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亚梅
一路上，我渐渐回想起前年来上海出差的体验，在这里，凶恶只是气场、无理叫作狼性、不耐是因为步调太快，总是遇到任何委屈都别往心里去。但我就是无法习惯，就是会心惊胆颤。
千辛万苦，我终于见到了皓一，像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看见绿洲的那种终于。一来到皓一的宿舍，我立刻紧紧拥抱他。
“怎么这么冲动就来找我了？嗯？”皓一轻轻回拥我，不明白这段关系现在有多么脆弱。
“让我抱着你就好。”我没多做解释，只是在他怀中摇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皓一的拥抱。这里，这座陌生又不友善的城市里，住着我的现实。至于在台湾，哪个在深夜里激起亮丽火花的拥吻都是场梦，只是那个梦稍微逼真了点。
“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这么黏？”皓一宠溺地轻捏我的鼻子，“还有半年哪，如果每个礼拜都这样飞，我们会飞成穷光蛋的。”
“我知道......”我的眼睛灼热了。
是啊 ，还有半年呢。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我也很想你。”皓一捧着我的脸，给我一记温柔的深吻。
在他胡渣的磨蹭下，我的知觉渐渐被唤醒了。是的，这是跟我交往三年的男人，是我的未婚夫，无论半年有多艰苦、中间谱出什么喜怒哀乐的插曲，他终究是会与我一起终老的人......
一个不留神，皓一的唇已经游移到我的胸口，同时褪去我的衣衫，温热的大手探索着几日不见的我。
“你瘦了。”皓一指腹划过我的腰间，心疼地说。
“是吗？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我打趣。
“你说呢？”
皓一抓紧我的腰，充满占有欲地一把将我搂近他。我惊呼一声，他俯身将我压倒在枕头上、吻住我。我闭起眼睛，感受它官能的抚摸，真实的触感让我全身都灼热了起来。
却在这时，脑海中竟浮出另一道声音——
“你是我的。”
我被那道低沉的男声吓得一震，恍惚中，我的本能警觉到眼前和自己亲密的男人，并不是那道低沉声音的主人，于是万分惊恐地推开对方，像被恶梦惊醒那般猛睁开眼！
“惟惟，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困惑地环视四周，待我渐渐在脑中理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我闻到了，自己内心部分腐朽的恶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尴尬地看着皓一，整颗脑袋乱成一团。
皓一的脸上堆满问号，而此时此刻我又何尝不疑惑？我百思不得其解，才分开不到半个月，我竟然已经会排斥与皓一有亲密行为？就算我的心真的曾被褚克桓撩动过，一个吻也应该不至于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惟惟，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皓一似乎也察觉了我的异状，揣想我的心思。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否认着，努力挤出笑容，勾住皓一的后头想将他拉向自己，“应该只是有一阵子没见面了，有点不太习惯......我们继续吧......”
“算了。”皓一拿开了我的手，脸色不是很好看。
“什么叫算了？！”我错愕地看着他。
皓一没回答，反而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拿起手机瞥了眼讯息：“我得回公司处理点事，大概半小时后回来。”
“......我以为你下班了？”我更不解。
撇开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不说，刚才明明热情如火、渴望得仿佛没有明天，怎么被浇了一盆冷水就急急忙忙赶回公司加班？如果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要回公司，怎么会一进门就性致勃勃？
“我就是为了帮你开门，才先离开公司。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帮你叫外卖？这里叫外卖很方便的......”皓一说完，视线又回到手机上飞速滑动着。
大陆的电子商务有多优于台湾、各种生活需求靠手机就能搞定，这点我当然明白，只是现在的我没有心情去体会那一切。我花了宝贵的假期，搭着飞机飘洋过海来到上海，最重要的就是要拉回我和皓一因为距离而开始发散的情感，但显然皓一没有理解这件事。我们只有短短两天一夜的时间可以相处啊！可皓一现在对我做的一切行为，都是逃避逃避再逃避。
“我不要。”我打断了皓一，直到确认他的眼神从手机移回我脸上，才试图平心静气地说，“我以为今天晚上，我们能一起出门吃个饭。现在的状况，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我知道，但今天是平常日，我有很多事要忙。你这么突然跑来找我，我根本没办法事先排开工作......”皓一的口气中有几分埋怨，但话甫出口，他似乎又害怕我生气，连忙改口，“我不是要怪你，你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只是——”
“不用说了！”我打断皓一，也发现自己情绪已经开始失控。
我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怒气，努力握紧拳头、灌输自己——我大老远跑来上海，不是为了跟皓一吵架，尽管我对皓一的态度有多失望，也不该表现出来，否则距离会让我们更快走向毁灭。
心理建设完后，我淡淡吐出一句：“你忙吧！我会在这等你。”
皓一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没事。但，手机荧幕上又闪出几条讯息，他瞥了眼、皱起眉，似乎有些两难。
“放心，我真的没事。”我说，“我刚才得以实施，既然来找你了，晚饭就要一起吃才有意义。所以，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叫外卖来吃吧！”
皓一见我的情绪回复到他“所认知的我”，终于释怀地松口气，点点头：“我快去快回。”
我还来不及送还一道微笑给他，皓一已经披上大衣，抓起手机匆匆出门。房门“碰”一声关上 ，我被那陌生而毫无缓冲的巨声吓一大跳，而究竟是什么样十万火急的状况，让皓一连我们平时的互动节奏都忘记了，甩头就走？抑或是，他还在意方才亲密时被我推开的尴尬？
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我环顾着四周，狭小的宿舍套房里有少许的摆设，摆设的样式却好陌生，令我忍不住怀疑那是否出自皓一的选择。我不断恐惧着，直到钻进床褥中，闻到属于他的熟悉气味，这才终于安心了下来。原来，即使交往了三年、论及婚嫁，这个男人身上依然存在许多我不了解与无法掌握之处。
困在宿舍，我哪儿也去不了，我百无聊赖地滑起手机。宿舍里虽然供应着无线网路，却连不上台湾惯用的社群软体。在大陆生活的台湾人会用VPN克服这个问题，俗称“翻墙”，一个听起来跟出轨有几分像的词汇。
我打开台湾的手机漫游，完成翻墙程序，几则讯息通知跳出来，爬完工作群组里的所有讯息，确认自己经手的专案没有任何突发状况；也看完可菲抱怨我不在有多无趣的闲聊讯息；最后，收件匣内待处理的，只剩下一颗令我心跳加速的红点——
“我想见你。”
短短四个字，一如恶魔的呢喃在内心深处反复作响。
我也想见你，褚克桓。
最后，那个恶魔下了这样的结论。
第十八章 翻墙而出
我确实相见褚克桓，但我也很知道，那种想念只是基于自己对这趟旅行期待过高又失望过重，空虚寂寞之下衍生出的发酵物。我这趟来上海的目的，是为了把生活导回正轨，如果回应那则讯息，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现在，我应该收起那些情绪，放眼于更重要的事——好好经营这晚的重逢。
我关了漫游，只连上宿舍里的Wi-Fi，台湾惯用的社群软体被大陆网路屏蔽在圈外，代表今晚能透过手机找到我的人只有皓一，我喜欢这样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