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毓华
一个仆妇上前粗暴的撬开她的嘴,然后有人把烫口的不知名药汁灌进她的口中,热辣辣的液体几乎烫伤她的喉咙,她怎么也挣脱不了桎梏,有些药汁因此喷溅在她的脸上。
混乱中,她隐约听见一声叹息——
“母亲,赶她走就是了,您这又是何必?”
“难道留着那张嘴让她到处去说我们奚府的不是吗?”
白踏雪知道自己要是不拼命离开,怕是要死在这里,也不知哪生出的力气,她突然挣脱那些仆妇的箝制,转身如箭一般的朝着大门飞奔而去。
白踏雪心死了。
原来她奉为天的夫君就躲在暗处,看着她遭受这一切,到现在她才认清自己交付身子与一片真心的男人……不如一条狗!
从此,与、君、绝!
守门的下人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没有人上前拦阻,任由白踏雪冲上了大街。
街上车水马龙,车轮辘辘声不绝于耳。
白踏雪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想张口喊,却发现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毒妇给她灌的竟然是哑药!
奔跑着的她喉咙痛如火烧,眼前所有的事物一片朦胧,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近,下一刻她的身子凌空飞了起来,在一片的惊呼声中,她不知又撞上什么,然后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她感觉全身骨头像散了似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从七窍涌了出来。
透过一片殷红,她看见一张清瘦如谪仙般的脸庞,那双如暗夜星辰的黑眸泛着泪,双手贴抚在她两颊边。
“别死!”
这世间还有人在意她的死活?用这么痛惜的声音留她?
在眼前放大的脸有点熟悉,如果再丰润一点,必是风华绝代,向来记忆极佳的她依稀有种好像在哪见过的感觉。
但,到底是谁呢?
今生怕是再没有机会得知了。
她默默吐出最后一口气,阖上眼的同时,两行血泪沿着眼角流下。
“听说是许给了隔壁镇上的富商严家的嫡子。”
“什么,是那药罐子,不是听说熬不过年底?那是火坑啊!三老爷和三夫人居然舍得?”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这个家是谁当家的?可不是那一房的人。”
阜镇盛府的西南偏院,两个婆子躲懒的歪在一堵院墙外,确定这时间点不会有人在附近走动,大剌剌说起府里最近发生的大事。
“欸,这话得小着声说,要是让人听去,你也落不着好。”矮胖的婆子虽是有些瞻前顾后,但仍眼神不敬的瞥向院墙。
“我不说难道这事就能揭过去吗?老夫人是个不管事的,你我都知道这个家谁在拿主意,大夫人一听说对方看中五姑娘,可是满口答应,听说还一口气得了一半彩礼的六十两银子,等正式迎娶后还有剩下六十两可拿,一百二十两,这么多的银子,怎么看上的不是我家那丫头?”高个头的婆子一想到一百二十两的彩礼心头怦怦跳个不停,银子多可爱啊,要是她能得该有多好。
矮胖婆子撇了撇嘴,“你少臭美了!五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姑娘,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这当奴才生的丫头!”她口中虽然这么说,眼底全是幸灾乐祸。
大房自作主张要“卖了”三房姑娘这事,整个盛府从在正房听差到厨房里烧火的丫头都知道,前夜三房的五姑娘在哭闹无用之后愤而自缢,遭人救下后现正昏迷着。
“奴才生的丫头怎样了?我那丫头长得可也不错,未来或许能嫁得比五姑娘还好!”
“是是是,这要是冲喜不成就得守寡了?啧啧啧,年纪小小就守寡,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高个婆子一副万事通的模样说:“还不是大姑娘看上了师爷家的公子,大夫人为了攀上这门亲,急需要银子疏通关系,这才把脑筋动到了五姑娘身上,应允严家的提亲!”
“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我和你不一样,也不看看我在哪里当差!”有人尾巴都翘起来了。
“我知道,姊姊是大夫人院子里的,往后可要记得多照顾妹妹我啊。”
两个婆子就隔着盛家三房院子的薄墙,肆无忌惮的说着主人家的长短,偏偏墙后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我说,三夫人最好能把五姑娘给劝转了心意,否则,大家闹得难看,到时候也不知吃亏的会是谁?”
“说的也是,五姑娘要是乖乖听话了,大夫人还会说她乖巧识时务,这些年要不是大夫人把盛府内宅的事务料理得井井有序,大家又哪来的好日子过,做人啊,不能太忘恩负义,会被雷劈的。”
闲话说完了,两个婆子才甘心各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啧啧,这三房的人在主人家根本和透明人没两样的,活该被大夫人搓圆捏扁,寻常人只要有点血性的,谁不会出头替自己申辩两句,偏生这房的人从上到下屁也不敢放一个出来。
那五姑娘再不甘愿,只能怨自己投错了胎!
这些糟蹋人的奴才!两个故意来恶心人的婆子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薄墙另一边的烟氏耳里。
坐在床边小凳上的她气得双手颤抖,已经肿成核桃般的眼,又落下断线珍珠般的泪珠。
“我苦命的踏雪啊……”
不大的内室,床榻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年约十三,身子骨却瘦弱异常的少女,她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嫩唇毫无血色,孱弱得像个瓷娃娃,脖子处一圈骇人的紫红痕迹,看着仍是怵目惊心。
“老爷,大夫人根本是把小五卖给严家,连那些下人都来糟蹋我们,这盛府的人分明、分明没把我们三房放在眼里!”
盛光耀坐在靠窗的松木圈椅上,绷着脸,闷不吭声。
“这整个阜镇谁不知道邻镇的严家大少是什么样的身体,女儿真要嫁过去,只有守寡的命,一辈子那么长,这是要小五怎么办?”
盛光耀像是没听见的毫无回应。
“老爷,我是不卖女儿的,谁想卖我的小五,我就跟他拼命!”她一张泪痕斑斑的脸有着决然不屈。
看着什么话都不说的相公,她忽然来气,“盛光耀,你倒是说句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