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两个人都知道这三千人头势必有诡异之处,可眼下也根本顾及不上了。
纵使这里是修罗地狱,她也要先抢了谢不臣所要的东西,再一刀将其人头斩落在此处!
见愁脑海之中,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后便化作了无穷冰冷的杀意,漫溢到了她双眸种种。
在挥出一刀的同时,她速度不曾减弱。
谢不臣则被她这一刀阻拦了一下,虽然没有再受伤,可因为避让,依旧浪费了不少时间。
一进一让之间,见愁已瞬间超过了谢不臣,向着高处而去!
一佛塔中,仅有这一佛。
她从佛祖盘身之处迅疾地升起,像是扶摇直上的风,又像是一道疾驰而去闪电,飞速地接近着那高悬在佛顶的卷轴。
谢不臣几乎紧随其后。
原本他在万兽迷宫阵图之中已接近油尽灯枯,可中途出了陆香冷的意外,导致见愁不得不与他合作,由此获得了第一次喘息之机。
其后又入画中境,得鲤君相赠一截莲藕,更有了调整的机会。
更不用说,红尘千丈灯中,他那不断复原的身体了……
即便方才一局棋,为见愁占得先机,让他生受了一刀,此刻若论实力,他却是半点不输给之前的自己!
目光紧紧落在见愁的身上,那一道飘摇的身影,像是烙印在他记忆之中,依旧是最初时候那般惊艳……
心底有什么情愫,淡淡地蔓延开去。
可随之抬起的,却是他毫不犹豫的手——
一道晦涩的剑意,几乎如同实质,凝结成一条浅浅的灰线,细细地朝着见愁延伸而去。
那是一种极端诡异的感觉。
见愁灵识散开,便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一条细细的灰线,晦涩甚而艰涩之感,在出现的瞬间,便从她背后侵袭而来。
她整个人便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泥淖之中一样,竟觉得手脚都为之滞涩了起来。
体内运转的灵气,像是被这凭空出现的灰线捆缚住了一般,险些运转不动。
眼见着那一道细细的剑意,便要从谢不臣手中飞出,穿透她身体,见愁一个咬牙,身体之中猛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气韵!
轰!
是溃散的灵气!
那一瞬间,她竟然将自己体内还在运转之中的灵气尽数散去!
原本还在飞速上升之中的见愁,身形猛然下落。
谢不臣眉头一皱,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如方才见愁没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刀一样,谢不臣的这一道剑意,也没能落到见愁的身上。
“噗嗤!”
又是一个窟窿,出现在了黑漆漆的佛塔之内。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外投射而下,正正好照耀在谢不臣的身上,犹如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还在下落之中的见愁,却是陡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隐者剑意?
不过如此!
周身灵力之所以运转困难,乃是为剑意困锁,可见愁偏偏是天虚之体!
身体之中所有的经脉都已经消融,只要她所想处便是经脉,便是灵力运行的路线,她哪里还会受谢不臣这剑意的束缚?
只在谢不臣剑意洞穿佛塔的瞬间,见愁目中已经有衍算的精光闪过。
一条全新的经脉运行路径,便在这瞬间生成!
“凝!”
心底一声轻喝,方才被散出的无数灵气,竟然在这一瞬间,长鲸吸水一般重新向着见愁身体之中涌流而去!
只一眨眼间,见愁便已经脱出了剑意的控制。
在方才的一剑争斗之中,谢不臣重新占得了先机,可目光落在见愁身上的时候,他却难以掩饰那目中的惊异。
变了……
虽然他面前的那个人还是见愁,可那周身灵力运转的路线却在瞬间改变,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面前瞬间换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寻常修士经脉运行的路线,又怎可能改变?
谢不臣博闻强识,几乎瞬间便已经猜到了这背后的因由:“天虚之体!”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惊异。
天虚之体与见愁魂魄不全一样,乃是寻常人无法观测到的所在。
如今谢不臣竟然脱口而出,自然不是看到的,而是根据见愁经脉瞬间改换猜到的……
“天虚之体……”
见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道友很聪明,竟然一下就猜到了,佩服,佩服。”
话音落地,劈手便是又一刀扔出去!
见愁脸上的笑容透着一种为苦难所洗礼过的血腥气:“见愁有今日,多拜谢道友所赐,昔日之恩,今日便一刀一刀还给你!”
“砰!”
方才砸出的一刀,在那断喝之声抵达谢不臣耳中的时候,瞬间炸开。
这一次,谢不臣猝不及防之下,并未能闪避开,肩膀之上顿时一片血花腾起。
见愁话中的意思,谢不臣并不很明白,可却能猜个大概。
她今日的一切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没有昔日他穿心一剑,又怎来今日这强大到令人心颤的女修?
依稀昔日的眉眼,依稀昔日的故人。
依旧是……
那个让人心动的女子。
举手投足间,已然一派凛冽威风,照旧不卑不亢……
记忆之中的画面,几乎在这几轮交手之间,与今日之所见,悉数重叠。
谢不臣注视着见愁的目光,近乎温情,带着一种深刻在记忆里的怀念。
他曾想过要欺骗自己,可那深藏在内心之中连他自己都不曾看清的感情,又怎能欺骗?
不能自欺,必要杀之!
头顶卷轴事关《九曲河图》,他志在必得;眼前故人,乃他修道以来最大的心障,他必将破除。
于是,就在这样深情的注视之中,谢不臣唇边挂了一分笑。
五指张开,是震天撼地一道道剑意疯狂凝聚!
“砰!”
“砰!”
“砰!”
……
是一道一道击出的剑意,是无数洞穿了墙壁形成的金色窟窿!
谢不臣在进攻,见愁也在还击。
两个人不断进行着惊险的交手,又在彼此的缠斗之中,不断地上升。
无数金色的光柱从两人交手轰出的窟窿之中穿入,将整座大殿之中那高高的佛像照亮。
璀璨的金色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一佛塔中,人头三千,全数为着灿烂又恢弘的金光找照耀,不敢逼视,尽数痛苦地将双眼闭上。
从佛像盘坐的膝盖,到铸着“卐”字印的胸口,再到那宽阔的肩膀……
随着那两人在缠斗之中不断前进,高度也越来越高,不一会儿,竟然便已经到了接近塔顶的位置。
一佛塔尖尖地,越到了上方越是狭窄,可供两人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少。
往往一个转身之间,已经出手还击来回了好几次。
刺目金光,从佛像头部的金身之上反射而出,彻底将两个相斗不休的人淹没。
原本在下方看不清的佛像面部,到了这个高度,也终于清晰。
长而圆润的耳垂,弧度柔和的下颌,轻轻勾起的嘴角,微微闭合的双目,眉心之中一点红痕……
宝相庄严,慈祥之中格外有一种宁静之感。
祂就这样端正地盘坐在佛塔之内,垂眸目视着下方,似乎注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三千人头,三千苦难的魂灵,平和到了极致,也慈悲到了极致。
祂看不见头顶的《青峰庵四十八记》卷轴,也看不见那为了卷轴争斗的男修与女修。
祂是佛,是祖,是最慈悲的所在,也是最无情的所在!
“噗嗤!”
纤细的五指紧绷,眨眼之间结成一道复杂的手印,朝着站在佛祖肩上的谢不臣面门而去。
红尘破妄指!
见愁割鹿刀用起来甚是顺手,一路不曾换过。
可方才已经一刀挥出,眨眼之间不及再出一刀,于是霎时间福至心灵,忆及在红蝶红尘三千丈之中的感觉,便抬收一指戳去!
那一瞬间,绿柳三春皆暗,红尘百戏,则于飘摇之间四合。
沉沦于红尘的恍惚与苦痛,直接袭上了谢不臣的心头。
他一颗道心,早非全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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