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有宝珠 第117章

作者:月下蝶影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父皇今日,让云渡卿去太央宫更换亲王袍,戴金龙冠,还给他安排帝王仪仗出行,等于昭告天下所有人,他想立云渡卿为太子。

第105章 桃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大家都是皇子, 谁能没点奋斗精神?

  怀王扭头看向呵呵傻乐的安王,面无表情的把视线收回来,这是一个例外。

  由于宸王以前的行事作风过于荒诞, 一路随行的官员,很多都担心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念诵祷文……

  能背下《农桑记》, 念完整篇祷文应该没问题?

  龙辇抵达圜丘, 大家看着神态严肃, 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稳重踏实的宸王,手持祭香,踩着玉阶徐徐而上, 忽然间就放心下来。

  四位皇子站在前列,仰头看着云渡卿一步步踏上最高处的背影,心情各异。

  也许他踩的不是圜丘的玉阶, 而是他们那颗不安分的心。

  “小姐, 你打算出宫?”春分见玖珠换下奢华的宫装,穿上了窄袖素色襦裙。

  “嗯, 我已经禀告过母后。”玖珠点了点头,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金环, 拆掉飞仙髻,梳为简单的元宝髻:“天黑前我就回来。”

  春分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几个穿着束袖衣的女侍卫,这几名女子神情坚毅, 眉眼间凌厉有神,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陪你一起去。”春分有些不放心。

  “没事,有这几位武力高强的姑娘跟在身边,你不用担心。”玖珠笑眯眯道:“现在麒麟宫很多事, 都不能离了你。”

  “那你一定要小心。”春分帮钱袋给玖珠系好:“早去早回。”

  “放心吧,春分姐姐。”玖珠把桌上的酒坛抱起来,走出门对几位女侍卫道:“有劳几位姑娘。”

  “属下不敢,王妃您太客气了。”为首的女护卫拿过玖珠手中的酒坛,“请。”

  雨水未歇,玖珠乘坐马车来到郊外,大片枯草盖满山头,嫩绿草叶从枯草缝隙里挤出来,风一吹,叶子左摇右晃地发抖。

  “王妃,已经到了。”侍卫在四周排查一番,确认无刺客隐藏在附近,才走到马车旁,让玖珠下车。

  马车不远处,有一座孤坟,若不是上面的野草有被人割过的痕迹,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小土堆。

  玖珠撑起伞,单手把酒坛抱起,走到坟前,仔细辨认着墓碑上的字。墓碑上雕刻的字,已经斑驳风化,勉强能认出他的生卒年月跟名字。

  坟墓的主人,名为长生。

  名为长生,却死于十九岁。

  玖珠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坟墓,把装着桃花醉的酒坛,放在墓碑前。

  雨水落在酒坛上,滑落到地上,在坛肚留下长长一道水痕,像人的眼泪。

  “师父说,相逢就是有缘。我听了赵太妃的故事,得了她的酒,所以替她来看看你。”玖珠把伞递给侍卫,弯腰把旁边的枯草拔去,点上香,在坟头挂上一串纸钱。

  坟前没有祭品,几乎也没有纸钱焚烧后的灰烬,似乎很少有人来祭拜他。

  “御医说,赵太妃身体非常糟糕,她已了无生志。”玖珠蹲在墓前,看着“长生”二字,点燃纸钱与金元宝:“你别怪她,强权之下,她没有选择。”

  “能为心之所向而坚持,是很了不起的事。”玖珠把准备好的纸钱,一点一点扔进燃烧的火堆:“你跟太妃娘娘,都是了不起的人。你为她伤心而亡,她为你坚持活着。有时候,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人世间有万般美好,若有来生……”玖珠轻笑一声:“愿你们能成为结发夫妻,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明明是雨天,纸钱却烧得很旺,就像是长生对赵太妃的满腔情爱。

  师父说她性子不适合修道,因为她的心在凡尘,无法超脱。所以这些年,才执拗地在神像前为恩人祈福,永远都学不会放下。

  纸钱与金元宝燃尽,玖珠看着灰烬,忍不住想,若是世上有人伤害殿下,她或许宁可与其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对方得意。

  揉了揉脸,她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深深叹口气。师父说得对,她的心性,果然不适合修行。

  “王妃,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玖珠站起身,侧首望去,看到一个女人左手牵着小姑娘,右手挎着篮子,艰难地撑着一把有些破旧的油纸伞朝这边走来。

  “别拦着,我见过她,她是茶楼里的说书女先生。”

  说书女牵着女儿,看到荒郊野外出现了贵人才能乘坐的马车,还有一群穿着护甲的带刀女侍卫,吓得把女儿王自己怀里带了带:“你、你们是何人,在这里有何贵干?”

  难道是她说的哪段书,让听客不满意了?

  不喜欢可以不听她讲的书,或是加钱让她改内容都行,带属下来攻击她就过分了。

  说书人的命,也是命嘛。

  “女先生。”玖珠见女先生跟她怀里的小孩受到惊吓,走到她跟前:“可还认得我?”

  女先生当然认得玖珠,当初若不是收了这位小姐的钱讲霸道王爷的故事,霸道王爷系列也不会火遍整个京城。

  谁能不记得自己的财神爷?

  “姑娘说笑了,哪能不记得您。”看到熟悉的人,女先生紧张的情绪消减很多,她偷偷看向四周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这些人,都是姑娘带来的?”

  “她们是家中长辈派来护我周全的,从不伤及无辜,先生莫要害怕。”

  女先生把紧紧拽着女儿的手,松开了些许:“原来如此,不知姑娘到此处来,是为何事?”

  她看到叔公的墓前,不仅有香烛纸钱,还摆了一坛酒。

  “姑娘家里,与我叔公是旧相识?”女先生惊讶地看向玖珠,疑惑她为何会来给叔公扫墓。

  “他是你的叔公?”玖珠见女先生的神情不似作伪,跟着她重新走回墓前。

  “嗯。”说书女把提篮里的贡品摆上,在坟头挂上纸扎花,把叠成一堆的纸钱拆开,在坟前点燃:“叔公去得很早,我从未见过他。爷爷说,叔公曾与一名酿酒女互许终身,连婚期都订好了,可是酿酒女被贵人带走。从那以后,叔公一病不起,死前还念着酿酒女的名字。”

  “叔公年不满弱冠而夭,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既没婚配,又无子嗣,所以不能葬进祖坟。”说书女叹口气:“为了能让叔公葬入祖坟,曾祖父本打算让大伯过继一个孩子到叔公名下,可是当天晚上,叔公就给曾祖父投梦,说他只想与酿酒女生下孩子,求曾祖父不要过继其他孩子给他。”

  “曾祖父与曾祖母过世后,就没人来给他上香了。”说书女从提篮里拿出镰刀,熟练地把坟上新长出的草割得干干净净,她的女儿跟在母亲身后,把割掉的草抱到一边。

  “我是说书人,常编撰各种生死别离的故事给客人听,得知长辈里有真正的爱恨别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孤零零躺在这里。”说书女走到墓碑前,眸光扫过那坛酒:“左右我夫君已亡,夫家说寡妇上坟不吉,娘家说外嫁女回娘家祭祖会影响兄弟运势,我来给他上香,无人会说嘴。”

  “他无后人祭拜,而我无法给其他长辈上香,所以谁也不能嫌弃谁。”说书女见玖珠撑着伞,帮女儿挡住风雨,对她笑了笑:“多谢姑娘。”

  “我家一位长辈,是老先生的旧识。”玖珠把伞塞给小女孩,弯腰打开酒坛上的封泥:“这酒,是长辈特意为老先生酿的。在桃花树下埋了几十年,前几日才得见天日。我自作主张把它带来,算是全了长辈的心意。”

  酒出坛,浇在斑驳的墓碑上,整座坟墓都被酒香包裹。

  “娘亲,有桃花的香味。”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好奇地看着玖珠手里的酒坛。

  说书女没有作声,只是看着玖珠把整坛酒都倒了出来。

  等玖珠把酒坛放到墓碑旁,说书女开口:“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回城路上捎我们母女一程,可好?”

  侍卫们打量了说书女一番,没有开口阻拦。

  “好。”玖珠笑了:“雨天路滑,你们母女单独回去,我也不放心。”

  “多谢姑娘。”说书女对玖珠深深一福。

  等玖珠与说书人母女坐进马车后,有两名女侍卫跟着坐进马车,刚好把母女二人跟玖珠隔开。

  一路上,说书女都没有问玖珠的身份,直到下马车时,她突然道:“姑娘,请稍等我片刻,我那里有一样叔公留下的东西,请姑娘转交给你那位长辈。”

  玖珠点头:“好。”

  等说书人母女走下马车,侍卫朝玖珠作揖:“在下未经王妃同意,擅自进入马车,请王妃责罚。”

  “你们为护我周全才进马车,何错之有?”玖珠朝两人甜甜一笑:“让你们费心了。”

  两名女侍卫见王妃笑容甜美可爱,脸颊微红:“这是属下的职责。”

  难怪王爷跟皇后娘娘都喜欢王妃,这么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说书女很快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掉了漆的旧木盒。

  她把旧木盒递到玖珠面前:“叔公没什么东西留下,只剩下这个,姑娘把它带回去吧。”

  “多谢先生。”玖珠接过旧木盒,没有打开。

  “有什么可谢的。”说书女自嘲一笑:“像我这种说惯生离死别故事的人,其实最见不得生离死别。有时候我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承诺过永远的人永不变心,善良的人永不遇苦难。可是人生嘛,总是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百年很长又很短,不管好与坏,都活着吧。”

  “三日后我在茶楼里讲霸道王爷与俏千金的故事,姑娘有什么喜欢的桥段,我给你编。”说书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待客笑容。

  “抱歉,三日后我来不了。”玖珠打开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锭银子,放到说书女手中:“就让王爷与俏小姐终成眷属永不变心,让故事里善良的人,得一个美好结局吧。”

  “好。”说书女把银子揣进荷包:“一切都按姑娘的意思讲。”

  听客就是无上贵人,只要钱到位,什么故事都行。

  玖珠回到宫,换掉身上的素色襦裙,带上木盒去了西宫。

  走到赵太妃居住的院子,玖珠看到院子里有好几个老太妃在抹眼泪。她们见到玖珠过来,连忙擦干眼泪,勉强挤出笑容。

  在宫里,哭泣也是忌讳。

  “太妃们安。”玖珠行了一个福礼,假装没有看到她们方才在哭:“赵太妃怎么样了?”

  一位品级最高的太妃缓缓摇头:“御医说,就这几日了。”

  玖珠心底一沉,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盒,提起裙摆快步走进屋。

  躺在床上的赵太妃听到脚步声:“可是宸王妃来了?”

  “太妃娘娘,正是宸王妃殿下。”嬷嬷已经顾不上给玖珠行礼,她放下手里的药碗:“王妃来看您了。”

  “扶我坐起来。”赵太妃把手递给嬷嬷,嬷嬷犹豫一下,还是依照赵太妃的意思,把她扶着靠坐在床头。

  “太妃娘娘。”玖珠走到窗边坐下,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病色,绘声绘色地讲起宫外的景致,又取了话本,念给了她听。

  赵太妃静静地听着,嘴角浮现出笑意,等玖珠把话本里的故事讲完,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快要黑了?”

  “还早呢。”玖珠笑:“您老就再留我一会儿吧,今日殿下不在宫里,我一个人待在麒麟宫多无聊啊。”

  “好好好,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听玖珠说不会马上离开,赵太妃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她甚至还让宫女给玖珠端点心来,看起来并不像病重难医的人。

  她的眼神清亮,精神头格外好,说话也比近几日有力气。

  “你膝盖上的盒子,是什么?”她看到玖珠膝盖上的脱漆木盒,脸上露出怀念之色,很久以前,她喜欢的少年郎为她做过一个这样的木盒,说是用来给她装首饰。

  【我每年送你一样首饰。等我们儿孙成群时,这个盒子就能装满了。】

  玖珠站起身,把脱了漆的破旧木盒放到她手中:“您打开看看。”

  赵太妃怔怔地看着木盒,伸出颤抖的手,抚着斑驳的漆面,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急着打开这个破旧的盒子,而是用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直到摸遍它所有地方,才揭开这个已经没有锁扣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