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她只好暂且放下杂念,轻灵地从箱子后面绕出来,扶着一侧山石往前走。
沿途都是深邃的山洞,瞧着似乎关过人,同样安置着铁栅栏、石桌、石凳和挂锁,但如今里面黑压压的一片,阴风阵阵,寒气幽微,显然是人去洞空。
他们到底抓了多少百姓?
她回想方才的对话,不禁纳闷。
全盛时期,莫非能把所有山洞尽数堆满吗?
观亭月正与巡逻的守卫各自背道而行,一时沉思太深,竟没留意脚下,骤然间“哐当”踩到了什么。
这响动极细微,要放到白天压根不起眼。
可现下是子夜三更,人静鼠窥灯,过于清脆的一道声响在夜里,几乎有着穿云裂石的功效。
她皱着眉暗道不妙。
内心当下将这些乱扔杂物的缺德货骂了个遍。
身后的守卫果然被惊动,举着灯笼回头。
“什么声音?!”
而观亭月的速度竟比他们回头的动作还要快,那一瞬她仿佛化成了一缕残影,疾风般的飞掠了丈余之远。
在山谷里有一个好处,便是藏身的地方多,四壁都有裂缝,她就近找到一条缝隙,吃力地把自己塞进去,借山岩间生长的杂草掩盖身形。
这可是个全凭运气和天赋的事情,假若她再壮实一点,或是再高大一点,是决计完成不了如此难度的姿势。
幸而我够瘦。
她心想。
守卫们转眼小跑回来,在她待过的位置打起灯前后顾盼,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呢?”
“你听见声儿了?”
“我听见了啊。”
毕竟山壁光秃秃的只这么大点,晚上又黑,都没想着要往那逼仄的石缝里看。
两人疑惑地搜寻了好几圈,偏巧吹来一缕幽怨的风,将四面的草木掀得摇曳生姿。
守卫背脊渐次冒出一片寒意森森的冷汗来。
“你是不是真的听见响了?我怎么觉得也不太像呢。”
他咽了口唾沫,“听那些老兵说,早年混战之时,这地方死了不少人,该不会是那些……”
另一个人连声呸道:“瞎说什么,别自己吓自己,山头风又大,指不定是吹着什么旧物件。”
末了还鄙夷地数落他:“大惊小怪!”
两人为了图个安心,索性自圆其说,承认了自己疑神疑鬼,挠着头转身走了。
夜风吹到后半宿像陡然失了气力,渐渐地融入了满山的沉寂里。
观亭月没敢立即出来,以防四周有诈,又再多等了片刻才艰难地往外挪,折返到小石廊上。
她改主意了。
无论如何,还是得先下蒙汗药。
敌众我寡,他们这一群人里能打的不知找得出几个,动刀枪声响又太大,能够兵不血刃当然最好。
石廊已经快到底,这一片几乎都是废弃的牢房,多半找不出什么有用之物,而连接着对面的那一侧山壁上有岗哨,直接绕过去难度不小。
观亭月想着之前那人的嘱咐——
往东北方向走,要下一道台阶。
她记得那一面的山洞普遍宽敞,作为庖厨或是储藏库的确合适。
“东北方向,下台阶……”
山贼们吝啬火油,附近没点火把,她在黑暗中小心摸索。
尽头处果然有通向谷底的石阶。
阶梯不长,最多十来级,观亭月走下去也没多想,迎头便要上前——
风里有异样的动静。
终归是常年在险境里打滚的本能使她思绪未动,身体先行。
观亭月出于惯性使然地撤回了脚,敏捷而又悄无声息地退至石墙之后。
刚刚那一晃神看到的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她无法肯定自己是不是瞧花了眼。
观亭月在清辉照不到的阴影里深深提了口气,一度谨慎的探出视线。
只见长空流云掩天蔽月。
开阔宽广的山谷底下,跳跃的火光映出人影绰绰,乌泱泱数以千计的黑影正笔直而立。
漫山遍野,浩浩荡荡,全是人,甚至还有一片整肃的营帐。
这是山匪吗?
这能是山匪吗?
梁山绿林也没这阵势!
真是好险,若不是反应够快,她差点就跟眼前的人潮面对面了。
观亭月心有余悸地将剩下的气吐匀,虽尚在风中凌乱,脑子却忽然琢磨起隔壁那位“好心人”提点的话,到此刻才有些回过味。
——“记得要下台阶。”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故意的!
第4章 燕山哼笑了下。没想到这女人还……
江流正蹲在角落里用稻草梗画圈圈,等得坐立难安,冷不防见观亭月大步从外回来,立时欣喜地迎上去。
“姐,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她当下顾不上搭理,憋了一肚子的闷火站在那面石墙前,还未兴师问罪,对方倒是一派闲适地开口:“回来了?夜景好看么?”
那可真是好看极了,万里江山全是人。
观亭月几乎是强压着脾气,但凡懂眼色的都听得出她此刻语气已经相当不善了:“你早就知道这帮人数量不少,阵势浩大,不是寻常的山贼?”
这人承认得倒也大方:“我知道啊。”
她暗暗咬牙:“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他声音轻慢,带着理所当然:“你也没问。”
真有道理,此人想必是属蛙的,触一下跳一步,假若清风不来他应该能在原地岿然不动五百年吧。
“我早便警告过你洞外凶险,守备森严。”对方的话轻飘飘传过来,“是你自己要一意孤行的。”
言下之意,还怪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实在久未见过这样理直气壮给人挖坑还要反咬一口的奇葩,观亭月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倘使在她年轻气盛的时期,这口气必然咽不下去,定要加倍奉还,以牙还牙,如今摸滚打爬多年,倒也没那么容易冲动上头。
她兀自咀嚼了一阵,全当是吃闷亏,给自己长教训了。
江流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地追问:“姐,到底怎么说?我们能出去吗?”
“不行。”她沉声道,“外面的贼匪太多了,连山排海,多如牛毛。那不是用迷药就能轻易尽数放倒的。”
女眷们都在焦心等她的消息,闻言此话皆大失所望,连对面听墙角的男人也跟着唉声叹气。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还以为真能逃走呢……”
“依我看,不如算了。”白日里嚷着要借钱收租的公子居然有点小欣慰,“大家老老实实在这儿等赎金送来不是挺好?何必整这许多有的没的,若教那些个穷凶极恶之徒发现了,指不定连命都得丢下。”
周遭议论纷纷,观亭月却一直垂眸缄默着。
隔壁那位见她久不吭声,似乎是觉得话说重了,轻描淡写地劝道:“山谷的出口只一条,你势单力薄,想要突围几乎不可能,操那份心也没用。还是早些休息吧,别白费力气了。”
尽管这番言语依旧多有轻视,她瞧着却不恼,反而抬起头来,似是而非地一笑:“多谢。”
“可要离开这儿。”观亭月刻意停顿,“也不是只有正面突围一个办法。”
这堵墙大概仅半尺厚,就比手掌稍宽一点。开凿的人不追求精细,故而墙面总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燕山穿着身足以融进夜色的黑衣,腿长脚长地倚靠在旁,显得很局促。
他起初不过是出于无聊,随意提点了对面几句,想让她知难而退,并不觉得对方会有多少扭转乾坤的通天本领。
现在听她这般说,不禁有些意外,忽然好奇那边的人究竟能翻出什么样的水花。
江流就看观亭月举目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姐,你丢东西了吗?”
她模棱两可地略偏头,用脚将满地的干草拨到一堆,随即撩袍俯身,观察着地面。
久无人住的洞穴,陈泥与土块积得能有一寸之高,观亭月抹开经年的灰尘,微弱的火光隐约照出一道极浅极浅的方形印记。
江流与女眷们站在后面纷纷探头,皆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只见这姑娘手覆上去,略一施劲,竟平从地里掀起一块石板,底下黑黝黝的,泥沙如水而落,似乎已有不少年月无人涉足了。
大家短暂地愣过后,顷刻来了精神。
“密、密道?”
“有密道!”
燕山闲适的眉眼飞快地凝滞了一下,眸中闪过半瞬的黯沉。
隔壁男牢听到声儿,几乎是扑过来的,“什么密道?”
“你们那边发现密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