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苏落葵
董小葵重新躺在床上,拉了被子盖好,睡意全无。只那样躺在床上,猜测他去医院做啥,到底是谁人在医院。
她觉得似乎又不能问。这人不喜欢别人太过好奇,探究很多。她翻来覆去,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个人就好,也千万不要是因为昨晚的那件事就好。否则,他将会受到全家人的谴责。对于一直爱着家人的他来说,这是多么难过的煎熬。而对于她和他来说,如果是这种情况,似乎是更不利的事情。许二这么多年,都不会乱了步调,这一次,却是公私不分。如果她对他的影响力真这么大,许家人怎么会容许?
那么,他们之前就不是齐大非偶的差距了。千万不要是,千万不要是。董小葵在心里祈祷。心里越祈祷越觉得似乎情况就是自己预想的那样。
终于沮丧地闭上眼。良久,浴室里的水声已经没有。她猜测许二应该要出来了。可是迟迟听不到开门声。她的听觉和那颗心一并悬着。过了许久,她终于是按捺不住,翻身下床,往浴室那边去。
她敲了敲门,喊:“仲霖。”
“嗯。”里面含糊不清的回答,然后来为她打开门。
原来是在刮胡子,带着泡沫,整个人看起来很滑稽。她不禁抿唇笑了,说:“原来你还是喜欢这种方式。不过,我总觉得这刀片太危险,很怕割破皮肤。”
他在刮胡子,所以没说话,只是白她一眼,继续对着镜子刮胡子。
董小葵倚在门框处,看着镜中的许二,那样喜欢,舍不得离开视线。思绪不禁回到他刚刚从医院回答宁园时,他要求董小葵为他刮胡须,董小葵坚决不用这种方式,生怕一颤抖就割破他的下巴。
“速度。”他不耐烦地催促。
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不用这个。我用电动的那个,那个安全。”
“不要。我不喜欢那个。”许二像个孩子,语气十分固执。
“就那个,没得商量。”董小葵很坚决。
“我坚持,就那个,我对你有信心。”许二说。
“你伤还没好,不能添新伤口。还有,我对我自己没信心。”她说。其实,她是懒。因为她总认为小心翼翼一些,轻一些,自己总是会做好的。
“好吧,以后,你要补给我。”他勉为其难。
“好啊,到时候破相别找我。”她一脸奸诈的笑,拿着电动剃须刀为他剃胡须。
他不说话,等她告一段落,他俯身吻她,哼哼地说:“如果敢破本公子的相,那你就要负责一辈子。”
她躲开他,咯咯笑,说:“别闹。还没剃干净。”继续为他剃须。如是几次,他便不坚持她用刀片的那种为他刮胡须。
此时此刻,看着他认真地刮胡须,她忽然想帮他。同一时刻,他似乎有感应一样,停止了动作,转过来,问:“要不要帮我?”
她鼻子一酸,却是一笑,说:“许少不怕破相?”
如果过去,他大约会说“不怕,你也不敢”或者“破相,你就负责一辈子,别误会,负责一辈子是说你要担负起替我寻找窈窕淑女的重任”。可是,他这一次却只是平静地说:“不怕。”
然后,他站在那里,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站得很端正。董小葵没有穿高跟鞋,穿的是他买的猫爪拖鞋,略略踮起脚,寻找了一个适合的角度,他没有看她,似乎是看着浴室墙壁上的海妖壁挂。但,他的眸光那样幽深,黝黑的眸子很是平静。
董小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要帮他刮胡须。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她吓了一跳。他却低头,对她做了一番指导,以及角度的提醒。
她很认真的听完,到底是有一丝乐,这家伙到底还是怕破相,唇角不由得微微扬起。这一次,因为有他的指导,不那么紧张,按着步骤来,竟然是成功地为他刮胡须成功。
像是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学会炒鸡蛋,她瞧着他的脸,眉开眼笑的。拧了毛巾给他。
许二略略低头,面色平静,眼眸如幽深的湖水,只是那样看着他。董小葵有些不好意思,笑着低头,便是觉得难过。
虽然不知来路,不知最后的结果。但这一次分别到底不一样。而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东西,所谓爱情,其实很脆弱,敌不过现实,敌不过亲情,敌不过猜忌……敌不过的太多。
这一次一别,或者便是永不相见。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毫无预警,有些情况就发生,猝不及防的。
她自顾自地想,到底还是伤感。他却是又洗了脸,很自然地牵起她,说:“休息吧,你身子不好。还熬夜。”
她没回答,却只是任随他牵引回到床上。
依旧如同过去的每个晚上,他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枕着他的臂弯。原本,她记着要听他呼吸的声音,略微的鼾声。所以,虽闭着眼睛,但一直熬着不睡。
后来,终于熬不住。他的鼾声倒是没有听到,自己却沉沉入睡,睡得格外沉。
不过,到底是心中有事,六点过一刻就醒来。许二已经不在。她起身四处找,他并不在屋里。走到阳台看楼下的露天车位,他的车不在,就连陈俊送她的那辆宾利也不在。
看来他已经去忙事情了。原本以为今早至少可以打个照面的。却不料是这样的局面,她将视线收回来,看着阳台角落里的那盆绿萝,独自茂盛。只是看了片刻,转身进屋。
京城的夏天,四点就大亮了,现在的日光已经强盛。她却还是感觉有些凉,抓了他一件衬衫披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然后煎了一个荷包蛋,热了牛奶,凶狠地吃光。
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这才发现,她带来京城的东西那么少,衣物,只有几件旧衣服在宁园。其余的饰品,只有他送的木质发簪,以及她一直戴着的据说是家传的看起来有些粗糙的银镯子。陈俊昨天早上也已一并带过来了。至于手机、钱包皆在这里。她在这里的衣服也少得可怜。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已经够用了。
她打开行李箱,将一些物品往里面塞。却不料在小隔间里看到一个小小的盒子,似乎装着什么。大约是昨天太过恍惚,拿衣服的时候也没仔细瞧。
她有些迟疑,将那盒子拿过来打开,竟然是市中心高层房间里放的那只木雕的狐狸,那只许二于一九九八年雕刻于城西宁园的狐狸。据说,小狐狸的原型被许二养什么死什么的大嫂给养死了。当时只顾着遐想那狐狸,以及他大嫂是怎样一个女子。倒是忘记问怎么会雕刻“城西宁园”,宁园明明在城东的。
算了,即便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她伸手抚摸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细腻的纹路在指尖滑过。不知当初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竟然是雕刻了这只小狐狸。还有,他的字到底是什么?那家伙似乎死活不肯提起。
她蹲身在那里,手抚着小狐狸,想起他的点点滴滴,唇角微扬。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欢乐,是生命里铭刻的部分,如同绝版的琥珀。她并不是没有期待,但人其实很脆弱,被环境所累,被眼界所累,所以,并不一定会一直勇者不惧。但是,有这一段的记忆,生命从此便是丰盈了。因为,有些事,不一定有结局,可是一定有个结果。但无论这个结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这件事本身,已经是绝版的琥珀,是人生的恩赐。所以,遇见谁,都是生命里最美丽的意外。分别后,想念谁,便是生命里最隐秘的快乐
谢谢你,仲霖。董小葵将那小狐狸收好,重新放到箱子里。然后站起身,环顾屋子,开始动手收拾房间。
等到收拾好,她给绿萝浇水,给客厅的两条金鱼喂食,只是遗憾不能再看看龙飞虎翼。这么几天不见,倒有些想念那两只狗狗。
到底还是伤感。她略略低头,看到窗沿上,日光洁净,时间已经九点半。
环顾一下这屋子,他想要“大隐隐于市”的普通房子,到底没来得及上演普通而平凡的温馨。
她拖着箱子走了两步,终于还是狠心带走了他的一件衬衫,那一件,她有时候用来当睡衣的衬衫。虽然那样清清白白的在一起,却似乎已经很亲密了。
将钥匙放在桌上,写了一行字:我走了。一定要好好的。
然后再一次看了看这个普通的屋子,终于毅然转身,拉着行李出门。
她到下楼,抬头寻找属于许二的那一间,轻而易举就找到,在众多烟火人家的窗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