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昆吾,木屋之后。
“师兄……”
虚弱地睁开了眼,顾青眉只觉得自己周身经脉剧痛,仿佛有万蚁噬咬。散乱的灵气,不断冲撞着她身体每个角落,让她痛得身体蜷曲,竟无法支撑自己站立。
谢不臣眼神一闪,之前传信给顾青眉,便没有听她再回,便以为顾青眉大约已经陷入交战之中。
有阵法在,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挡上一挡,更何况杀红小界之中无法相互动手——
顾青眉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怎会如此不堪?
“师妹可还好?”
“咳咳咳……”
顾青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皱起眉头。
在那叶翩翩将她送回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过来。
缓缓撑着桌面,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顾青眉脸色惨白,看不到半分的血色,想起自己遇到的一切,眼底立时浮现出一片的愤恨来。
然而,一开口,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与悲怆。
“好?哪里还能好……师兄,我竟输了……”
先是没有算到有人会在自己开启红盘之前开启杀盘,引更多的人进入了杀红小界;其次是没有算到,进入杀红小界的人之中,竟然有这么多诡异而实力超群之人;更次,是没有算到,昆吾的名号在这种相互不知道名姓的场合,似乎也不那么管用;她还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能逃脱谢不臣给的阵法的笼罩——
最想不到的,还是那一枚帝江骨玉!
明明已经被自己握在手中了!
最后那样的变故,谁想也不甘心!
在杀红小界之中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顾青眉的心底,让她气血翻涌,一怒之下,竟然再次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噗!”
衣襟上点点鲜红。
谢不臣看得一皱眉,手指一动,只摸了一只紫玉小盒出来。
他掀开盒盖,将之递到了顾青眉的面前:“师妹内息不稳,还是先服用一粒培元丹吧。余事,再说不迟。”
顾青眉苍白着脸,抬起头来,眼底浮出泪光,有几分羞愧,又有一种难受。
终究还是伸手,将紫玉小盒接过,里面那一粒培元丹金灿灿的,顾青眉尖尖的手指头捏着丹药,那眼底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师兄,凭什么……凭什么还有人比我更强……”
进入杀红小界的修士,必定都是金丹期以下。
这一点,谢不臣无比清楚。
他站在窗前,微风撩动他衣摆,长案上排着的数十枚玉简还没收起,几卷书已经合上,放在旁侧,整个山屋清雅无比,隐约有几分书香气息。
谢不臣远望而去,便能看见山下重重的碧树,已经染着几许微黄。
这秋,将深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有人比我等强,不足为奇。”
谢不臣的声音,淡得缥缈。
他乃是同辈修士中最强之人,说这话的时候,倒也有充足的底气。
只是他渺远的目光之中,的确藏有一分思索。
顾青眉已是筑基后期,杀红小界之中那个与她作对的神秘人,不仅能力敌筑基后期,甚至还破去了自己地缚之阵,实力堪称恐怖。
然而……
能进入杀红小界,也不过是筑基期修士罢了。
筑基期能修炼多久?
再怎么算,也必定是个才踏入修行不过百年之人。
一时之间,谢不臣竟无法控制的露出一点点的感兴趣,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欣赏。
望尽世上无敌手,终究也不怎么好玩。
兴许,日后这一位神秘的对手,终将与自己碰面呢?
谢不臣缓缓收回了目光,唇边带着浅笑,踱步而回,见顾青眉眼圈红红,终是叹了一声:“此事我会为师妹保密,不过还请师妹勿要沮丧。两年之后便是左三千小会,何愁不能扬名立万呢?”
“……左三千小会?”
哽咽的声音一停,顾青眉红着眼睛抬头,眼底带了几分期许。
“那师兄你也去吗?”
“……”
谢不臣淡淡一垂眸,沉默片刻,道:“或许。”
那就是不确定了。
顾青眉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枚丹药,无精打采道:“好不容易找到了帝江骨玉的踪迹,如今却不知这骨玉到底落于何人之手……”
“没有帝江骨玉也无妨。”谢不臣摇了摇头,并不很在意,“虎蛟有骨,可代帝江骨玉而修之,他日再寻即可,不必挂心。”
顾青眉慢慢点了点头,将那一枚谢不臣亲手递过来的丹药送入了口中。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又落回了挂在墙壁上的那一把剑上——
七分魄。
这一把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幻境中?
人间孤岛,大夏。
“吱呀。”
院落里有人推门出来。
“呱呱呱……”
庭中树上栖息着的乌鸦,立刻拍着翅膀,呱呱叫着飞走。
张汤换了一身便服,腰上系了块玉佩,从屋内出来。
一步步走下台阶,他一张脸上半点情绪都不透出来,依旧像是昔日的廷尉张汤,滴水不漏。
这是他在京城自己的庭院,此刻直接走出门,外面便是热闹又繁华的大街,人来人往不断,不时有货郎叫卖的声音响起,从街这头,到街那头。
烟火气。
这是他之前待过的杀红小界里,不曾有过的烟火气。
张汤觉得,还是眼下这样子瞧着舒适自在一些,只是那几日之所见,在他脑海之中,却已经刻下了永恒的印记。
人人都当他是被仙人拉去传道了,回来继续辅佐君王。
只有他知道,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大人,大人!”
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几名差役远远看见张汤的身影就追了上来。
张汤头也没回,脚步更没停,只往前走。
在那差役走上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开口:“何事如此慌张?”
“又是那该死的赵国舅找您喊冤来了,您看要不赶紧过去?”廷尉衙门的事情可也不少呢,俩人连忙擦了一把汗。
张汤眼皮子一搭,只道:“让他候着。”
半点也不客气。
出了名的软硬不吃,铁板一块。
差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好跟在张汤后头,苦思冥想,能不能解决这问题。
前方,忽然有无数人抬起头来。
“哎哟,这天怎么忽然就阴了?”
“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好黑。”
“真是倒霉……”
……
张汤抬眼,但见高高的层云之上,仿佛有一片巨大的阴影飞来,一下将明晃晃的日头遮盖,霎时间便再看不见什么光亮。
云气涌动。
无边的大地上,只有一片浓重的黑暗。
天阴了。
无数人开始慌乱地收拾着东西,只有一名穿着浅青色古旧长袍的少年,慢慢从长街的那头走过来,脚步不疾不徐,似乎是徜徉,似乎是悠然,似乎是在体味这人间百态。
他便站在那一片阴影的最中心,五官浅淡,一眼看过去,竟然难以让人记住他到底长什么样。
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只有那浅青的衣袍,沧桑的花纹……
一步,一步。
近了。
张汤不由得看了过去。
那少年款步而来,似乎感觉出了几分奇异,不由得望了张汤一眼。
那目光,在他眉心停顿了一瞬,似有几分迷惑。
不过,他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像是对所有事情都不关心,只微微一笑,对张汤太过直接冷酷的注视,回以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便从街道那边慢慢走了过去。
天上浓重的那一片阴影,慢慢地移动着。
距离京城很远很远的山川与河流,都被一片厚重的阴影覆盖,像是一片巨大的云影,又像是别的什么庞然大物的影子。
它从整片平原上,挪移而去。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捕捉到它的移动,因为太大,太大了。
张汤的脚步,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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