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 第75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言情

  长公主恨不得堵上太子的嘴,忙举起酒杯笑着道:“二郎你还说三郎,你成婚倒早,怎么也不给我个小侄儿小侄女抱抱。”

  话一出口,她才察觉不妥,虽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言,却似在讽刺阮月微两三年无出。

  果然,太子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中泪雾蒙蒙,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大公主连忙找补道:“唉,我也没脸说你们,成婚比你们还早,也不见驸马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众人都笑起来,皇帝骂道:“成天只知道在背后编排你家驸马,你敢当着他的面说一句不是?”

  大公主笑道:“这我可不敢,我吵不过他,都怪阿耶给我找了个牙尖嘴利的,眼下能怎么办?只好凑合着过日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笑着骂道,“当初是谁哭着闹着要朕的探花郎。”

  “是我,是我,”大公主告饶道,“阿耶饶了我吧。”

  一阵插科打诨,众人都忘了先前的事,阮月微面色稍霁,悄悄抬起眼眸向对面座中望去,却冷不丁对上桓煊的视线。

  他今日似乎一直在看她,她好几次不经意地抬眼,都发现他在看她,那目光微冷,像山间的霜月,里面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阮月微无暇分辨,他在看她,单只这一件事,便足以叫她沉醉了。

  她瞬间忘了大公主的冒犯,心间涌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桓煊的确一直在看她,他从她脸上看到了娇羞,看到了恼怒,看到了许多东西,唯独没有心虚愧疚。

  莫非是真的不知情?

  未必。桓煊想起秋狝时林子里满地侍卫的尸体,那些侍卫是为保护她而死的,狼群发起攻击是因她哭叫逃跑,而那么多人丧生后,也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坐在马上便迫不及待地诉起了衷肠。

  她又怎么会把一个平民女子的死放在心上?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太子不再提桓煊的婚事,皇帝数落完长女,却想起了刚才的话头,看向三子:“你阿兄说得对,本来你的婚事早该定下的,却因为战事又耽搁了近两年,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皇帝发话,太子便笑道:“即便你不急,也不能将人家小娘子一直拖着。”

  座中之人都知道太子说的是太子妃的堂妹阮六娘,也知道皇帝对这位闺秀很满意,虽然齐王始终不松口,阮家仍是等着,未将女儿另许他人。

  此时所有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反应。

  大公主生怕三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吓得脸都白了,勉强笑道:“三郎才刚回京,让他先缓一缓,总不见得今日就要将亲事定下。”

  桓煊却道:“承蒙阿耶和二兄关心,三郎已经心有所属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大公主心头一凛,桓明珪悄悄拽了拽桓煊的衣袖。

  皇帝知道他昨日为了个枉死的姬妾将虎符都扔了,这会儿突然冒出个意中人,自然不信。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拆穿他,只是问道:“哦?不知三郎属意哪家闺秀?告诉阿耶,阿耶请大媒替你去提亲。”

  桓煊向皇帝一礼道:“多谢阿耶,她正与儿子置气,待她回心转意,儿子定然带她来见阿耶。”

  皇帝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阿耶等着。”便即不再多言。

  阮月微听了这话却不免思量起来,她疑心这只是拒绝阮六娘的托辞,但看他方才神色,又像是确有其人。

  上回从西北返京,他带了个猎户女回来。这次去淮西打了场仗,莫非他又带了个农户女商户女回来?

  阮月微只觉有细针在她心头一下下刺着,对着满案的珍馐只觉一口也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忽听皇帝道:“再有一月便是中秋,你们想想,中秋在哪里聚一聚才好?”

  大公主道:“难得今年三郎也回来了,不如女儿做个东道,在终南别业里设个持螯赏菊宴如何?”

  皇帝笑道:“你倒是穷大方。”

  大公主笑道:“千金散去还复来,到时候少不得要找阿耶打打抽风。”

  她瞥了一眼桓煊,接着道:“阿耶不如多赏女儿些财帛,多邀些亲朋,好好热闹一场。”

  皇帝道:“都依你吧。”

  众人便兴致勃勃地聊起螃蟹宴来。

  酒阑席散,桓煊与大公主一前一后走出安福殿,到得宫墙转角,大公主环顾四周,见四下里无人,方才道:“你托我的事,我已替你办了,过几日便把帖子送到武安公府去,能不能把赵清晖请出来就看运气了。”

  桓煊道:“多谢阿姊。”

  顿了顿道:“剩下的事阿姊不必担心,我绝不会连累你。”

  大公主斜乜他一眼:“我是怕你连累?总之你万事小心,好自为之。”

第57章

  武安公府, 世子所居的庭院里槐荫遍地,廊庑上细密交错的紫藤花枝投下斑驳光影,仿佛精巧的织锦花纹。

  十来个下人手持黏杆, 正在槐树枝桠间黏蝉——赵世子喜欢清净, 最讨厌秋蝉的鸣叫,若是不黏干净, 免不得又有几条脊背要皮开肉绽。

  赵世子本人正在书房中作画,画的自然还是意中人。

  一年多过去,墙壁上又多了几幅精品。

  他近来心情不错,大半个月来没有草席卷着的尸首半夜从小门里抬出去, 这在武安公府已算得上稀罕事。

  齐王刚到京时他有些不安,但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也不见桓煊有什么举动,照常上朝退朝, 偶尔去兵部和中书门下议事, 一切都和他离京前没什么两样,他甚至都没有去去事发之地看一眼, 也没找京兆府和刑部调案宗,无论怎么看, 那外宅妇的死似乎都对他没什么影响。

  若说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就是他不回王府,仍旧住在常安坊一事了。

  不过赵清晖觉得这只是他草木皆兵, 王府附近喧闹, 桓煊这种孤僻的性子,喜欢离群索居也不足为怪。

  想起那外宅妇,赵清晖便有些遗憾,难为他还替她精心安排了那么多戏码, 没想到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死了,真是便宜她。

  赵清晖正思忖着,忽听帘外有下人道:“启禀小郎君,有人送了封信函到门上……”

  赵清晖撂下笔,皱了皱眉:“进来。”

  “什么人送来的?”赵清晖道。

  那亲随支支吾吾道:“回小郎君的话,是个脸生的青衣小僮,看装束也不知是哪家的,只说世子看了便知,将信函撂下便跑了。”

  赵清晖脸色一沉:“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就敢往我书房里送?”

  他说着便要去抓那根带铁棘刺的笞杖。

  那亲随吓得面如金纸,忙不迭道:“小郎君饶命,奴见那木函贵重,生怕是什么要紧事情,不敢不报……”

  一边说一边将黑檀木函举过头顶。

  赵清晖一眼看见木函一角嵌着枝海棠花,花瓣是螺钿,花枝是银丝镶嵌,秀雅精致非常,也难怪那些狗奴不敢直接扔了。

  “放下吧。”他道。

  亲随将木函小心翼翼地搁在案头。

  赵清晖却抄起笞杖,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抽了两下,这才厉声道:“滚出去!”

  他最得力的那个亲随因为知道太多事不得不去死,剩下这些狗奴一个两个都是废物,赵清晖每每看他们不顺眼,便要打一顿出气。

  武安公府的下人动辄得咎,早已习以为常。

  那亲随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捂着淌血的胳膊道了声“是”,便即低着头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赵清晖方才剔去封蜡,将信函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笺纸。

  他颤抖着手取出信笺,浑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他的动作无比轻柔,神情近乎虔诚,仿佛那是一道天庭来的旨意。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八月十五巳时一刻,莲花寺普通院,有要事相商。”

  纸尾没有落款,只绘了一枝海棠花。

  赵清晖对阮月微的丹青和书迹无比熟悉——太子妃流出闺房的丹青、手书诗稿,几乎全被赵世子搜罗了来。

  这海棠花,这字迹,无疑出自阮月微的手笔。

  赵清晖想起来,前阵子府上收到了大公主府发来的帖子,邀他母亲与他去终南山的清河公主别业赴中秋宴。

  他本来不打算赴宴——这些宴会男女分席,男子在外院,女子在内院,多半是见不到阮月微的,而且筵席设在终南山,免不得有一番劳顿,他入秋后旧疾发作,这段时日正在喝药调理。

  不过接到这封密信,他自然改了主意,那莲花寺正是在京城到大公主南山别业的半道上,太子妃一行人半途中在那里歇脚是顺理成章地事。

  阮月微从未给他送过书信,更别说约他相见,但赵清晖却丝毫没有怀疑这封信的真假,一来他自信不会错认表姊的笔迹,二来他们如今有了共同的秘密,表姊急着约他相见,多半是为了上回烧死那个贱妇的事。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受宠若惊,本来表姊就像遥不可及的天边月,云端花,他做梦也不敢妄想表姊的垂青,然而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这秘密像一根红线,将他们紧紧牵系在一起,只要有这个秘密在,他们便永远不会分开了。

  赵清晖小心翼翼地把信笺收回函中,从袖中抽出绢帕,将木函上那些狗奴的指印细细楷抹干净,然后将木函轻轻放在枕边,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水中,只盼着八月十五快些来到。

  ……

  八月十四这日,桓煊下了朝,骑马回到常安坊,如往常一样将自己关在鹿随随曾经住过的小院中——匾额碎了,如今那院子没了名字,可一院子的海棠花仍旧在那里,冷冷地、讥诮地看着他,简直要把他逼疯。

  高嬷嬷亲自提了食盒来,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多少用点饭食吧,若实在没胃口,喝几口汤羹也好。”

  桓煊隔着门道;“孤不饿,嬷嬷去歇着吧,把院门关上。”

  高嬷嬷在门外站了半晌,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了。

  桓煊执起案上的酒壶,注满一杯,拿起来抿了一口,酒早已酸了,他腹中空空,酸酒灌下去就像有只手在他腹中搅动,可他不觉得难受,甚至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这是鹿随随为他酿的庆功酒。

  一杯接着一杯,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酸酒也能醉人,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合衣躺在榻上,抱紧鹿随随留下的青布大绵袍——他总是嫌这身衣裳丑,可这身丑袍子却是唯一一件不属于阮月微,只属于鹿随随的东西。

  他怔怔地望着帐顶,帐顶上也织着海棠花纹,他的眼前有些恍惚,那些海棠花便晃动起来,冲他眨着眼睛,讥嘲之意更甚。

  他忽然忍无可忍地坐起身,大步走向门口,用力推开门。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空中无星也无月,夜色那么黑,那么暗,像化不开的浓墨,仿佛永远不会再亮起来。

  廊下的风灯摇晃着,投下昏黄惨淡的光,光晕里是一棵名贵的海棠花。

  桓煊从心底窜出一股怒火,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向着海棠树劈砍下去,海棠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拦腰断成两截,竟有黑色的血从断处汩汩地流出来。

  桓煊心里一惊,定睛一看,那淌出的不是血,却是火油。

  火油淌了遍地,流到庭中,又顺着台阶漫上去,覆盖了廊庑,然后灌进屋子里。

  桓煊忽然明白过来他该怎么做了,他欣喜若狂,摘下一盏风灯,用手杂碎了琉璃罩,取出蜡烛投入屋子里。

  “呼”一声响,火蛇窜起数丈高,很快顺着门框、房梁、柱子蔓延,海棠花的平荫,海棠花的帷幔,海棠花的几案、床榻、屏风全都烧了起来,整个院子成了一片火海。

  他站在庭中忍不住笑起来,那些折磨他的笑眼终于都在火海中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