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他两手一张,仿佛是个很潇洒的姿态。
见愁幽幽望着他,还有他唇边冒出来的鲜血,忍不住提醒:“……师父,你吐血了。”
一点也不俊!
“……咦?”
扶道山人低头一看,擦了擦嘴角,果然瞧见一手的鲜血。
“早不流,晚不流,这时候流!真是败坏山人形象!”
见愁见他似乎一脸无所谓,心里着实有些担心:“师父可是受伤了?”
扶道山人眼神闪了一下,一时没回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道:“小伤,你这是怀疑师父没本事竟然会受重伤吗?真是太伤师父的心了!不跟你说话了,我生气了!要修传送阵,别跟山人说话!”
都吐血了而不自知,会是小事?
见愁不相信,可看扶道山人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没走远,就一直站在他身边,怕他出什么意外。
扶道山人心里无奈,真是个惹人烦的臭丫头。
三两下把原本被破坏掉的传送阵复原,扶道山人的脸色似乎白了一点,他随手招了招,刚才被放出去的大白鹅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被他抱在怀里。
扶道山人一手直接甩出去一把灵石,嵌进凹槽里,下巴一抬,道:“走了,入阵。”
见愁连忙踏入了阵法之中,随后扶道山人也进来,直接捏碎了一枚传送符。
“啪!”
一声轻响过后,传送阵发动。
一阵雪亮的白光,自登天岛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待得光芒暗后,这仙路第十三岛上,已空无一人,只有小石潭边的那一块丈长的石碑残骸,静静躺着。
***
十九洲的名字从何而来,已少有人知。
这里是修士们的寻仙问道的地方,是凡俗世间人传颂于诗篇之中的“上古仙乡”;这里有举手投足便能毁天灭地的大能修士,亦有汲汲营营、为了一块灵石争得头破血流的蝼蚁众生……
几乎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成仙的梦,却不是人人都能成仙。
闻道碑,则是一个有关于成仙的美梦与传说。
它露出海面,约有十一丈,屹立在茫茫西海靠岸的边缘,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常年涌动的海水拍击在古老的石碑上,让石碑的底部显得侵蚀得坑坑洼洼。
古拙又沧桑的“闻道”二字,则竖着排列在石碑的最顶端,半点也不受海浪的影响。
不管是潮落还是潮起,海水从未没过此碑。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只有石碑,而无“闻道”二字。
直到,一名来自上界的真仙来到此处传道,盘坐于石碑之上三天三夜。传道后,真仙飘然而去,而闻道之人皆一步登仙,白日飞升!
从此以后,这无名石碑,遂名之曰“闻道碑”。
一阵已经有些熟悉的白光闪过后,见愁的视野之中,便出现了茫茫无际的大海,和那一座古老的石碑。
她看见,露出海面十一丈的石碑顶端,似乎有不规则的痕迹,像是常年海风吹着风化,并不如何齐整。
扶道山人在她旁边舒爽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回来了,这里还是这个鸟样啊,一点也没变。”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闻道碑上,不过转瞬就收回了。
见愁被他一句话拉回了注意力,终于收回目光,仔细打量起来。
她脚下踩着的是一座巨大的传送阵,地面却已经不是海岛上那样的凹凸不平,而是一整块的巨大而平滑的地面,光可鉴人。
将目光从地面上抬起,见愁便因眼前之所见而震颤。
传送阵并非刻画在普通地面上,而是画在一座巨大的广场上,他们所站的位置,只是这巨大广场的一个角落。此刻广场上还不断有传送阵的白光亮起,而后有不同袍服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
显然,这是一个刻满了传送阵的广场!
灿灿的烈日悬挂在天空上,白色的海鸟从晴天的天边一掠而过,留下清晰的鸣叫声。
百余丈方圆的广场上,人来人往。
整个广场再无多余的建筑,显得视野开阔,只有在靠近陆地的那一面,从低到高,排列着九根玄青色的大石柱。
石柱上雕刻着上古瑞兽图案,足足有三人环抱粗,屹立于广场上,被背后的青天蓝海白云一衬,给人以通天之感。
无数人站在下面,仰首而望。
见愁的目光也被吸引了。
“那是什么?”
扶道山人咂摸咂摸嘴,颇为不屑:“不过就是九重天碑,也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抬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见愁一时无言,不是说没什么好看的吗?你往那边走什么?
她真是一点也跟不上扶道山人的想法了。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走过,不过也没人多看她一眼。
显然,在这种不断有人来不断有人往的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炼气期修士,更不用说前面那个邋遢的老头儿了——
在十九洲,这种特立独行的修士一抓一大把,大家都不稀得看了。
当然,在看见扶道山人抱着的白鹅的时候,依旧有人嘴角抽搐。
“九重天碑是什么?这不是柱子吗?”
见愁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起名,当然,她最好奇的还是这到底是干什么的。
扶道山人手一指远处的闻道碑,道:“山人我估摸着,鼓捣出九重天碑的无聊家伙,必定是想要学那闻道碑吧。那是咱们十九洲很有名的一个故事,回头师父空了讲给你听。”
既然他说空了再讲,见愁也就点了点头没多问。
她忍不住要左右看看,这些走过去的人都是修士,兴许随便抓一个出来,修为都比自己高,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见愁有些奇异的紧张,握紧了扶道山人之前给了没收回的九节竹,或者说——
破竹竿。
扶道山人一面朝前面走,一面续道:“这九重天碑,你看,最左边这个最矮,依次升高,代表的是修炼的九重境界。依次是炼气,筑基,金丹……最后一个是通天。每一重天碑上都烙有名字,乃是当世那个境界之中的最强者。”
“每个境界之中的最强者?”
见愁一下明白了。
她重新投向九重天碑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奇怪。
“嘿嘿。”
扶道山人不用回头都知道见愁脸上是什么表情。
“年轻人哪,向往吧?是不是想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烙在上面?师父可告诉你,你一会儿过去,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山人我的名字也在上头呢!”
当世,当前境界,修为最高。
如果在那个境界里,这个修士没有被打败过,他的名字就可以保留在九重天碑上。
扶道山人如今的境界虽然高了,可他年轻的时候,却是有过不败纪录的,所以在某几重天碑上,依旧能找到他的名字。
见愁知道扶道山人一定是许多年前的天才人物,可在真实地接触到这种象征着荣耀的九重天碑时,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澎湃。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带来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九重天碑的近处。
站在下面朝上面望,便能看见玄青色的石质上,镌刻着不少的名字,从底部开始,一个一个往上,镌刻的痕迹越来越新。
此刻第二重天碑下,站了不少人。
而上面,一个个名字,都是触不可及的传奇。
见愁好奇地看过去,耳边传来许多修士说话的声音。
“如今的昆吾真是了不得啊。”
“都说中域左三千专出惊艳之才,没想到这次被昆吾给捷足先登,哎,十日筑基啊!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才过去几天啊?这位的名字竟然就刻上来了,我不敢信……”
“筑基巅峰,天外剑周承江啊!竟然败给一个才踏入修行界十三天的人!”
……
扶道山人与见愁,几乎同时僵硬了一下。
扶道山人是因为自己百日筑基,而那些人说的却分明是“十日筑基”,这不就是横虚老怪的那个新收的徒弟吗?
这里是九重天碑啊!
现在距离横虚老怪那徒弟筑基才过去了三日,怎么可能就在这里烙名?
扶道山人不信。
他想也不想,直接穿入人群,抱着大白鹅就挤了进去,一面挤还一面喊:“见愁丫头,快来一起看看!”
站在原地的见愁,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鲜血都要逆流,无数的冰渣子混合在她的血液里,不断地冲撞在她的身体里,让她抬一步,都显得艰难无比。
然而,她还是往前面走了。
距离玄青色的二重天碑越近,她血液里咆哮的冰渣子也就更凶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周围不断有声音传入她耳中,她也能看见扶道山人那愤怒的表情,世间万象都飞快从她眼底掠过。
见愁的脑子里,却空空一片。
她缓缓抬眸,从二重天碑的底部开始,一点一点往上面看。
这上面镌刻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他们可能已经陨落,可能已经成为传说,可能现在还光华璀璨……
见愁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名字都飞快地闪了过去。
最终,她的头越抬越高,视线也越移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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