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桓煊回到院中,叫内侍备了酒,便即屏退下人,看了一眼随随,一本正经道:“鹿侍卫留下。”
王府跟来的下人知道底细,但殿中还有飞霜殿的宫人内侍,随随估摸着这次秋狝下来,齐王殿下雅好龙阳的消息该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不过桓煊最不在乎名声,比起觊觎太子妃,有分桃断袖之癖似乎还好些。
待侍卫们离开,随随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桓煊听她明知故问,眼中有些许揶揄的笑意,分明就是学坏了,便道:“孤要去殿后泡热泉,你在池边守着,免得有人行刺。”
随随听他说的跟真的一样,眼里的笑意更浓。
两人到了汤池边,桓煊背对着她宽衣解带,这副身躯随随已无比熟悉,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还是不免惊叹一下生得着实好,线条颀长利落,每一个起伏转折都像是精心计算过,好看的身体原也和山川美景一般夺造化之功,叫人百看不厌。
桓煊散了发髻站在池中,温泉水漫到他腰际,池上水汽氤氲,濡湿了他的嘴唇,长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连双眼也湿漉漉的,与平日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像个勾人的男水妖。
“鹿侍卫,”他道,“你过来,孤有话对你说。”
随随配合地向前走了几步。
“再走近些,是机要之事。”桓煊道。
随随微微一笑,又向前一步,冷不丁腰带被人一拽,只听“哗然”一声,她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池水中。
始作俑者托着她的腰,把她的背抵在池壁上,轻轻啮她耳珠。
随随痒得直躲:“有刺客怎么办……”
桓煊冷笑:“孤看你就是个细作,孤要亲自审你。”
一时只闻水声哗哗作响。
两人在池中胡闹了两回,桓煊看着夜宴的时间快到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抱着人出了池子,用块大布巾将她裹了道:“晚上有宫宴,孤要去飞霜殿。”
随随道:“民女要跟着殿下去吗?”
桓煊掐了她一把:“你现在是鹿侍卫,要自称属下。”
随随无可奈何:“属下要跟着去吗?”没想到齐王殿下还有这样的癖好。
桓煊道:“跟我去做什么,从头站到尾,只能看着人吃喝。你留在这里,我叫人送晚膳来。”
随随心下了然,宫宴上肯定有太子夫妇,桓煊肯定不想让阮月微看见她。
再一想,皇帝所居之处守备森严,太子疯了才会在那种地方动手,遂点点头:“好。”
桓煊又争分夺秒地与她腻了一会儿,这才更衣正冠,坐着步辇往飞霜殿去了。
到得殿中已差不多是开宴的时候,太子夫妇和一干宗室都到了。
桓煊向父兄行了礼,目光从阮月微身上扫过,落在她身边的粉衣宫装女子身上,那正是上汜在芙蓉苑见过一回的阮六娘。
今日的筵席上都是宗室,以她的身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皇帝让太子夫妇带她同来,意思十分明显。
桓煊的脸色沉了沉。
阮六娘也在望他,视线甫一相触,便即害羞地低下头去。
太子笑道:“听说三郎到得比我们都早,怎么拖到开筵才过来,叫我们等得心焦。”
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着妻子身边的阮六娘。
桓煊淡淡道:“在汤池中泡了会儿,耽搁了。”
“难怪面色格外红润,热泉水就是养人。”太子笑道。
皇帝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三子,又看了眼满面红霞的阮六娘,和善道:“六娘是第一回来骊山吧?可会骑射?”
阮六娘恭敬地行礼,落落大方道:“回禀陛下,民女学过些皮毛,在南边曾随父亲去山中猎过狐兔。”
话虽说得谦逊,但她对自己的骑射显然颇有信心。
皇帝有些意外:“那就好,你在这里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又对大公主道:“大娘,你照顾好太子妃和六娘。”
大公主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她喜欢射猎,来骊山连驸马都不带,便是要玩个痛快,带着这两个累赘还怎么尽兴。
但是父亲发了话,她不能拒绝,只得道:“阿耶放心吧,女儿会照顾好太子妃和阮娘子的。”
说罢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三弟,目光中满是埋怨。
桓煊只当没看见。
第43章
秋狝第一日是围猎。
由数千禁军用绳网围出猎场, 将方圆数里的飞禽走兽驱赶至围场中供皇帝和臣僚狩猎。
皇帝早年文武双全、英姿勃发,曾御驾亲征,驰骋沙场, 只是近年来饱受病痛困扰, 精神体魄大不如前,只挽弓射了两头鹿赐下去, 便回到行宫休息。接着太子、齐王和臣僚各按品级射猎,最后禁卫奔驰发逐,一时只见风毛乱舞,血雨飞溅, 野兽哀嚎怒吼之声遍野。
桓煊射完他的七支羽箭,便带着随随离开围场,对她解释道:“这样的围猎自古有练兵之用,讲究禁卫们的围追堵截、攻守进退, 却没有多少狩猎的乐趣, 后面几日没有打围,孤带你去山林里逐猎, 那才好玩。”
随随点点头:“好。”第一日围猎,小小的围场周围都是禁卫, 太子就算要动手也找不到时机,后面几日才是重头戏。
桓煊指了指山坡上的楼阁道:“那是摇光楼,可以眺望围场, 今日没什么事了, 我们去观猎。”
两人骑着马,带着侍卫向山坡上驰去。
到得楼前,随随一抬头,便看见倚在朱红阑干上眺望猎场的太子夫妇。
太子妃今日着一身浅苏梅海棠纹蜀锦骑装, 青丝绾作男子髻,明眸皓齿不可方物。
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寒风从林间吹来,太子立即解下身上大氅,小心地披在妻子肩头,亲自替她系上领口的带子,然后搂了搂她的肩头,亲昵爱护之意溢于言表,比之上元节偶遇那回更加如胶似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随随总觉得阮月微有些许躲闪,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桓煊也看到了阑干前的兄嫂,脚步顿了顿。
他转过头一看,发现鹿随随已落在身后两步。她今日画蛇添足地往嘴上贴了两撇不伦不类的小胡子,难看又可笑。
桓煊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随随道:“属下在楼下等殿下?”
桓煊本来还有些踌躇,见她一副低眉顺眼没出息的模样,反倒不舒坦起来,挑了挑眉道:“跟上。”不过是生得像些,又不是做了错事,难道一辈子都藏起来不见人么?
随随心下诧异,她以为桓煊会尽可能避免她出现在阮月微面前,是以昨日宫宴也找了个借口将她留在寝殿中,没想到她主动却又大剌剌地把她这个赝品带到正主面前。
转念一想,秋狝好几日,她跟在桓煊身边,总有叫阮月微撞见的时候,与其百般遮掩最后叫正主发现,倒不如坦荡一些。
她不再多想,跟着桓煊上了楼。
楼中除了太子夫妇外,还有几位公主、年龄较小的皇子以及一干宗室郡主、县主,见到桓煊一一见礼。
最后上前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衣饰不像公主宗室那般华贵,看着像臣工家的女眷,她的长相也不像桓家人,那纤柔娇婉的调调倒和阮月微有几分相似,随随对她的身份立即有了猜测——上汜前有传言说皇帝替三子相中了太子妃的堂妹作正妃,这位想必就是宁远侯府三房的六娘子了。
果然,这女子向桓煊盈盈一礼,柔声道:“民女阮氏拜见齐王殿下,殿下万福。”
桓煊冷着张脸微一颔首:“不必多礼。”
阮六娘抬起头来退至一边,红霞却已飞了满脸。
上汜后出了陈王那档子事,紧接着便是淑妃抄家灭族,桓煊的婚事就此耽搁下来,山池院中没人当着随随的面提,她也就忘了这事。
皇帝既然破例让太子妃把堂妹带到骊山来,显是对这未来的儿媳颇为满意。看来秋狝之后,齐王的好事也近了,说不定岁除之前就能将亲事定下来。
桓煊过年便满二十岁了,亲王这个年纪成亲已算得迟了,随随丝毫不觉意外。
横竖这些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待此间事了她便要回河朔。
她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不引起阮六娘的注意,都要走了,在未来王妃心里扎根刺实在没必要。
可阮六娘在他们上楼时便注意到了齐王身后这个白皙清俊的“侍卫”,虽然举手投足和男子差不多,粉黛未施还贴了两撇唇髭,但她却知道这是个女子,因她早已听三堂姊提起过这个人。
未来的夫婿有个美貌外宅,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可齐王这样的身份,房中有几个侍妾美婢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她父亲一个四品官也有五六房姬妾呢。
要做王府主母,这点胸襟还是要有的。何况她已打听过,这女子只是齐王入山剿匪时碰巧救下的村妇,不过仗着生得像她三堂姊,这才得了齐王殿下的青眼,左右连进王府当个侍妾的资格都没有,是以才养在别馆做个外宅妇,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只当作没看到,将目光移了开去,一边和真阳郡主攀谈,一边不时羞涩地瞥一眼桓煊。
阮月微自然也发现了桓煊身后的人,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上元节后,她悄悄让人打听齐王府的消息,听说自那晚之后桓煊便没再去过别馆,心里着实窃喜了一阵。
可谁知那外宅妇心机了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引得桓煊去了别院,听说还连夜请了尚药局的孙奉御去别院替那女子诊病,自那以后,他竟然连王府都不怎么回了,几乎日日与那外宅妇厮混在一处。
那女子妖媚非常,桓煊初识人事,色令智昏也罢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她带来骊山秋狝。
她按着皇帝的意思把堂妹带来,强颜欢笑着撮合他们,已是酸楚难当,如今再来一个外宅妇,不啻于雪上加霜。
但是她越是难受,越不能露出端倪,尤其是在太子面前,近来他们好不容易又如刚成婚时那般琴瑟和鸣,不能叫他看出她心里放着别人。
楼中也有其他人看出桓煊身后的侍卫有些古怪的,都佯装没看见。
可惜总有人天生心大,比旁人少根筋。只听楼下“咚咚咚”一串脚步声响起,一个明眸皓齿的劲装美人快步走上楼来。
太子和桓煊都上前打招呼:“阿姊。”
随随便知这是皇后嫡出的长女清河公主。
大公主将马鞭扔给身后侍卫,往楼中扫了一眼:“难得围猎,你们倒都在这里躲清闲。”
顿了顿,自己笑道:“打围确实没什么好玩的,随便往哪儿射都能得中,有什么意思。”
太子笑道:“阿姊想必战果颇丰。”
大公主用帕子掖掖额头上的汗:“没多少大家伙,只射了头野猪,已送去行宫叫庖人炖上了,晚上给你们各殿都分些。”
众人都交口称赞她射艺精湛,大公主的目光却落在随随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对桓煊道:“今日我一个亲卫跌下马伤了腿,三郎借我个人吧。”
桓煊自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眉心一跳,回头对关六道:“你明日跟着大公主。”
大公主立即摇头:“关统领跟着我大材小用了。”
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随随,亲切地笑道:“小兄弟,你会打猎吧?就你跟着我吧。”
随随愕然,一时不知道这大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桓煊的脸却已黑了,他知道这长姊的性子,一准没什么深意,多半是真将鹿随随当成了侍卫,看她生得俊秀,这才要她作伴。
她一向喜欢美色,府里养了许多美貌的伶人乐师,连挑侍卫都看脸,因为驸马醋劲大,她没敢养面首,但只要一有机会就忍不住过过眼瘾。
“他骑射不精,恐怕只会妨碍阿姊,扫阿姊的兴。”桓煊冷冷道。
大公主有些不高兴,正要说什么,忽然“噫”了一声:“这小兄弟看着怎么有些面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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