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于晴
“喔……”她张嘴,一直盯着他看,吐不出半句话来。
“一开始我不是不认你,而是,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徐烈风的长相。”
她闻言心一凉,想起在牢里曾求他别说出她的混血,结结巴巴道:
“五……五哥……我……长得……其实跟……南临人……差不多……”
“阿奴长得很出乎我意料之外呢。”他笑着:“说不得,南临胥人真跟西玄徐家五百年前一家亲,这才也出了你一个相貌两国特色兼有的小美人儿。”
她撇开头,眸底涌起热气。
如果这种体贴的话在四年前对她说,她一定死也要抱着五哥大腿不肯走……父兄对她很好,不缺物资享受,也给予她任何她开口要的,甚至在娇惯着她,如果她没有手足,一定会觉得她备受疼爱,但正因有了手足,看见他们彼此间的相处,再对照自己的,才发现,父兄他们一直在照顾一个叫徐烈风的躯壳,而不是真正在关心她这个人。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他们只是在交代……在奉命……奉谁的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当徐家人,想成为真正的徐家人,成为他们的手足,走入他们的中间。
可是,她连个机会都没有。
“这是你绣的青蛙么?真可爱。”她吓了一跳,回神一看。解非……不,五哥正摊开那沾血的帕子打量。
她满面通红,很想夺回来但不敢有所动作。一有动作,就会被他发现她很在意这只小青蛙的。
“阿奴认力自己是井底之蛙么?”她攥紧拳头。
他折好收起,凝视着她,平静说道:
“那两年我确实连你写的一封家信都没打开,因为那时,有没有阿奴,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直到成人礼那一夜我才知道你的重要……做人回不了头,是不?那,只能往前看了。”
“……我对五哥……真是重要的么……”她喃喃道。那怎么四年来一直没捎信给她?她想问,但不敢问,不敢在确定五哥说的是不是真话前,先把满腔真心再献给他,其实她真的很想他很想他……她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最后五哥会像萧元夏那般在她以为一生一世的感情不会变时,狠狠地砸回她的心上。
她也会痛啊……可是,她喊痛的时候,父兄没有人注意到……
他抹去她滑落的眼泪,强逼她与他对视。他一字一语清楚地说着:
“阿奴认定自己是小青蛙,出不了井,看不得四方天空,那我,就停在南临,不再飞了,一直陪着你这只小青蛙,什么时候你能化为展翅大鹰离开南临,我们再一块走,好么?”
第六章
这种日子简直是人间仙境!
她过得却是战战兢兢,就像是一个穷了好久的人,一旦得了财富,日日夜夜都被惊醒,怕一朝醒来只是好梦一场。
只怕……好梦还没醒,她就被恶梦活活吓死了。她吓得坐起来,大眼不动声色望着四周,确认这些时日与五哥的好生活不是作梦,这才松了口气。
她又看见柜上徐家的白衣白裙,想起今日是夏王的大婚之日。
她赶紧赤脚跳下床,脱下身上的衣物,迅速换上她梦想十几年的颜色。昨日她洗了好久的头发、好久的澡,就为了今天徐家的颜色。
南临皇室子孙大婚,与民同欢,车辇仪仗会绕京而走,所经街巷挑重臣住所,重臣须换上他们家族的颜色,全门敞开,恭礼祝贺,待到绕街完毕,再入宫大宴。
这样的婚事有够辛苦,所幸,不干她事。那日,五哥牵着一直傻住的她回府后,曾与二哥谈了许久,最后连二哥都发话,叫她这一、两年少在京师走动,若受陛下召见,也尽力回避夏王,以免拖累徐家。
最后那句话,真真她的死穴。
在她心里,她就算死,也绝不要累及徐家。
她自认从未得罪过萧元夏,他那神来一箭令她耿耿于怀。她左思右想,最多,萧元夏是改变主意想与罗家小姐成亲;最多,发现她是劣民身分……后者可能性大些,皇室对劣民皆无好感,如果萧元夏发现她是劣民,说不得会割袍断义,但……真有必要置她于死地吗?
他……不是性格这么激烈的人啊……
她心里虽然疑惑,却遵守承诺做到完全避开两字,之后在宫里远远见到他,就先拐到转角等着,等他离去再去见陛下。
他也像有默契,陛下在见她时,再也不似以往会主动见陛下。
陛下这两个月身子越发的不好,政事几乎全交给大凤公主与夏王,由这一对姐弟共同监国,至于她呢,就当个小佞臣时时说趣事给陛下听。
陛下听闻她与萧元夏的友情破裂,也只是一笑地说着:无妨,以后他就想开了,小烈风以后还要靠他罩着呢。
想开?他怀疑陛下讲的,跟萧元夏想的完全不是同一码事。
她将长发梳得齐齐,挑了根简单的红色簪子插妥,不再着其它发饰,接着,她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心上着妆,务求能够配得上今日的徐家白。
有人敲门。“阿奴,好了么?”
“好了好了,四姐请进来。”她连忙转向推门而入的徐四。“四姐,可以么?会不会不配衣色?”
徐四一怔,冷冷道:“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为他费心妆点么?”
徐烈风一头雾水。“我是想不辱徐家……就算外人知道徐六没什么建树,但至少外表别丢徐家的脸……”
徐定平沉默一阵,哼上一声。“好,就是叫他看看,徐家人好欺负么?”她上前,接过墨笔,在徐烈风眉上轻绘着。
徐烈风几手是屏住呼息,大眼望着她专注的四姐。这是第一次,她与四姐如此贴近……如果此时抱上四姐,不知四姐会不会一把推开她?
“好了,走吧。”徐烈风临走前匆匆再看镜子一眼,暗暗惊叹。那张脸谁啊?
府里洋溢着喜气,偶尔远方有炮声,她瞟着四姐定平的背影,无论何时,四姐穿徐家白就是那么有气势,不知何时她才有此等功办。
她心思胡乱转着,眼波流转着,看着徐府忙里忙外。这阵子的生活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过着,不时回味着,就怕哪日发现又是自己一厢情愿……她知道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且她还不是一次被咬着,她这只穷青蛙实在无法控制那偶尔浮现在心头的恐惧与恍惚。
……会不会有一天她又误会了?会不会哪一天她一觉醒来发现,五哥还是那个两年不看她信的五哥,而学士解非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每隔几天,她总要定定神,细细回忆一下那几日的生活,确定不是幻想出来的才安心。
现在的她,规规矩矩生活,白日随五哥上学士馆,到最后五哥不在时她也打从心底盼着去。
那些外国来的学士知识浩瀚似海,她从一开始好奇旁敲击他们的出生国家,到后来忙着学习都来不及,还管他们是哪里人?以前她自学,只盼能帮助眼力不清的五哥,上了学士馆后才知自己的渺小,每一天她都觉得追不上,五哥那双翅磅飞得太高,她快要追不上了,这些学士怎么懂得这么多?都给她吧!都给她吧!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五哥时常与其他学士接触的原因了。
一个人走不到的地方,一个人看不见的地方,由他人的眼跟脚来补足;一个人无法全才,那就夺取他人的专才。布兵战略之道,原来不单单调兵遣将上战场打一场就没事,而是各国的气候、地形,风俗民情、历史、生活,甚至他国细微的时局变化都得纳入考量……五哥在利用他们,他们也在利用五哥的专才成就他们自己,只是看谁厉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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