话阴阳怪气,但她其实只见识过他的脾气古怪,从未听过他阴阳怪气。

  这句话却说得阴阳怪气极了,抑扬顿挫之间,嘲讽之意分明。

  她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想,哑了半晌:“怎么这样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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