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 第65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言情

  桓煊只当她是受宠若惊,轻描淡写道:“少见多怪,一个乡君罢了,有了出身,将来可以入府做个侧室,免得你成天胡思乱想。”

  他有心娶她之事却放在心里没说,毕竟如今只是他的打算,待拿下淮西,与父亲将事情定下,有了十成的把握再告诉她不迟。

  随随受了封诰,自要入宫谢恩,皇后不理事,如今是德妃掌着后宫大小事务,德妃见了她的容貌暗自诧异了一回,倒是丝毫没对她的身份起疑,赏了她一支金钗并一些宫锦,便即打发她出去了。

  从宫里出来,桓煊便将她送回了山池院,他自己却马不停蹄地回了兵营——粮草快整备完毕,一个月后大军便要开拔,他已没有时间再回山池院陪伴她了。

  回到山池院,传递消息便容易多了,随随回去不出三日便接到了部下送进来的密信,他们扣下了两个知道内情的刺客,暂且关押在灵花寺佛塔下的地牢里,只等着派用场时提出来便是。

  此外还有两个消息,一是朝廷派往河朔的中官监军果然引起将士极大不满,萧同安虽然终于换得盼望已久的朝廷敕封,成为名正言顺的三镇节度使,但在军中的威信越发岌岌可危,以至于到了出行都要数百亲兵护卫的地步。

  随随估计要不了半年,薛郅就会按捺不住向萧同安下手。朝廷本来就不把萧同安这个傀儡放在心上,又发重兵征讨淮西,哪里顾得上河朔,萧同安在同意朝廷派中官监军的那一刻,便给自己掘好了坟墓。

  河朔的形势在她意料之中,可另一个消息却叫她怔了怔。

  他们在江南找到了一个曾经在皇后宫中当差的内侍,或许知道些先太子暴薨的内情,因为这些私隐与她有关,部下不好审问,便将人送到了灵花寺中,等她亲自审问。

  听说她刚回来又要去城外寺庙里礼佛,高嬷嬷自是竭力阻拦——她还记得上回鹿随随去青龙寺染上风寒差点丢命的事,哪里敢再放她出去。

  随随好说歹说,最后只能扯出齐王这面大旗:“殿下就要出征了,我只想去求佛祖保佑他打了胜仗平安归来。”

  高嬷嬷这才踟蹰起来:“娘子身子还未将养好,老奴代娘子去便是。”

  随随道:“求佛怎么能叫人代求,万一佛祖觉着我心不诚怎么办?”

  顿了顿道:“我中了一箭能死里逃生,全赖佛祖保佑,也该自己去道个谢。”

  高嬷嬷听她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动摇起来:“娘子千万早去早回。”

  随随满口的答应:“我省得的,嬷嬷放心。”

  老嬷嬷唠唠叨叨地叮咛了半天,又嘱咐春条照顾好娘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去安排车马。

  出山池院不久,随随便感觉到他们被人跟踪了。

  什么人会跟踪齐王的一个外宅?莫非是因她得了个封诰,有人以为她在齐王心里有分量,想从她这里下手?

  她佯装不觉,到青龙寺拜了佛,添了香油钱,给桓煊和山池院的众人求了平安符,便即去了灵花寺。

  灵花寺附近人烟稀少,寺里香客寥寥无几,那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人没法子藏形匿迹,只能在山门外找了个地方停下,佯装歇马。

  随随到得寺中,与春条用了点素斋便称疲累,去禅房中歇下,春条本来强打精神忍着不睡,见主人睡熟,百无聊赖下合衣躺在榻上,想着只是眯会儿眼,却不知不觉酣睡过去。

  她一睡着,随随便悄无声息地起了床,跟着知客僧绕到一处僻静的僧房中。

  “人就在里面。”知客僧小声道。

  随随点点头推开禅院的木门,只见空落落的禅房里坐着个中年人,剃了渡,满面风霜,穿着件破旧僧衣,禅杖倚在墙上,俨然就是个驻锡的外来僧侣。

  随随不以为怪,要把一个大活人千里迢迢从江南送往京城,经过那么多道关卡,要瞒过那么多守卫的眼睛不容易,以游方僧人的身份行走,最不易令人起疑。

  那僧人见到随随,眼中闪过愕然,接着他便扶着墙站起身,向她合十一礼;“檀越有礼。”

  随随注意到他脸色灰败,双腿打颤,整个人瘦骨嶙峋,显然身有重疾。

  她向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我有些事想问问阿师。”

  那人道:“檀越请问,贫僧知无不言。”

  随随道:“听说阿师曾在皇后宫中侍奉?”

  那人微微蹙眉,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是。”

  随随道:“缘何出宫?”

  那人脸上痛苦之色更甚,握嘴咳嗽了几声道:“因贫僧听了不该听的话,见了不该见的事,那日在殿中伺候的宫人内侍全被主人赐服毒药,一条草席裹着扔出了宫外。”

  他回忆着,眼中沁出泪来:“不知贫僧命大还是药服得不够多,竟在乱葬岗中醒转过来。因身上盖的土薄,贫僧扒开覆土,便爬了出来,手脚并用地爬了一整日,爬到山道旁,幸得一个过路僧人救治,捡回了一条贱命,贫僧便认他做了师父,侍奉着他游历到江南,只不过余毒大约是清不干净,便成了这副半残的模样。”

  随随这才知道他这身僧衣并非伪装。

  “你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她问道。

  那人皱了皱眉,回忆道:“那是先太子殿下刚从西北回来时的事。殿下来找皇后娘娘,说有事相商,娘娘便将贫僧等人屏退至殿外。他们在里头说话,起初声音低,外头听不见,但渐渐的娘娘的声音便高起来,贫僧依稀听见几句,大意是殿下要娶什么女子,皇后娘娘不同意,两人争执起来。”

  随随颔首:“就这些?”

  桓烨要让出储君之位来西北找他,可想而知帝后肯定会反对,这算不得什么私隐,皇后便是再心狠手辣也不至于为着这几句话灭口。

  那人摇摇头:“皇后娘娘驭下虽严,也不苛待人,不至于为这两句话毒杀那么多奴仆。是后来的事。”

  随随静静听着。

  那人接着道:“那日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太子离开后,皇后娘娘便以泪洗面,口中直道自己生了个逆子。娘娘发怒,下人们连高声喘气都不敢,那阵子众人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后来太子又来了几回,每回都要闹一场,贫僧也渐渐听明白了,原来是殿下为了娶河朔节度使府上的萧娘子,竟连太子都不要做了,要把储位让给二皇子。”

  顿了顿道:“太子殿下这么胡闹,莫说皇后娘娘,陛下自然也不能应允。这样僵持了约莫两三个月,太子殿下不知怎么说动了陛下,皇后娘娘得知消息将殿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太子殿下又来恳求,在阶下跪了两个时辰。皇后娘娘便道,‘你想清楚了,若是执意要去西北,便当没有我这阿娘’。”

  随随听着一个陌生人说起关于桓烨的往事,仿佛有只手攥着她的心脏,一点点地揪紧。

  “请阿师继续说。”她平静道。

  “太子殿下听了这句话,便向皇后娘娘重重地磕了九个头,然后起身离去了,”僧人继续道,“殿下走后,皇后娘娘又痛哭了一场,没用晚膳便早早地就寝了。就是那天夜里出了事。”

  那人嘴唇开始打颤,眼中泪光闪动:“那天是小叶他们在殿中值夜……”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随随知道他对那个叫做“小叶”的宫人定有很深的感情。

  她默默地递了块帕子给他。

  那僧人合十一礼,接过帕子揩了揩泪,这才接着道:“在榻边值夜的供宫人听见‘扑落’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帐子里掉出来,落在了床前的地衣上。他们用灯一照,却是把匕首,刃上还沾着血。”

  他顿了顿道:“他们吓得半死,赶紧去撩床帷,就见皇后娘娘闭眼躺在床上,手腕子用刀割了几道,血已淌了半床。所有人都吓坏了,赶紧给她止住血,分头去请医官、禀告陛下和太子殿下。”

  随随目光动了动:“除了皇帝、先太子和医官,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那人道:“这样的事自不能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日当值的下人除了皇后娘娘两个从娘家带来的亲信侍婢,没能见着第二天的太阳,当夜就被赐了砒霜。”

  随随道:“后来呢?”

  “好在医官来得及时,娘娘虽失了不少血,到底没有性命之虞,陛下来了之后发了一通火,太子殿下从东宫赶过来,到得最晚,那时皇后娘娘已经醒了,他跪在娘娘床前请罪,皇后娘娘半天不理他,许久才开口,问他还要不要去西北,说若是他执意要娶那萧氏女,便等三年孝期满了再娶吧。”

  僧人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只见她脸上血色褪尽,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起了寒雾,透着说不出的茫然和悲哀。

  随随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觉问什么都已没了必要。

  亲生母亲以死相逼,桓烨不可能真为了娶她让母亲去死。他从来不忍心伤害任何人,何况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她也终于明白桓熔为什么一定要置桓烨于死地——或许本来他不曾期待过储君之位,得知长兄要让位于他,这才生出了贪念,巨大的期望瞬间落空,以他这样偏狭的性子当然不会甘心。

  那僧人不知道她已得到了长久以来想要的答案,接着说道:“太子殿下对那萧娘子再怎么痴心一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他哭着应承了皇后娘娘,往后绝口不提与萧娘子的婚事,只求亲自前往河朔,向萧娘子说明此事……”

  随随木然地点点头,打断他道:“我知道了,多谢阿师。”

  顿了顿道:“今日这番话,还请阿师莫要说出去。”

  那僧人看着她,眼中有慈悲之意:“请檀越放心,贫僧遁入空门,便已断绝了一切尘缘,这些便如前生之事,只是给檀越一个交代罢了。贫僧只求念经诵佛,安安静静了却余生。”

  随随道:“阿师便安心驻锡此地,饮食医药自有人供奉。”

  僧人合十一礼:“多谢檀越成全。”

  随随点了点头,默默走出禅院,回头望了望,只见冬日的斜阳照在屋脊上,连阳光也透着股惨淡萧索,黄昏尚未来临,暮鸦已开始叫了。

  她慢慢往回走,到得春条所在的小院门前,忽然想起件事,顿住脚步,转头对那知客僧道:“今日一出常安坊便有人跟着我的马车,一直跟到了山门外,你们查查那人的来历。”

  知客僧道:“属下即刻命人去查,尽快给大将军答复。”

  随随点点头:“有劳。另外你去脂粉铺传个话,我打算待神翼军开拔后便离京,叫他们预备一下。”

  回到山池院已是夜晚。

  马车行至棠梨院外,她便察觉有些不对劲,一想,原是院子里的灯点得格外比平日多,比平日亮。

  她猜到是桓煊来了。

  下了马车,穿过树叶已落光的枫林小径,推开院门,小桐冲她眨眨眼:“娘子终于回来啦。”

  随随用下巴点点春条手里的竹篮:“从山寺里带了柿饼回来,你们分着吃。”

  说着褰帘进了房中。

  “什么柿饼那么好吃?值当你大老远地跑到城外去?”男人着寝衣靠在她的床榻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殿下要不要尝一个?”随随道。

  桓煊挑了挑下巴,嫌弃道:“孤不吃。”

  随随笑道:“真不吃?殿下不是爱吃甜的么?这柿饼霜多,格外甜。”

  她洗净手,拈了一块给他。

  桓煊也就就坡下驴地接过,咬了一口,冷哼了一声:“不过尔尔。”

  随随知道他别扭,也不理会,只是问道:“殿下不是在兵营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桓煊垂着眼眸佯装看书:“得空回来瞧瞧你,谁知道你在家里一日也呆不住。”

  说着撩起眼皮乜她一眼:“东西呢?”

  “什么?”随随愣愣地道。

  桓煊没好气道:“没有算了。”

  随随想了想,半晌才想到他说的大概是平安符,遂从袖中掏出个青灰色的锦囊:“这是民女去青龙寺求的平安符。”

  桓煊道:“灰扑扑的,真丑。”

  随随抿唇微笑:“配不上殿下,民女收起来。”

  桓煊一把夺过来;“孤又没说不要,将就着佩一佩吧,你替孤系上。”

  随随将锦囊系在他腰带上,拿起他的玉带一看,却发现那只绣海棠的旧香囊不见了踪影,她似乎有段时日没见到那只香囊了,却回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桓煊放下书,拍拍床榻:“仗着伤略好些就乱跑,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躺下来。”

  随随道:“民女还未沐浴呢。”

  桓煊挑挑眉:“孤何尝嫌你臭了?”

  随随只得脱了外裳,在他身边躺下。

  桓煊将她捞在怀里,却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她的伤口,只是把脸埋在她颈间轻嗅着。

  随随见他半晌没有动静,转过头一看,却见他已经睡着了。

  她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他的长睫毛,沉沉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