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第48章

作者:赏饭罚饿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怎么了?有心事?”

  少年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觉得……一个朝代真的便这样结束了吗?想一想,好像很不可思议。”

  凡人的国度要历经战火的磨难,新旧势力的更替,无数的变法和党争才能勉强站稳脚跟,等来一个盛世需要很多年,可毁灭却只在旦夕之间。

  观亭月沉默少顷,手从他肩头抬起,落在江流后脑勺上,“人有生死明灭,事有兴衰存亡,原本就没什么是能长存不朽的。

  “正如咱们家一样,败了便是败了,这是所有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知道……”江流隐约是感到不甘,垂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白上青才勉强算是将这座王陵现下的状况探了个七七八八。

  “我朝初建后,各地县令知州全忙着恢复生产,耕田种地,倒鲜少再有去翻阅县志州志的。”他合上纸笔,“今日之事我还得呈省里知晓,这便打道回府了。辛苦诸位奔波一日,山外安排着车马,可要我派人送你们一程?”

  观长河刚顺口要答应,不料观亭月却率先打断:“不必了,我们想在原地多休息片刻。谢谢白大人好意。”

  “不用,我实在没帮上什么忙。”他笑着道了声惭愧,“那车给你们留着,在下先告辞。”

  一行人目送着官兵陆续撤离望北山,此时已日上三竿,左近除了一座荒芜的坟头和遍地打斗的狼藉之外,再无其他,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燕山的脚步声沉稳而从容,在她身旁站定,“是要找那个偷你行李的‘贼’?”

  “对。”观亭月的眸中映着深山明朗的日光,清丽地与他对视,“如果我没猜错,对方应该也是之前跟着我进余府的神秘人。”

  说完,她仰首看了一眼苍穹。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第40章 从前,你也不会想着问这些。……

  离王陵大概一炷香时间的路程, 有条小溪流,溪水是从远处的山涧中流到这里的,很干净, 应当是整座望北山为数不多的水源了。

  观亭月带着众人停在一从蒿草外, 示意他们噤声,随即单膝而落蹲了下去。

  几个亲兵见状, 也都依葫芦画瓢地将身形掩盖在草丛后,埋伏起来。

  观长河一头雾水:“我们这是在作甚么?”

  他躺了两天,着实是有点饿了,十分想回家吃口热乎的。

  然而话才出口, 前面的观亭月便皱着眉:“嘘。”

  燕山用手指拂开些许草木,低声道:“来了。”

  观长河闻言定睛仔细往外看,那是一团极不容易发现的,快速移动的黑影。对方时而直立飞跑, 时而又蹲伏着, 四肢并用纵跃起伏。

  没一会儿,这团影子便顺着山道行至溪边。

  此刻离得近了才瞧清, 来者竟是个小孩子!

  她身量不高,体型瘦削, 一头长发乱糟糟铺在脑后,一时也分辨不出年岁几何,只勉强知道是个女娃娃。

  看样子, 她应当是到溪畔汲水的, 先掬了两捧来喝,然后又往脸上浇,像兽类那般摇晃脑袋甩去水花。

  观长河不禁奇怪:“这哪里来的小孩儿……”

  言语间,旁边的一名亲兵许是碰到了花丛, 窸窣的声响登时惊动了水岸上的女孩子。

  后者极为警惕地绷紧了周身的肌肉,神色凌厉地望向四方,摆出一张龇牙咧嘴的脸来,随即拔腿就跑。

  “别让她逃了。”观亭月当下起身,“追。”

  小家伙对山林俨然很熟悉,上蹿下跳,颇会借周遭的木石遮掩行踪。一行人追了不多时便晕头转向地跟丢了。

  观亭月正举目环顾,试图找到点线索,燕山却忽然轻轻拉了她一下。

  “这边。”

  他注视着不远处,“跟我走。”

  她怔了半瞬,这一刻才依稀想起,燕山以前似乎也是在这种山林里长大的……

  绕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小坡,两簇大芭蕉后居然是个山穴。

  里面并不深,约莫也就是从山背上凹出了一个两丈来宽的洞罢了,刚刚可供遮蔽风雨。

  “姐,她在这里!”江流朝她唤道。

  小孩多半也才得空喘口气,被他那么一喊给吓了一跳,顿时反应极大,捞着一把自制打磨的□□在对面张牙舞爪地比划。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亲兵缓缓靠过去,“打哪儿来的,父母亲人呢?”

  另一个亲兵:“还是说,你自小就住山里?”

  对方大约听不懂他讲的是什么鸟语,只见到他迈前一步,便气势汹汹地挥舞起刀枪。

  观长河站得近,险些被她划到,连忙往后仰了仰头。

  “嚯,好凶的小东西。”

  “先把刀兵收了,她戒备心很强,暂且不要刺激她。”观亭月正从林间走出来。

  不知为什么,她现身的那一瞬,小女孩的神情极明显地起了变化,她眼底原本敌意暴戾的情绪倏忽退了下去,像是骤雨初晴后投进了一缕光,带着些许憧憬和惦念的意味,就那么怔怔地把她望着。

  观亭月乍然接触到那样的眼神,蓦地有一种被人在长久的时光里期盼冀望的感觉,她已很多年没有过这般感受了,仿佛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踏上战场之前。

  她站在高高的演武台点兵,底下万马千军,那些将士所投望的,正是这样的神色。

  “你……”

  她忍不住想要上前,燕山却谨慎地抬手拦了一拦。

  “当心点。”

  “没事。”观亭月摇头,“我试试看。”

  她总有预感,这个孩子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小女孩两手抓住长兵,弯着腰直勾勾地盯向她,面庞布满未干的泥水。

  观亭月方才留意到她身上是受了伤的,破口的衣袖附近残留着殷红的血迹,一条腿也是半瘸半拐,整个人好不狼狈。

  她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后者立马惯性反应地往后抖了抖,或许是想躲开,但又出于某种缘由,很努力地把自己钉在那里。

  观亭月的掌心缓慢地靠近,轻轻盖于她头顶。

  女孩儿也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小兽似的僵硬得有点可笑,却意外地透着温顺。

  她也不知在此处住了多久,大冷的天,外面只套着一件来源不明的野兽皮毛,内里的衣物影影绰绰,看上去很像某种软甲……

  “这个衣服?”观长河突然发现了什么,眉心若有所思地一拧。

  旁边的燕山跟着嗯了声,说不清是在回答他还是在自语,“墨鳞玄甲。”

  两个亲兵不好当面去问,便交头接耳地谈论:“什么……什么甲?”

  江流睃了他们一眼,重复道,“墨鳞玄甲。观家军的军备之一。”

  观亭月撩开女孩儿披肩裹身的兽皮,她腰际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在阳光下隐约能瞧见上面以风骨遒劲的楷书落着几行字——麒麟军,扬威营,十伍,后卫。

  末端似乎还刻着什么,可实在已经锈得看不清了。

  她用力握着这块硌手的牌子,垂眸问:“衣甲你是从何处捡来的?”

  小孩子双目清澈透亮,因为脸蛋瘦小,就显得眼睛更大了,木讷讷地瞪着她,先是点点头,而后似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连忙摇头。

  观亭月于是往前递了递,极有耐性地开口:“那,这是你的东西吗?”

  她此次约莫是听明白了,忽就很高兴似的,一面颔首一面咿咿呀呀,对着那块铁牌手舞足蹈。

  观亭月理解不了这连蹦带跳的肢体言语,只看着她窜来窜去:“你是麒麟军麾下的?是哪位统领手下的兵?……你多大了?”

  小女孩的话语自成一国,她吱哇乱叫了半天,意识到大家都很茫然,便就地拾起一根树枝,认真地划拉。

  观长河远远地挑起眉:“她还会写字呢?”

  地上的笔画歪歪扭扭,不甚整齐,一群人探头凑上前来。

  “又……不对,是双。”观亭月凝神吃力地辨认,“双……桥……”

  看到最后,眼眸猛然一睁,“观双桥?”

  如此熟悉的起名习惯,山水建筑,大江南北,是某人引以为傲的,利用自己姓氏优势鼓捣出来的杰作。

  观亭月表情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眼含期待的女孩子,“你是……被我爹救回来的?”

  话出口的刹那,燕山便蓦地仰首望向了这边。

  对方大概也不明白“救”和“捡”有什么区别,听了个七七八八就只顾着点头,随后操起一口不甚熟练的嗓音磕巴地说:“蒋……将……军……”

  然后又指着她:“小……大小姐……”

  小姑娘边写边咬着字解释:“将军……山下……在双桥,我……我们一起……跟着他。”

  观亭月想了想:“你是说,我爹在某座山附近,一个叫双桥的地方捡到了你,然后把你带在身边?”

  “嗯。”她眼皮也没抬,忙着在地面补充,“大小姐,剑南道……校场……”

  观亭月:“你在剑南道的军营里见过我?”

  女孩子用手比出一把刀的样子,“你,和别人。”

  她似懂非懂,“我在校场上,和人比刀?”

  观长河听到此处,不禁叹为观止:“什么鸡零狗碎的词儿,这你都能解读出来。”

  双桥才不理他,一抚掌兴奋地拍手,“比刀,好,看。”

  观亭月闻言,微微一笑,“谢谢。”

  观长河咋舌:“这鬼灵精还挺会看人下菜……”

  山洞内囤放有一堆野果和肉干,一块天然光洁的大石被铺上干草、野狐狸皮作为睡床,外面还削了根竹子搭成晾衣杆。

  除了简陋点儿,倒挺有生活气息。

  双桥招待客人似的欢欢喜喜地抱了大捧食物出来,直往观亭月面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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