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媂元清
赵明月朝还躺在地上的灵琼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灵琼摇摇头,单薄的胸膛不住起伏,“我,我没力气了。”
两人一站一躺,互相看着,都看到了彼此眼中自己狼狈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出来。
“那你还逞强,早些认输不就好了。”赵明月嘀咕着,弯下身,拉住灵琼的手,看到她指甲的瞬间,视线一顿。
“你的手指,还疼吗?”时隔多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灵琼笑了笑,“多谢公主关心,早就不疼了。”
赵明月将灵琼拉起来,搀扶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出了打斗的场地,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灵琼,公主,你们没事吧?”
“公主可真厉害!灵琼可是咱这身手最灵活的,滑得跟泥鳅似的,可没几个人能按住她。”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公主就是来玩玩,没想到打起架来也这么凶猛啊!”
“哈哈哈哈,等晚上下值,公主要不要跟咱们去醉芳楼吃饭去?今天输了的人得喝酒!”
说着,一人伸手过来拍了下赵明月的肩膀,吓得旁边的人忙跟她使眼色。
众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住了。
有人开口请罪,“公主殿下,她脑子不好使,最爱胡说八道,还请您莫怪罪。”
赵明月不喜欢这种气氛,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没关系,既然我跟着你们操练,也算是金乌卫的一员,就按你们的规矩来好了!”
接着看向刚才提议的那人,好奇地问:“醉芳楼在什么地方,那儿的酒菜很好吃吗?”
那人压低声音,“嘘,别让教头听见,等会再说。”
众人会意一笑,凝固的气氛顿时轻快起来,赵明月也跟着笑了,原来她们也很烦她师傅啊!
————
池婙可不知道,她乖巧听话的女儿要被金乌卫撺掇着,偷偷溜出宫去喝酒玩了。
她正坐在上书房的御座上,接见那位写下“杀尽天下夫父”的尚仪局司籍薛淇。
“臣,薛淇,参见陛下。”薛淇走进来,跪下行礼,额头碰上手背。
池婙点点头,“不用多礼,赐座。”
“多谢陛下。”薛淇起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池婙微微点头,跟丹映摆了下手,“你先出去吧。”
丹映便领着其余宫人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书房里便只剩下了池婙和薛淇。
池婙这才看向薛淇,仔细打量她。
她有一张很圆润的脸庞,满月一般,眼睛清澈明净,却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天真,而是历经世事后的纯粹。
鼻梁挺直,嘴唇丰厚,唇角自然弯起,含着笑意,下巴上点着两颗红痣,好像两滴血。
身上是一件灰扑扑的袍子,十分素雅,气质温润如玉,让人很想要亲近信服。
池婙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能够写出那篇文章的人,应该是锋芒毕露的,又或是愤世俗的,再怎么样也不该是这样温和平静的。
她忍不住屈指敲了敲桌案,问道:“薛淇,那篇文章真的是你做的吗?”
薛淇站起身,温声答道:“回陛下,的确是微臣所做,不知陛下有何疑虑?”
池婙轻笑,“我是有个疑惑,你在文章里写了杀尽天下夫父,那么,要如何杀尽天下夫父呢?”
薛淇沉默半晌,才开口,“臣,不敢写。”
池婙顿时来了兴趣,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可她眼里明明一丝惧意也没有啊。
“那就用说的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恕你无罪。”池婙将身体靠上椅背,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着。
这木头椅子真硬,若不是顾忌着身份,她还真想换个沙发出来躺躺。
可惜她如今是太后了,前朝后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做事还是要谨慎些。
也正因为她是太后,薛淇才说她不敢说。
可池婙心底明白,她不是池太后,她是池婙,所以无论薛淇说出什么话,她都不会在意。
薛淇抬头看向池婙,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池太后,这个大荣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这人看起来太冷静了,虽然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再触动她分毫。
如同冰冷的死水,无波无澜。
这太奇怪了,是她看错了吗?薛淇心中略感困惑。
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宫中有一位贵人,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她们的夙愿便可以实现。
为此,她改姓换名,通过女官的考核进了宫,可在这宫里待了五年,用尽一切办法,她都没有找到这位贵人。
直到几日前,丹映来六尚局挑选女官,听到考核的题目,她立即确信,太后就是她要找的那位贵人。
为了确保可以见到太后,她拿出了全部身家请丹映帮忙。
可现在,她见到了,却又犹豫了。
太后真的是师傅所说的那位贵人吗?如果错了,那么等待她的结局,便是万劫不复。
脑海里忽然闪过阿缘的脸,“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她哄阿缘等她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的时候就回去,但是,她真的还能回去吗?
哪怕从容如她,在这个时候,也难免觉得紧张,双手轻轻攥了一起,手指触碰到的掌心凉得可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掀翻棋局,另起炉灶,以待天时地利人和。”
池婙:“怎样才算天时地利人和?”
“顺天时,乱世可为王。局势动荡则民怨沸腾,诸侯并起则朝堂势弱,而三百年之咒,大荣王朝已近半矣。”
“造地利,广积粮高筑墙。夺富庶之地必为众矢之的,择僻壤之所方可积攒实力,修高墙挖深池储足粮,徐徐图之。”
“得人和,团结女界,以聚人心。夺男贼之家男贼之族男贼之产男贼之业皆还于女,使女者为官女者为军女者为民,再有二心者,则杀父杀夫杀子,陷其于无援之地,不得叛之。”
“如此,可有三成胜算,得以诛尽天下夫父,使女者千世万世,世世为君。”
说完,薛淇再次抬头看向池婙,对方脸上看不到惊讶愤怒困惑,只是轻挑了下眉梢,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我自己的反吗?”池婙语含笑意。
薛淇轻叹了口气,“这便是臣不敢说的原因,陛下位高权重,微臣不敢妄言。”
池婙敛起了笑容,“不敢妄言?你也已经妄言了!”
薛淇立即屈膝跪在地上,脸上神色平静,心底却弥漫着悲伤,果然,还是选错了吗?
她仰起头,没有任何避让地直视着池婙,语气却依旧温和,“还请陛下责罚。”
池婙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薛淇面前,垂眸俯视着她挺直的腰杆,心中疑惑更甚,哪怕知道不能说还是要说,哪怕知道不能做还是要做。
“薛淇,你究竟想要什么?”
薛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俯跪于地,声音沉闷。
“我想,书写女人的历史。”
“……”
书房外,丹映侍立在廊下,隐约听到门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心中忍不住猜想,主子会和薛司籍说些什么呢?又会许她个什么官做呢?
忽然,门里传来池婙的怒喝,“来人!”
丹映听到这生气的口吻,心底当即打了个突,慌忙推门进去,“主子有什么吩咐?”
却见池婙冷脸站在桌案前,厉声道:“将此逆贼押下去,打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丹映惊讶不已,惶恐道:“主子息怒!只是这押送刑部得给个罪名,不知薛司籍是犯了什么罪?”
池婙冷笑一声,“妖言惑众。”
————
昏暗的刑部牢房里,李季英狼狈地躺在稻草上,艰难地咳嗽着,忽然咳出一口血来。
她好像患上什么重病,身体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不清醒了。
上次李孝辞来过后,她便咬着牙,用手指沾着血写下了告父的诉状,却不想这状子递上去,便如石牛入海,没有了动静。
肯定是被他们拦下来了!李季英恨得要死,可到底是不甘心。
除非、除非她有办法能将这状子递到太后面前去,否则她绝无可能替她娘申冤。
只是她待在这牢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身无分文,怎么可能找到人来帮她。
她快要彻底绝望了,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难道她拼尽全力,到头来,还是要无声无息地死去,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要被掩埋,无人知晓吗?
不!她不要!
李季英挣扎站起来,踉跄着走到铁栏前,她还要上诉,那怕是流尽这一身的血,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要为她娘报仇!
忽然,通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季英呼吸急促起来,心中又涌起了希望,是不是她的案子有进展了?是要提审了吗?
狱卒举着火把,押着一个人犯走了过来,一把将人推进她对面的牢房,锁了进去。
李季英慌忙伸出手,将狱卒拉住,哀声道:“狱官老爷,求你问问,我的状纸递上去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她的尊严早就被碾碎了,此时此刻,就算是要她跪下去求他,她也可以。
然而,狱卒只是一把推开她,“不知道!”便冷漠地离开了。
李季英抓着栏杆,缓缓地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第31章 审讯
王六是仪鸾司诏狱开张以来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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