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谢蕴昭瞪着那玉佩。
她忽然更不好意思起来,可以说惭愧了。
谁让她刚刚那么坚定地拒绝了相认这回事?
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最招架不住别人对她好。现在,她一面把玉佩推回去,一面又不觉软下了态度:“我不缺灵石的……谢谢你。”
她怕青年再劝,赶快抓住正事:“九千公子,你认不认识想和世家签订契约的修士?”
九千公子抓着玉佩,蔫蔫地把玩,闻言撇了撇嘴,很有些不屑一顾:“你还想帮何家留名?他们现在家底空虚,正该是蛰伏发展的时候,争什么风口浪尖?商场如战场,挡了人家的路,就要备好铜皮铁骨,不然被饿狼撕得粉碎就是咎由自取。”
谢蕴昭叹了口气。她没法反驳,因为她也这么想。
可燕微呢?燕微自认背上了父亲的期望,倔强如她,会甘心让何家退出“上七家”的圈子吗?
“除了联姻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她苦恼道,破罐子破摔地说瞎话,“干脆我去绑六个修士回来,逼着签约得了。”
九千公子眨眼。
九千公子再眨眼。
九千公子努力眨眼。
谢蕴昭疑惑:“你眼睛怎么了,走火入魔抽筋了?”
“……妹妹你问我啊!”九千公子也破罐子破摔了,郁闷道。
“哦,我问。”谢蕴昭精神一振,“您请说。”
九千公子目光闪亮:“你叫声‘阿兄’我就说。”
谢蕴昭愣了一下。
九千公子的心微微提起,居然有了一丝紧张。
紧接着……
“阿兄!”谢蕴昭爽快道,“阿兄阿兄,你说嘛!”
九千公子目光先是更亮,然后暗了下去。他嘟哝:“没诚意。算了,其实很简单。”
“瑶台花会的头名除了能得到两仪称,还可以向九千家提一个要求。自然,不能太过分。”九千公子慢悠悠道,“九千家供养修士何止上百?转给何家六人又有何难?”
“我会督促属下……就是我资助的参赛者夺取头名,妹妹你也可以多试试。实在实在不行,”他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我们就玩阴的,反正不能是别人得了头名。”
谢蕴昭恍然大悟,佩服不已,心服口服:“还是兄长真知灼见!”
九千公子立即昂起了头,像只骄傲的公鸡,就差得意洋洋打个鸣了。
恒管事:“咳,咳咳……!”
他热泪盈眶:在天有灵的夫人啊,看来即使女郎在家中成长,也会被她兄长带坏啊!这都是仆的错呜呜呜……
说话间,谢蕴昭神识一动。
她虽然放松,但神识一直笼罩着身周,这也是修士的必备素养。
她感觉到有人往这间房的方向走。虽然是个凡人,可他身边却跟着一名神游境的修士!
九千公子想必也感受到了。
他的反应……却是面色一变。
“赶紧走!”
他伸手去捉谢蕴昭衣袖,被她本能地躲开了。他也来不及说话,只急道:“快走,不要被看到……!”
但谢蕴昭怎么会躲?她还以为是敌袭,心道不能抛下九千公子呢。
何况这里这么多凡人,修士打起来还得了?
因而她不仅没有跑,还转身面向了房门口,手里握住了太阿剑柄。
那人已经到了房门口。速度极快,似乎是那名修士的力量。
九千公子一咬牙,干脆夺步上前,挡在了谢蕴昭身前。
“快走我没有危险但是你绝对不要被他看见——!”
吱呀。
声音很轻,毕竟忘忧阁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
两名男子出现在门口。
为首的是那名凡人。
他年约四十,面容和九千公子有些像,成熟俊美,只眼尾有几丝鱼尾纹。
一串檀木佛珠缠在他手上,一颗颗地转动。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人冷冷道。
九千公子背着手,轻轻一笑:“寻欢作乐。”
男人冷哼一声,目光有些怀疑,又扫向他身后。
他探究地、有几分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这双眼睛就和九千公子不像了,因为它们像暗夜里的刀锋,狭长冷峻。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湘君……”
男人晃神一瞬。
“是我的错觉……?”
九千公子斩钉截铁:“那是自然!否则你怎么可能见到母亲?”
“……父亲。”
九千家主目光变得更冷,那是人被刺痛时所产生的愤怒的冰冷。
在他身边,有一名低眉敛目的年轻僧人抬起了眼。
他有一张被疤痕啃噬的脸,和一双淡漠澄净的眼睛。
第119章 花会预定
谢蕴昭跑了出来。
她没有回头, 但她知道沈佛心来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触。对方应当收敛了修为,所以在她的感知中只能发现对方具备神游境的修为,却无法探知更多信息。
但她就是知道。
好像空气里突然有了檀香的幻象, 五色琉璃灯光华玲珑, 光明伟正的佛光自黑暗中亮起, 内里又隐藏着不可知的晦涩。
至于沈佛心身边的人,她根本没有注意。但想来能让九千公子紧张却又说自己不危险的人, 应该也是九千家的人。
她还是不要执意留着给别人添麻烦的好。
她急着离开忘忧阁, 为此还拐了好几个弯, 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半枚龙纹玉佩被她紧紧攥住,暖洋洋地贴在她手心里。
很有安全感。她也是有玄德大能罩着的, 实在不行就召唤师兄好了。
远离了忘忧阁, 却并未远离扶风城的繁华。谢蕴昭似乎钻到了一条繁华的大街上, 满耳都是商户吆喝的热闹。
“南海的珍珠,南海的珍珠, 低价血亏批量卖出!”
“上好的鲛绡制成的披帛, 一年只有这一批货,售完无补!”
“沉香木珠,沉香木珠~”
“西域新到的香料, 龙象寺的和尚都喜欢用~”
如果仔细去听这些叫卖的内容,总有很多让人忍俊不禁。不过商贩们叫卖得乐呵呵,路过的客人一旦砍价,他们立即又会变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是路边的小摊贩。
在街边装饰优雅的店铺里, 掌柜和伙计们可就要矜持多了。有衣衫精细的客人进去,伙计便奉上一盏茶, 文辞雅致地推荐一番;如果有模样拮据的客人不小心走了进去,伙计也和和气气地笑着聊几句, 顺带也试探一番这是真没钱,还是“微服私访”的朱门大户。
谢蕴昭上一次体会这般市井繁华还是在平京,但和颜色淡雅、官气浓厚的氛围相比,扶风城则更像泼辣爽利的女子,打扮得鲜艳亮丽,笑语盈盈时又露出狡黠的眼神。
“这位女郎!”
忽然有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快步走来,一看就是个扮男装的姑娘。她先一礼,而后便问:“女郎可是初到扶风城?是否需要有人为女郎讲解一番本地风情?”
她笑得很讨喜:“我这里还有一些介绍手册,翻阅方便极了,售价不过二钱白银,女郎意下如何?”
她要价贵了些,但手里捧的手册确实精致。谢蕴昭拿来翻了一下,顺手就给了二钱白银出去。
姑娘见她给钱给得爽快,更是笑得眉眼弯弯,立即一箩筐好话将谢蕴昭夸了一遍,顺口又道:
“……若女郎近日得空,不妨多在城中转转。下月有瑶台花会,近来正是报名的时候,约莫五天后就会有各色表演,很好看的。”
“瑶台花会?表演?”谢蕴昭心中一动,两仪称不就是花会的奖品?她问:“我听过,那不是什么选美大赛么?怎么这么早就开始表演了?”
年轻姑娘眨巴眨巴眼,甜甜地对她笑,透出点商人的精明劲儿,好像一株努力长大的小苗。谢蕴昭不禁又一笑,抓出两块碎银塞她手里。
姑娘手指一转一握,碎银便消失在她袖中。她笑得更甜,仔仔细细地说:“女郎有所不知,瑶台花会每年五月十七日举办,一直要持续三天。三天里各名参赛者都会在全城巡游演出,想叫大家投他们一票,以便在最后一天的落幕式上得个好名次。”
“后来参赛者越来越多,三天的表演看都看不过来。所以就想了个法子,说参赛者可以提前一个月在城中彩排、表演,也可叫我们这些投票看热闹的人好好想想,宝贵的一票投给谁。”
她俏皮地说:“要我说,女郎这般出众的风姿,很应该登台呢!”
在风气严肃的平京,若有人说哪个女子该登台表演,那是在骂她和妓子无异,是极大的羞辱。但在扶风城,四通八达的贸易渠道和惊人的财富积累,显然带来了开放的新风气,“登台表演”也借着瑶台花会的名头,成了众人心中极大的荣耀之事。
谢蕴昭哈哈一笑:“你说得对,那下个月记得给我投票!”
年轻姑娘扑哧一笑:“女郎真豪爽!好啊,如果女郎参赛,那我一定投女郎一票。我这里还有瑶台花会参赛的细则、过往三甲的表演记录和分析,本届报名者中最受关注的五十人的资料,合起来一并二两二钱银子,我和女郎投缘,二两银子给女郎吧?”
谢蕴昭啼笑皆非:“你真会做生意!好,来一份吧。”
年轻姑娘笑得灿烂,又送了一朵今天刚摘的栀子花给她,便高高兴兴地又去找下一个潜在客人去了。
栀子花还带着露水,散发着浓郁却不失清幽的香气。谢蕴昭将花别在襟口,随手翻了翻瑶台花会的手册。
这些手册印制得轻巧精美,右下角有一个朱砂色的印章,写的是“危楼”二字。
“南部也有危楼……他们真是无处不在。”
谢蕴昭翻到花会介绍那一页。