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媂元清
赵明月走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额角还冒着汗,看得出来,就算日落了,外面热气也没怎么散。
池婙问她:“谁喊你过去,赵纯?”
赵明月点点头,“他肯定要借着李贤佑的事冲我发火,我不想见他。”是抱怨的口吻。
说着,走到桌边,丹映取来软垫放下,她低声道谢,跪坐下去。
池婙看了她一眼,“赵纯有十二岁了吧?年纪也不小了。”
不敢对上她这个罪魁祸首,而是冲姐姐发泄怒火吗?还挺会欺软怕硬的。
奇怪的是,小说里面,这姐弟俩感情看起来挺好的。赵明月和亲西祁那天,赵纯泪洒当场,骑着马一路相送,一直走出几十里才折返。
因此,早上骑马的时候,池婙听到赵明月那话,还挺意外。
——阿娘,可不可以,别让赵纯当皇帝?
她当时问:“为什么?”
赵明月就缄默下来,不言语了。
眼下,赵明月也不接她的话,而是双手摁住桌沿,伸长脖子在冰箱上方嗅了嗅。
“好香的酒,阿娘,我可以先尝一口吗?”她语调颇为轻快,转过脸,冲池婙眨巴眼睛。
池婙先是一怔,随即有些郁闷地移开眼,这小孩在她面前,是不是有点过于放松了?
这岂不显得她这个恶毒继母当的很失败?
丹映瞧着池婙的脸色,轻笑一声,随即舀了一杯酒,递给赵明月,“公主尝尝味道就行,这酒太冷,喝多了伤身。”
接着又舀了一杯,放到池婙面前。
红色的酒液在近乎透明的水晶杯盏中轻轻摇晃着,看得池婙微微一愣。
据说早在战国时期,西方的玻璃制作工艺就传入了中原,出土的很多几千年前的青铜器,其精美程度更是不亚于当代。
然而,比起承认这是出自灿烂辉煌的母系文明,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外星人做的。
世上的蠢货真是多到杀不完,池婙轻蔑一笑,把杯子往前推开。
她不喜欢喝酒。比起借酒迷醉消愁,她更喜欢保持清醒,哪怕这份清醒会让她感到痛苦。
“把这杯酒送去给武侍书,还有今天早上,那个站出来贬斥李贤佑的人是谁?也送一杯给他。”
丹映应道:“主子说的是谏议大夫宋光义。”用托盘端过酒盏,转身出了帐篷。
赵明月有些生气,又觉得不解,“阿娘为什么要赐酒给他?明明他就只是动了下嘴皮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池婙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一杯酒而已,他们想借我往上爬,我当然要给点表示。至于究竟是谁利用谁,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赵明月还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动静,是膳食送过来了。饭菜一一摆上桌,虽然路上不方便做饭,但这些菜还是做的不错,能够入口。
用过膳,赵明月就躺倒在池婙床榻上不肯起身。
她喝多了酒,脸颊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微醺,双手紧紧抱住薄被,嘴里嘟囔着:
“赵纯肯定就在我帐篷里等着呢,我才不要回去。”
池婙有些失笑,“赵纯又不是老虎变的,你是他姐姐,怕他干什么?”
赵明月在榻上翻了个身,仰脸看向池婙,漆黑的眼眸黯淡无光。
“可是,阿娘,他是太子啊,很快就是皇帝了,我当然怕。他以前还说,说等他当了皇帝,就把我嫁给马夫。”
池婙收起了笑容。
第11章 承诺
李季英是李孝辞妾室刘瑞芸的女儿。
就在两个月前,她犯下杀夫命案,害死了曹国公唯一的独子萧慎,如今正被关在刑狱监,等待秋后处决。
李孝辞为有这样一个残忍冷血的女儿而羞愧至极。
自从事发后,他在那些世族同僚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面对曹国公了。
因此,面对李勉的发问,他声音都虚了,“没,还没去,上次看她还是提审前的事了。”
好在这次李勉没有再训斥他,而是看着他说:“凡死刑案,都要由圣上批奏,如今圣上薨逝,季英的案子,恐怕也要延后处置。不过再拖也不能拖到秋后,总得给曹国公那边一个交代,你有时间,抽空跟刑部说下吧。”
李勉的声音极其冷静、平淡,就好像讨论的不是他孙女,而是个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其实,凭李家的能耐,未必不能把李季英从刑部捞出来,但李孝辞很清楚,不能捞。
曹国公府和他们李家世代交好,本来两家结亲是为的好上加好,亲上加亲。
结果,却被李季英闹成了这幅局面,如果她不死,实在是难以收场。
其实萧家还是挺给他们面子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将李季英游街凌迟,给死去的曹国公独子萧稹偿命。
李孝辞叹了口气,真是冤孽啊,只怕这李季英就是前世来跟他讨债的。
正要开口应下,忽而,窗外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李孝辞扭过头去,猛喝出声,“谁在外面?”
李勉也立即坐直了身,脸色一沉,拿眼神示意他去查看。
李孝辞快步走过去,推开窗户。
只见外面月色朦胧,芭蕉树叶微微晃动着,他顿时绷紧了神经,还要细瞧,冷不防一只黑色小猫蹿了出来,嗖地蹿进了草丛中。
李孝辞松了口气,转回身,跟李勉说:“就是只猫。”
接着答应下刑部的事,匆匆告退离开了。
然而,李孝辞没注意到的是,就在芭蕉树的另一边,刘瑞芸正蹲着那里,拼命缩着手脚,屏住呼吸。
哪怕如此狼狈,她脸上的喜色也遮掩不住。
本来刘瑞芸今天晚上过来书房,就是想找李孝辞闹上一通,心里想着,哪怕是死也要逼他把人从刑狱监捞出来。
那个萧慎算什么东西,死就死了,凭什么要季英给他偿命?
只是原本没人看守的书房,忽然多了好几个守门的,她还没走近,就被拦住了。
刘瑞芸没办法,又不想放弃,便偷偷绕到窗户后面,想从这翻进去来着。
谁知道,竟叫她偷听到了个了不得的消息。
刘瑞芸在心里暗暗欢呼,“太好了,皇帝死掉了!”
听说,只要新君登基,就会大赦天下,倒时候,不必去求那个没良心的李孝辞,季英也能被赦免了。
至于后面李勉说什么要跟刑部打招呼的话,她完全没在意。
刘瑞芸心中一阵狂喜,勉强按下激动的心情,弯着腰悄悄离开了窗下。
等走得远了,才直起来,借着月色一路疾步快走,喘着气回到了住处。
推开门,就冲屋里的人说道:“刘妈妈,快,快找人去刑狱监,给季英递个消息,她不用给姓萧的偿命——”
声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她心腹妈妈刘善针局促地站在旁边,上首的椅子上端坐着的,正是刚从书房离开的李孝辞。
烛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阴气森森的。
刘瑞芸的心脏猛地跳停了半拍。
————
至高无上的皇位,生杀予夺的大权。
谁不想要呢?
但这对赵纯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赵明月,却是绝无可能。
“这条疤,是两年前赵纯拿砚台砸我留下的。”
她撩开头上的额发,一条狰狞的疤痕显露出来,蜈蚣一样爬进发中。
“他不好好念书,被阿爹骂了。《孟子梁惠王》的文章,我看一遍就记住了,他却连念都念不通顺,我教他多抄写几遍,他就发脾气,拿起砚台往我脸上砸。还说……说我是什么东西,敢管教他?等他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嫁给马夫。”
赵明月说着,脸色越来越红,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紧紧盯着池婙,颤声问:“阿娘,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她们都说弟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说玩笑话,连阿爹都拿这事当趣事听,说弟弟只是有些淘气,让我做姐姐的大度些。”
“我哭过,闹过,可阿爹却哄着我说,一条小疤没事的,不会耽误嫁人的,以后肯定给我找个如意郎君。我不要嫁人,也不要什么如意郎君,我只是……只是……”
赵明月胸膛剧烈起伏着,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再说不下去。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无比悲伤地想,池婙也会觉得她矫情吧。
毕竟,这世上有哪个姐姐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记恨亲弟弟?
池婙沉默看着她,思索了一会,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副单薄的背脊。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公平,想要赵纯受到惩罚。”
这孩子大概是想听这话吧?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赵明月身体一颤,随即扔开被子,一头扑进池婙怀里,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刷地滚落下来。
“阿娘——!”
“不惩罚也没关系,哪怕……哪怕只是告诉赵纯,告诉他这样对待姐姐,是不对的……我就原谅他了……”
可是没有惩罚,也没有道歉,甚至连一句批评都没有,她原谅不了。
赵明月泣不成声。
池婙垂眸看着她委屈到哭的样子,心中有一丝触动,但更多的是无动于衷。
只是想着,这时候安慰这孩子,肯定能获得她全部的信任吧。
于是放柔了神情,“放心,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承诺。
她很少给人承诺,那种答应了就必须做到的感觉,就像是镣铐一样,让她觉得疲累。
然而,赵明月听到这话,却是感动不已,只觉满腹冤屈都得到了倾诉。
上一篇:恶毒真千金怎么成首富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