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师父正从阿拉斯减嘴里抢救一棵大白菜,顾不上抬头,只说:“知道了。”
真君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研究一个大南瓜,对别的东西视若无睹。
哪怕冷风轻摇、鹤羽翻飞,有一双淡青的眼眸从云外投来一瞥……
他也依旧沉浸在田园生活的乐趣中,研究高兴了就笑得胡子一抖一抖。
……
谢蕴昭攀登上了天枢峰。
胜寒府在“一线天”中,一派曲径通幽之意境。
也显得冷森森的。
这里是卫枕流的洞府,但谢蕴昭只来过几次。更多时候,总是师兄来见她。
昨天师兄说,他将宗门上下的信息都搜集整理了一遍,叫她今日过来一起挑拣有用的线索。
此时还是上午,外面的阳光懒洋洋的,隐约已经照出了些许嫩叶和绿意。
春天已近在眼前,但胜寒府中却仍弥漫着寒冷与寂静。
一天当中只有特定的一些时刻,阳光会透过胜寒府上方的一线天,落在藏身峡谷的建筑当中。
至于现在,洞府中光线幽微,只有寒潭水面折射着点点波光。
一座白玉石台横在水面,上头一座二层建筑雕饰富丽,却也显得更寂寞。
横里生出一枝树影,又挡住了所剩不多的天光。
树荫之下有卧榻,卧榻之上有人侧卧,似乎睡着了。
“师兄?”
谢蕴昭听见自己的声音重重叠叠荡出去,更显得这一方空间寂静落寞。
上几次来她也有这样的感觉,但现在没有人应她,她好像才真正意识到,这天枢之巅的胜寒府实在黯淡过了头,也寂寞过了头。就算白玉台再奢华,也掩不去这份落寞。
“师兄。”
她沿着铺设的道路走过去,眼角余光中看见自己在水面的倒影,也同样黑漆漆的看不清。
卧榻上,玄色衣袍的青年闭眼沉睡。
他在外面时总穿白色道袍,和同门相差无几;但谢蕴昭发现,他独自待在胜寒府里时,就喜欢穿玄色衣袍。
微暗的光线里,那袭黑色比天光更暗,简直像什么地下爬出的暗影,要裹着他拖去未知的另一方。
他侧卧榻上,眉毛紧蹙,右手抓着衣襟,呼吸有些急促,白玉似的脸颊染了薄薄的红晕,眉心朱砂也愈发红得妖冶。
“师兄……魔气发作了么?!”
谢蕴昭一惊,急急跑过去,握住他的手,又探向他的额头。出手很烫,像发烧了一样。
“师兄,师兄。”她小声喊,“很痛么,你好些了么?”
系统怎么没发布任务?谢蕴昭心中懊恼。
以前每一次师兄魔气发作,系统都会及时通知她。但自从平京以后……系统出现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除了收集“情绪值”和一些通知,系统轻易不会动弹。
像是知道了“五雷轰顶”的威胁已经无用,又像在等待什么时机。
半晌,卧榻上的青年才睫毛一颤,缓缓睁眼。
他眼中有涌动不散的血色,定定地凝视着她。
“师妹……”他握紧她的手,苦笑一声,“又让你看见我这难堪的模样了。”
“你说什么啊?不是都说好了,你发作的时候会告诉我?”要不是因为他正经历病痛,谢蕴昭气得能使劲捶他。但看他乖乖蜷缩在踏上,长眉微蹙、面容苍白,她又不好和他生气。
他约莫看出来了她的纠结——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利用”她的纠结,因而他竟微微一笑,也不顾额头上的薄汗,就抓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师妹莫气……好歹心疼我一些。”
他脸颊微热,声音低柔,没了以往的温雅有礼,却也并非孩子气的撒娇,反而……
谢蕴昭心里忽地怦怦跳几下,耳朵有点烧了起来。
……不行不行,她太禽兽了!师兄正发病,她为什么能这么禽兽?
她使劲摇摇头,还不行,就再使劲摇摇头。
“我哪里不心疼你了?”她都没注意自己的声音变得柔软许多,神情也的的确确带上了怜惜,又用手指轻轻梳理他柔顺的黑发,“这样会好一点么?”
青年眼眸半阖,任她梳发,又将她更拉近一些。
“好一些了。”他温顺地说。
谢蕴昭却反而有点怀疑:“果真?你莫哄我。”
“如何是哄你?自来师妹在我身边,我便能摆脱病痛之扰。从第一次遇到师妹开始……便是这样。”
他含笑说着,却又手抵唇边,咳嗽了几声,眉眼也忽地拧在一起,似乎经历着突如其来的痛苦。
“唔……”
“师兄?”
谢蕴昭一急,更倾身过去:“你如何了……嗯?!”
猝不及防间,她被人捉住手腕,一拉一带,眼前天地瞬时翻覆,整个被人压在了卧榻上。
他撑在上方,依旧含着笑,眼中的血色却全然不见;连带苍白的面容、挂着薄汗的额头,都恢复了正常。
除了长发散乱、衣襟微开,这神采奕奕的人哪里像个发病的人?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伸手在她额头一点,又顺着滑到鼻尖,再慢慢滑到唇上。
谢蕴昭茫然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傻了么?”他低笑一声,“长乐果真是个傻孩子。”
平时的师兄,白衣翠冠、装饰齐整,正是翩翩如玉的佳公子。
现在胜寒府中的这个人,却长发散落、衣衫不整,微笑似乎不变,手里的动作却……
只是简单的手指滑动,由他慢条斯理做来,却显得很不对劲。
“师,师兄……”谢蕴昭居然结巴了一下,“你原来骗我?你根本没有魔气发作……”
“嘘。”
他的手指按了按她的嘴唇,又探进些许,像是一个噤声的暗示,却又像有别的什么意味。
接着,他埋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更绵长,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一点一滴的细节也都随之放慢了无数倍。
“师……”
“叫‘枕流’,或者‘长安哥哥’。”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声音也微微沙哑,却还是带着笑意,又像隐忍的动情。
换作平时,她多半会拒绝。小时候的昵称,长大了说出来真是显得有些奇怪。若直接叫他的大名,也不习惯。
唯有在这时……
唯有在这时。
她揪住他的衣襟,也说不清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拉住他,只能说:“长安哥哥。”
他好像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得到这个回答,一时动作一顿。
再接着,就是忍耐的呼吸。
一个灼热的轻吻落在她耳畔。
“这样可以?”
温润清朗的声音,变得低哑,带着一丝魔性般的蛊惑。
轻吻落在她脖颈边。
“……这样也可以?”
谢蕴昭几乎把自己缩了起来。她从未觉得卧榻是一种如此窄小的家具,只需要一个人在她上方轻轻一笼,就能让世界变得密不透风。
师兄抬起头,在咫尺之间凝视她。她简直要有一种错觉,以为他的眼里会有冰雪和血色一同融化,把周围的世界都变成一片空旷和虚无。
他仍在微笑,但这个微笑变暗了,也变得安静。
不是令人安心的安静,而更像猛兽屏息凝神时的安静。
她感到自己在被猛兽凝视。尽管无害,却仍旧带来莫名的战栗。
他衣襟敞开,宽大的衣袍只松松挂在身上。
“长乐。师妹。”他又在她唇边一吻,眼眸自始至终凝视着她,带着让人难明的笑意,“你问我……让你想清楚什么?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想要的‘成亲’,和长乐以为的‘成亲’……是否有许多的不同?”
谢蕴昭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
“你是说……”
“不止是这样……还有更多。”他在她唇上停留,眼眸半阖,柔软的长发落在她皮肤上,“像这样……还有这样。还有更过分的事,我一直都在想。”
他在这么说,然而却始终没有更多的动作。
他只是拂开她脸旁的发丝,专注地看着她。
“师妹呢?”他哑声问,“师妹看着我的时候,不想做些什么吗?从来不想么?”
谢蕴昭几乎要忘了紧张的滋味,现在却又都全部想了起来。
她有些晕,但她在竭力思考。
理智其实已经摇摇欲坠,但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持清醒,努力思考。
“我也,我也……”她克制不住脸红了,声音变得很小,“我也不是没想过……”
她刚刚还在心里禽兽了一把呢……
他怔了怔,审视般地眯了眯眼:“真的?我却从未觉得师妹看我有任何……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