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桓煊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桓明珪也直视着他,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愚兄不忍见明珠蒙尘,但求这位朋友,若是哪一天要将佳人捐弃,务必相告。敝舍虽残旧,总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劳六堂兄费心。”桓煊的眼神锋利如刀。
桓明珪放下酒杯,拿起酒壶掂了掂:“啊呀,不知不觉一壶酒喝完了。”
顿了顿:“子衡内院中既然还有贵客,愚兄便不久留了。”
说罢起身一揖,笑道:“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桓煊也站起身,向高迈道:“替豫章王备车,去窖里取两坛九酝送去王府。”
桓明珪拱拱手:“总是偏你的好东西,多谢。”
桓煊冷冷一笑:“堂兄喜欢,愚弟自当奉上,何惜死物。”活人休想。
桓明珪笑道:“子衡好好养病,不必相送。”
桓煊哪里有兴致送他,看着这瘟神出了门,立即一拂袍袖,大步往内院走去。
……
卧房里阒然无声,床榻边点了盏孤灯,灯影在屏风上摇曳。
桓煊差点以为这猎户女已经离去,直至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他绕过屏风,发现女子并未上床,仍在他离去时坐的榻上,身上盖着件絮绵夹袍。
她的脸庞在烛火中微微晕着光,像朦胧的月光。
明珠蒙尘,桓明珪说的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伸出手,以指尖轻抚她的脸颊,沿着侧脸滑动到嘴唇,像是要抹去那看不见的尘埃。
她睡着时双唇微翕,上唇微微翘起,显得有几分孩子气,下唇却格外饱满。
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腻得让人难以置信。
桓煊喉结动了动,俯身贴上她的双唇。
随随的嘴叫他堵了,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睁开双眼。
她用迷离的眼神望她,含糊地轻唤了一声“殿下”。
桓煊耳根一热,又麻又痒,像是有人往他耳朵里撒了把热沙。
随随蓦地想起自己身在何方,眼前的是何人,眼神顿时清明了些许:“殿下你回来了?”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被桓煊按回榻上。
这么一动,她身上盖着的绵衣自肩头落下。桓煊这才发现她已沐浴过,换上了干净的寝衣,发上身上那股独有的幽像淡得几乎捕捉不到,入鼻是熟悉的的“月下海棠香”。
桓煊失望又恼火,就像一个孩童去学堂前在柜子里藏了一块糖,心心念念一整日,回来却发现不见了。
他一把将那些累赘扯下,埋入她脖颈间寻找折磨了他一路的香气。
然而那精心调制、风雅绝伦的香气沾在了她肌肤上,掩盖住她原本的气息。他往下寻找,到处都是这股恼人的味道。
“为何沐浴?”他报复似地在她身上磨了磨牙,忿忿道。
那处肌肤何等脆弱,随随痛嘶了一声,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
她瞒着自己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多少有些不地道,因而素日愿意体谅他的洁癖,迁就他的喜好,怎么洗干净还有错了?
“说。”这回变成轻碾。
随随抽着气断断续续道:“骑马出了汗……怕冲撞……殿下……”
她并非故意娇声曼语,却正因是自然反应,格外撩动人心。
“本王没让你洗就不许洗,”桓煊道,“明白了?”
随随哭笑不得:“是。”
桓煊这才松开嘴,往榻上一坐,手肘支撑着,身子往后仰,冷冷道:“上来。”
随随依言,但不得要领,忽觉腰侧一紧,男人哑声道:“像校场上那般……”
随随怔了怔,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骑马。
桓煊的呼吸渐渐急促,不再说话。
随随望着他的脸,眼中渐渐有雾升起。
不一会儿,床帏间又萦满了女子身上那股天然的暖香。
桓煊终于如愿,从背后抱着她,深深地嗅闻:“往后不许在衣服上熏香。”
顿了顿道:“房中也不可燃香。”
随随自然应是,不用熏香还省了婢女们不少麻烦。
“知道么?”男人拨开她垂于耳际的长发,低声道,“方才有人向本王讨要你。”
随随身子微微一僵,心念如电转,便猜到那人是豫章往桓明珪。
她并不认为桓煊毁把她送出去——并非他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因为他这样骄傲的人,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但凡事都有万一,姬妾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与物件无异,有当世大儒用妾换马,也并不引以为耻,甚至还当作风流韵事。
即便他不愿将她送人,若是让她伺候桓明珪一晚,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若真到这个地步,也只有暂且放下京城查到一半的依譁线索,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正思忖着,便听“啪”一声脆响,身上一痛。
桓煊从背后掐住她修长秀颈,她身子弓一般反弯,在她耳畔嘶声道:“怎么,心动了?”
“不……”随随半侧过身望他,眼角泪痕依稀。
桓煊叫她看得心头一热,下手却更重:“豫章王风流俊逸,还愿意纳你做侧妃,你当真不心动?”
“不……”
“为何?”
“因为……殿下……”
他沉默片刻,轻笑了一声,忽然更加狂肆,一字一顿道:“就这么离不开孤?”
随随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缠绵的眼神回答他。
桓煊忽然猛地将她翻过身来,狼似地咬住她咽喉,牙齿在她动脉上轻轻啮咬,似是威胁:“就算你愿意,孤也不会放你走。你跟了我就是我的。”
“想走,”他的声音里带了些狠戾的意味,“我就杀了你。”
随随心头跳了跳,有一瞬间,她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枕帏间的胡话。
她真的感觉到了杀意。
但很快便由不得她细想。
她被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尊卑和忌讳都抛在了脑后。
待风停雨歇,桓煊才发觉脊背上火辣辣地疼,对着铜镜一照,尽是纵横交错的血痕,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血珠。
他皱了皱眉,喉结动了动,生出股怪异的感觉——这女人不知轻重抓伤了他,他竟还有些高兴。
随随也看见了那些血痕,乍一看有些狰狞可怖,但她已没力气理会。
她仿佛接连驯了十匹烈马,筋疲力尽地瘫软在榻上,连指尖地不想动一下。
过了会儿,她总算记得高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挣扎着下了床:“民女伺候殿下沐浴。”
“不必,孤自己去。”桓煊道。
随随也就是客套一下,立即从善如流:“那民女就告退了。”
桓煊却是一挑眉:“本王让你走了吗?”
随随只得耐着性子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桓煊道:“你就睡这里。”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以便随时伺候孤。”
随随瞥了眼发白的窗纸,嘴唇动了动,到底没顶撞他。
桓煊见她这般听话,气顺了些:“叫人打清水来擦擦身子,不许用香胰澡豆,孤闻着香料味便头晕。”
待他洗完澡回来,随随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他低下头嗅了嗅,她的亵衣虽未熏香,但衣箱里也置了一样的香囊,难免也沾上了味道。
他三下五除二尽数剥除,扔得远远的,把人往被褥中一塞,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26章
许久未曾这样折腾大半宿, 随随在清涵院补了半日眠,醒来时桓煊已不在了。
她恍惚了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渐渐浮出水面。
先想起的是男人伤痕累累的后背, 随随捋了捋头发, 把他抓成那样,也不知他回过味来会不会找她算账。
恰好这时婢女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走进房中, 随随便问道:“齐王殿下呢?”
婢女答:“回禀鹿娘子,殿下今日一大早便动身去骊山了。”
随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骊山是温泉行宫所在,皇帝罹患风疾多年,最近几年一到秋冬便去温泉宫养病, 桓煊突然去骊山,定是有急事——若是知道一早要出门,昨夜他想必会节制一些。
皇帝急召,不是有紧急军情, 便是他的病情有了变化。
随随揉了揉酸胀的腰, 起身洗漱,忽觉有些不对劲, 仔细想了想,方才发现是屋子里那熟悉的香气不见了。
她扫了眼床榻一侧的墙角, 原先那里摆着个金博山香炉,眼下却不见了踪影。
随随问那婢女:“屋子里的香炉去哪儿了?”
婢女道:“殿下吩咐,往后清涵院中都不必燃香。”
随随有些诧异, 她知道“月下海棠”是阮月微合的香方, 也正因如此,齐王的卧房中才会燃这种带着些许闺阁气息的香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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