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地球 第43章

　　这是默剧, 没有声音的, 可唐砚心能猜出他在喊什么——“妈妈还没有死, 不要带走她！不要把她送去屠宰场，她会好起来的。”

　　赤条条养在圈里面的肉人，也会被赶进这样的车里，然后送去屠宰场。

　　就像地球人类圈养猪牛羊一样，这个世界的半兽人驯养低能种食用。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低能种就是用来吃的，还有一部分投入动物世界正常的生产工作中，让半兽人的生活过得更舒适——繁重的体力活没有技术含量的工种也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空间裂缝让地球和其它位面产生链接，稳定的空间裂缝就是亡灵领域。

　　它怎么生成的呢？还得从地球的灾难说起——暗物质侵袭。

　　神秘的暗物质是劈开空间的刀，当另一个空间出现能接收暗物质的领主时，暗物质就能通过领主来形成稳定空间的隔膜，出现独立的世界——亡灵领域。

　　另外的时空可以是地球的平行空间，可以是其它的次元空间。都是地球现在的科技根本无法触摸到的世界，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和地球相似的另一个星球上，没有动物的存在，动物全部进化成半兽人。而地球上的主宰——人类，反而成为二等公民。

　　世界看似有法度的存在，其实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动物法则，缺失情感，不缺兽行。

　　亡灵领域是领主人生的投影，动物百货公司是浓缩的动物世界。

　　唐砚心继续看下去。

　　不管小男孩怎么苦苦哀求，母亲依旧被运走了。农场派来一个医生，给他的爸爸看伤口。他意识到这不是农场的半兽人老板发好心，而是在判断爸爸是不是还有工作的能力，如果结论是没有，他在失去妈妈之后还会失去爸爸。

　　幸好，他的爸爸留下来了。

　　可是从那开始，爸爸就变了。

　　变得沉默阴郁，偶尔他会发现爸爸看着他发呆。渐渐的，爸爸减少了与他的接触，沉默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状态。他大概是在疑惑，也是在害怕——爸爸觉得妈妈的死，是他的错吗？

　　他不敢问。

　　身体渐渐变差的父亲，经常会因为完不成工作而受到惩罚，小男孩努力的帮他做一点，想要让爸爸轻松一点。

　　可他实在太小了，等他某一天下工回到家里，爸爸也不在了。

　　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小男孩渐渐的长大，变得强壮，同时也变得沉默阴郁不合群。

　　“咔”

　　把手不能继续摇动了。

　　领主如果生前是低能种，他死后会选择成为黑猫就不奇怪了。童年时期，家中最强大的爸爸被一只小小的黑猫崽子打倒，在他的认知里面，黑猫成为最厉害的动物。

　　他成为他最恐惧的，是在战胜恐惧，也是在自我成就。

　　唐砚心去下一个地点，发现了两具尸体的走廊。结果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想了想推开门。黑暗低矮的胶囊房间里，忽然亮起一束光，打在光滑的地板上。

　　木头雕刻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他站光束之下静静的注视着唯一的观众。

　　唐砚心盘腿坐下来：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不会很快结束。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但她愿意看完小男孩的故事。

　　忽然有一天，长大的男孩被选中，要去新的地方上班。他从农场来到城市，被繁华的街道震惊，被高楼大厦吓到。动物百货公司的一切，他都无所适从。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低能种帮助了他，人生第一次，男孩有了朋友。

　　在他逐渐习惯动物百货公司的生活时，他的朋友不幸招惹到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兔族半兽人，时常被兔族欺辱，而且这种欺辱正在不断的升级。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劝告朋友要反抗。

　　朋友显然不这么认为，而是觉得应该更加的顺从。

　　忍是没有用的，朋友在某一天消失了。

　　杀人的兔子不需要为此做一点解释，而且还把下一个欺辱的对象定为男孩。兔子老鼠还有小鸟都是食物链的底端，弱小的他们会以欺辱低能种为乐，法律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实际上，他们完全可以这样做。

　　某一次被摁在厕所里面的时候，男孩看着兔子的脸想起的是朋友温柔的笑，他用力将兔子推开，骑在他身上，发疯一般地掐住兔子的脖子。

　　之后，他跌跌撞撞地逃离卫生间。可他是无法逃离动物百货公司的，只能静静的等待被抓捕。

　　让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警官来到百货公司，警卫调出监控，由于那段时间监控设备正在维修，不能确定在兔子死亡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去过厕所。老板不想让一个半兽人的死亡影响他的生意，警察觉得一一排查很麻烦。兔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兔子的家人也无心管这些，拿到一笔能让他们满意的抚恤金后，就痛快的表示可以结案。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低能种的反常，谁在乎呢！

　　……他们根本就没有锁定嫌疑人。

　　男孩是一个低能种，他杀死了半兽人，可他没事！他慢慢发现，哪怕是他羡慕的半兽人活得也不那么好。

　　好像不是某个人坏掉了，而是世界坏掉了。

　　聪明的男孩意识到，低能种不是不可以杀死半兽人，如果力量不够，还能用智慧杀人。

　　半兽人不是不可战胜的！

　　从那以后，只要发现半兽人杀害低能种，他就会想办法杀死犯罪的半兽人。不管是半兽人是百货公司的员工还是偶尔前来购物的顾客，也不管半兽人的种族有多么的强大。他似乎天生适合当个杀死，冷静缜密……能在不留下明显痕迹的情况下，成功结束那些家伙的生命。

　　每次成功杀死半兽人，他都忍不住看着尸体哭泣。

　　他为这些半兽人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感到难过。

　　接连发生的死亡事件顶多让动物百货公司的老板觉得困扰。没有人去想，他们为什么会被杀，很少有人在意凶手是谁。动物世界，死亡乃是常态。

　　不是有明显的证据，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大家就懒得找凶手。

　　男孩就想办法，让世界注意到被他杀死的人。

　　他给尸体留下标记，比如儿童识字卡片，比如特定的诡异的死法。

　　唐砚心：“你后来被抓住了？”

　　所有的表演都是无声的，在她以为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解答时，粗糙的木偶小人重新转过身面对她。

　　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杀了很多人，没有低能种，全是半兽人。一开始，我的手段并不高明，如果有谁愿意深究，大概很容易就能抓到我。可在动物世界里，活着的才有价值，死掉的就是食物。是谁杀人……并不重要，我没有受到惩罚，法律也没有制裁我！我后来是生病死亡的……”

　　唐砚心：“所以你的执念其实是犯案后能被抓捕……”

　　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该死的世界还有救。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她了。

　　唐砚心在原地坐着，没有着急站起来，看着聚光灯下的木偶，一边思考一边说：“你不会藏起来的，那也太丢脸了。弱小的时候面对半兽人都不害怕，如今是领域的王，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小朋友。你也不屑于变幻别的形态，一定会保持黑猫的样子……还有什么呢？嗯……你一定在很显眼的地方！你有这样的骄傲。同时，你又绝不愿意让对手轻松地赢。我想想，很显眼又能掩藏你的地方——是三楼的毛绒玩具店铺吗？”

　　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站起来。

　　……木偶还是静静的站着。

　　唐砚心走进三楼毛绒玩具店铺时，周围忽然一静，整个世界都被按了暂停键。唐砚心知道自己猜对了，目光掠过静止的人们，认真地在货架上寻找起来。

　　“在这里……”

　　蹲坐在一堆毛绒玩具中间的黑色猫咪太有气势，灵动的蓝色眼睛透亮，玻璃珠制作的眼珠不能媲美。

　　这家伙身上带着领主特有的威压，是之前的猫咪所不具备的……果然之前的黑猫是□□。

　　唐砚心抓着黑猫的两条前腿将他提起来：“喂，不要装了。”

　　她还没说出你已经输了之类的话，黑猫就亮出了爪爪。

　　=……=

　　【小男孩的故事看得人有点难受……】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心理变态吧？】

　　【唐唐和凶手之间……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交吗？她似乎非常非常非常的了解领主……】

　　【不算神交吧！神交是没见过面，这两只见过面的。】

　　【小男孩的心路历程：渐渐对世界绝望……】

　　【大家都知道小男孩等于亡灵领主，他成为亡灵领主之后，有试着将低能种变成半兽人的吧？也不算完全绝望……不过亡灵的心思没法猜，正常人类也猜不透。】

第41章 动物百货公司（完）

　　唐砚心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暴躁黑猫的攻击。

　　“我逮到你了！”

　　听到这句话, 暴躁猫咪挥爪的速度慢了三分, 落到地板上的时候又愣了瞬间。猫脸上渐渐露出释然的表情。他大概盼这句话已经盼望很久了，现在终于听到, 作为人类死亡时最后的执念得以消失。

　　这种解脱的快乐, 大概只有同样摆脱执念的亡灵才能知道。

　　“你很棒！所以你得到这个和我公平对决的机会。”

　　唐砚心：“这就是你的公平？在亡灵领域里面和一个小孩子打斗？”

　　领域里的王，真正无敌的存在……这还有打的必要吗？一定是领主赢。

　　猫咪却没有回答她, 而是反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趁机掏出我的心？”

　　趁他神不守舍时，剜出他的心脏。

　　唐砚心：“不趁你虚弱的时候对你出手, 正大光明的赢你，是我对你的尊重。”

　　这话说得漂亮，其实是因为两个拖油瓶还没赶到, 唐砚心作为亡灵, 没办法在黑猫的领域里面, 做出剜掉他心脏的行为。虽然她能伪装成人类, 本质上还是亡灵，规则不允许她这么做。

　　黑猫沉默了片刻，化作一个十来岁小男孩的模样, 比起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唐砚心，他已经显露出一丝少年的清隽，长大后必定样貌不俗。这么一对比，他雕刻的小人偶简直是失败作品里面的辣鸡。

　　“我叫松格, 我说了你会得到公平的决斗机会, 就不会食言。刚刚你消除掉我的大部分执念, 让我现在心神动荡，无法使用领主的能力。所以，现在的我只是比你强大而已，没有强大到不能战胜。我都可以杀死比我强百倍的半兽人，你难道不行吗？抓住我的人不一定要比我强，起码得不是个孬种。如果你没有战胜我的能力，我是不会甘心赴死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真诚说：“谢谢你！”

　　这么天真的道谢简直不该从这样凶残的家伙嘴里面说出来，作为亡灵领主，作为反派角色他也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唐砚心想：我要是亡灵领主，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道谢。

　　“这不算公平吧？”

　　松格：“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唐砚心想了想说：“我们聊聊……再继续？”

　　她先坐下来，是典型的小朋友盘腿坐，松格也坐下来。不管是成为亡灵领主之前，还是成为领主之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人偷偷做下的，没有人可以分享，也不屑和任何人分享——唯一能让他产生分享的欲望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他也想聊一聊。

　　松格：“你想聊什么？”

　　唐砚心的手心一直在持续升温，采访问题早就出现，非常活跃的提醒她：赶紧问赶紧问！

　　“想要多了解你……松格，你心里其实也看不起低能种对不对，不然为什么要变成黑猫？”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松格没有生气，想了想说：“会变成猫，是想知道半兽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确实有一点看不起低能种，他们空有情感而不会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